隻是他心裏翻起的波浪在裴靜楠眼裏，並不算什麽。

  而裴靜楠對於沈世卿的心思，實則明白的很。

  沈世卿退了裴嫤的親事求娶了裴妧，可他畢竟少年心性，且聽說家裏一個通房丫頭也無。哪怕裴嫤最終與他無緣，可在他心裏，裴嫤仍舊是個特殊的存在。是少年時與他有過羈絆的女子，是很多年後都不會忘記的歲月。

  尤其是……

  裴靜楠嘴角彎了彎。

  尤其是，裴嫤如今越發的漂亮了，一日一日的，仿佛在枝頭展開的明媚。與裴妧有幾分相像，可她更有的是大把的歲月，和不確定的人生。

  而這，才是最吸引男人的。

  尤其是，曾經差點擁有過她的男人。

  是以，裴靜楠最後說了這句話。

  若叫沈世卿知道，這事兒牽扯了裴嫤的親事，他定然更加盡力的為裴府出力。

  不出意外的，沈世卿沒有放過這句話。

  “那曲家遣了個管事來，且請了工部侍郎丘大人來做媒，要為他家少爺提親，提的是七妹妹。”裴靜楠不急不緩的說著，“如今想來，恐怕那曲家為二叔出頭之時便想到了以此為要挾，求娶七妹妹。又或者，這根本就是他們設下的一計，算計了二叔以達目的。”

  “不過是個商戶，竟存著這樣的心思。”沈世卿心裏不悅，看向裴靜楠道：“這樁事我一定盡力，大哥若還有其他吩咐，隻管找我便是。”

  裴靜楠頷首，“如今正到年關，旁的事兒便等到節後再說吧。”又道“待得年後，少不得還要麻煩你，便是二妹夫三妹夫也得叫來商議一下。”

  沈世卿聞言應是。

  裴靜楠便又道：“這會兒時辰還早，不若去見見父親。他這兩日頭疾發作，精神不濟。”又道：“妧娘這會兒應也在那裏。”

  “嶽父大人染恙？怎不遣人來報？若是這般，早便應來探見。”沈世卿不知裴續明竟病了，忙道。

  裴靜楠擺了擺手道：“早些年駐紮北地裏落下的舊疾，天兒一冷便容易發作。好在前幾年尋了個方子，父親吃著倒頗有效用。如今雖偶爾發作，卻也不是那般頭疼欲裂，隻是精神不濟。用了藥，休息兩日便得了。是以，不叫打攪你們。”

  一邊說著，兩人便出了外書房。

  正要往正房去，便見前頭抄手遊廊轉出個穿了湖色衣裳的丫頭，匆匆忙忙的，臉上還帶了焦急之色。

  見著迎麵過來的兩人，那丫頭竟似不懂禮數一般，小跑了過來。

  如今是在裴府，沈世卿自是頓了頓腳步，與裴靜楠錯開了半個身位。眼見著那小丫頭跑到了裴靜楠麵前。

  裴靜楠還來不及阻止，那小丫頭已然開了口。

  “世子爺！你快去瞧瞧吧！紅窗姐姐這會兒燒的厲害，人都糊塗了，隻喊著您那！”

  這一番話說下來，饒是裴靜楠平日裏遇著風浪紋風不動，這會兒麵上也有些掛不住了。且不說這丫頭不知是從哪個莊子上尋來的粗野丫頭，身後還跟著個沈世卿呢。

  麵色已經沉了下來，偏那小丫頭似是有些傻，還瞧不出來。見著主子不開口，一個勁兒的催促。

  裴靜楠不欲在沈世卿麵前發作，強壓了心頭怒火，轉身對沈世卿道：“我這會兒有些事兒，我叫書房那丫頭給你領路吧。”

  “那倒不必了。”沈世卿應道，“左右我也識得路，且這會兒雪也停了，自去便是了。”

  裴靜楠這會兒叫那丫頭弄得心情煩躁，也不與沈世卿爭論，他既這般說，便隨口應了。又告了個醉，便與那丫頭一同去了。

  沒想到這個瞧著性子十分寡淡的大舅子，房裏竟也有這樣的事兒，沈世卿挑了挑眉。目送著裴靜楠離開，他自個兒左右瞧了瞧，見著不遠處院牆那裏伸出一枝老梅。

  那粉白的院牆瞧著不低，這樣都能伸出牆頭，顯是多年的老梅。

  今晨下了好一會兒的雪，如今那院牆上頭還覆著厚厚一層積雪，那枝椏上的紅梅便更顯得似火一般。

  煞是好看。

  沈世卿心中一動，不由得便朝著那紅梅枝椏下的院門走了過去。

  院門低矮，有幾分陳舊。

  掩映在一叢如今已經枯敗的藤蘿之下，也沒上鎖，隻是緊緊閉著。

  想了想這裏的位置，沈世卿便知曉了這是哪裏。

  內院正房通往隨心閣的抄手遊廊邊，有一處帶著小湖的園子。園子自有正門，這不起眼的小門，應該就是留用的偏門了。

  抬手推了推門，沈世卿用了幾分力氣，那門便吱呀的開了。

  他四顧了下，周圍並沒有人經過，便躬身進了那小門。門後對著的便是一處長長的甬道，用到兩邊則是兩丈來高的假山。甬道上也到處都是枯敗的藤蘿，密密匝匝的，仿佛要將這甬道堵住一般。

  隨手撿起一枝枯枝，將甬道上攔路的枯敗藤蘿撥開，沈世卿走了進去。

  假山甬道狹窄的很，隻兩尺寬窄。

  頂上同樣是敗落的藤蘿，再加上嶙峋的山石，甬道裏幽暗的很，腳下踩著枯枝發出“咯滋咯滋的聲音，聽得還有些滲人。

  沈世卿一介武人，自是不怕，多走了兩步，便見著甬道那一頭透過來的光。

  甬道口處的藤蘿十分厚實，手中撥開藤蘿的枯枝折斷，沈世卿索性抬腳將那厚似牆的藤蘿一腳踹開。

  藤蘿積了些塵土，這會兒沸沸揚揚的，沈世卿這會兒便有些後悔，若是灰頭土臉的，怎麽見人。這般想著，他趕緊彎腰出了甬道。

  外頭陽光晴好，照的地上積雪更加刺目。

  沈世卿正低頭拍打身上的塵土，餘光便見到了一裾裙角。豆綠色的裙子上鑲了竹青色的瀾邊，繡了一叢叢的蘭草。

  腳步雖停了下來，裙子還在微微晃動著，帶得那從蘭草也仿若無風自動一般。

  沈世卿抬了頭，便見著裴嫤站在兩步之外，一雙杏眼因著驚訝瞪得更大了些。她穿著件妃紅色的織金褙子，站在雪地裏，比那一樹紅梅更奪人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