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二十九，雖說後日便是年三十，可裴妧與沈世卿還是乘車回了裴府。這一日正落雪，沈世卿便也沒騎馬，與裴妧一同坐在車裏。

  “可知道是什麽事？”閑坐也是無聊，沈世卿問道。

  裴妧猶豫了一瞬，直言道：“那前來傳話的管事也沒明說，隻說是大哥哥來叫。後來我試探著問了問，似是家中二叔有事。”又道：“我倒也不明白，二叔的事兒為何大哥哥也插了手進去。隻這大半年來，二房那裏鬧的著實不像樣子。”

  一邊說著，她歎了口氣，麵上卻沒有什麽擔憂的神色。

  沈世卿拿不準她什麽意思，蹙了蹙眉，問道：“你的意思呢？若真是二房的事兒，你希望我如何做？”

  裴妧笑了笑，柔順道：“我自是聽你的。”

  她這般含混不清，沈世卿心裏便有些憋悶。

  他不是個耐心的性子，也極少鬥算計，是以也不願與心思裏繞繞彎彎的人打交道。今日與裴妧回的本就是裴家，也是因著裴家有事，可她這會兒一副怎樣都好的做派，便叫他空落落的。

  難不成這是在叫自個兒猜測她的意思？

  沈世卿想著便看了裴妧一眼，隻見她嘴角噙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容，即便是這會兒坐在馬車裏，且沒有外人，她臉上的微笑也足以叫最挑剔的教養嬤嬤挑不出錯來。

  他又看了看裴妧，這回再沒開口。

  走了一炷香時候，便到了裴府。

  裴續明身邊的大管事白管事早就在這兒等著，一見兩人下了馬車，忙迎了上來。裴妧見著白管事，倒是吃了一驚。

  白管事不僅是裴府的總管事，還總管著裴家各地的商鋪莊子，等閑不會出來接人。瞧這副模樣，似是家中真有大事。

  她一邊想著，便看了沈世卿一眼。

  沈世卿這回卻沒看她，徑自往裴府大門走著，且與白管事寒暄了幾句。

  白管事雖是裴府大管事，卻向來極有眼色，且從來不做那些弄猴吊鬼、仗勢欺人之事，是以極得裴續明信任。

  這會兒見著沈世卿主動與自己說話，語氣便更加恭敬起來。

  “大姑爺，世子爺在外院書房等著，特遣了小的在此恭候。”白管事恭敬道，這話裏的意思竟是叫他立時便去見上一麵？

  沈世卿雖有些意外，麵上卻沒露出來，點了點頭對裴妧道：“你且去與姐妹們說說話，我先去外書房。”

  裴妧也有些吃驚裴靜楠竟這般著急，叫她更吃驚的是沈世卿竟然一點兒沒想過叫她一道兒去外書房。

  她猶豫了下，試探問道：“可需我一道兒去？”有笑道：“我也有陣子沒見著大哥哥了。”

  沈世卿聞言看了她一眼，嘴角噙了絲笑，“男人間的事兒，你就不必摻和了，既是來了，總有見著世子的時候。”

  這句話把裴妧噎在當場，她萬沒想到沈世卿竟會給自己這樣一句話。嫁過去也有兩個月的時候，這還是第一回見著他這般姿態。

  眼見著沈世卿與白管事進了門，裴妧咬了咬唇跟著走了進去。

  待到了外書房，白管事便留了步，隻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沈世卿見狀，便自個兒上了石階。

  這還是他頭一回來裴府的外書房，這是個不大的院子，隻有一進，進門是一字影壁，轉過影壁便是一條青石甬道，兩邊是廂房，十丈之外便是正房。

  院子裏沒什麽花哨的擺設，隻鍾了幾從青竹，如今這個時節也是一片枯敗。青竹下半埋著幾個青花瓷缸，向來是養魚所用。隻是這會兒，那原本養在裏麵的魚應是也挪進了房中，是以瓷缸裏也是空空一片。

  台階上立著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見他上來，便端端正正的行禮。先是輕聲對門內道了一聲，待得門內傳來裴靜楠的聲音後，這才恭敬的推開了隔扇門。

  沈世卿抬腳走了進去，那小丫頭立時便又把門合上了，動作輕盈，半點聲音也無。

  沈家也是侯爵，可沈世卿心裏這會兒便有些感慨。

  這顯貴處卻不在金碧輝煌，而在這不生不息之中。

  “瑞澤來了。”裴靜楠方才正坐在案後看書，待得沈世卿進門後，已然站了起來，道了沈世卿的字，便走了出來。抬手指了指屋中兩把圈椅中的一個，“坐吧。”

  “大哥。”沈世卿恭敬的行了禮，又待裴靜楠先落了座，這才坐了下來。

  裴靜楠落了座，卻沒急著說事兒，先問了問沈世卿家中可好，又問了問裴妧的近況，最後便是連沈世卿任職上的事兒都問了問。

  沈世卿自是耐著性子一一做了答，心裏卻想著，難怪裴妧那樣的性子，原來是家傳。隻是不知道裴嫤是不是也是這般。

  想到這裏，他自己也吃了一驚。

  沒頭沒腦的，怎麽竟想起她來了？

  心裏震撼，麵上便露出些來，好在這會兒方才守門的小丫頭端了茶盤進來，他忙端了茶盞喝了一口，掩飾了麵上的失態。

  待那小丫頭出了屋子，裴靜楠這才將府中發生的這件事詳細與沈世卿說了。既然已經是一家人了，自然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他也用不著藏著掖著了。

  沈世卿靜靜的聽著，臉上適時露出些驚訝的神色，卻並不鄙夷，也不插話。

  直到裴靜楠將事情說完，他思忖片刻才道：“明日守歲不能外出，後日初一我便去尋幾個好友吃酒。他們都在五城兵馬司任職，總等探得些消息。”

  裴靜楠方才並未直接請他探查，這會兒聽見他的話，心裏便有些意外。隻是他這般識趣且機靈，心裏到底滿意了許多。

  麵上的神色也和緩下來，對他道：“事兒急，那邊又攀扯著七妹妹，這才把你們急急叫了來。”言語間，姿態便放低了些。

  沈世卿聞言有些吃驚：“怎還與七妹妹牽扯？”這話出口，他心裏便有些後悔。裴靜楠是最知道他娶裴妧前因後果之人，自然也知曉他與裴嫤曾經差點兒定親。隻是話已出口，他隻得壓住心中波瀾，麵色平靜的看著裴靜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