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叔的事。”裴靜楠道，“昨日父親遣了兒子去問二叔與那曲家可有幹係，真叫兒子打聽出來了。二叔這一回，麻煩有些大。”

  “可是錢財上有出入？”裴續明一邊問著，看了張氏一眼。

  張氏會意，便出了內室。

  剛到門邊兒，卻聽見裴靜楠道：“錢財上雖有些出入，可如今相較起來，也不算什麽了。”

  張氏這會兒已經出了內室的門，聽得裴靜楠這句話，心裏便好奇起來，留在了門邊偏著頭聽他下一句。

  便聽裴靜楠道：“二叔他，鬧出人命了！”

  張氏聽得心裏“咯噔”一聲，這會兒腳步怎麽也挪動不了了，隻顧著在門邊仔細聽那父子二人說話。

  “他怎會鬧出人命？”裴續明一臉的驚愕，心裏卻兀自不信，“你二叔那人，平日裏雖有些不上進，可他也萬萬沒有膽子鬧出人命來。”

  可看著兒子臉上凝重的表情，裴續明也知道這事恐怕錯不了。

  臉色也沉了下來，“你且仔細說說。”

  張氏正在門口聽著，煙柳端了茶盤過來，見她側身聽得認真，便有些躑躅，輕輕撥弄了下茶碗。張氏這才回過神來，衝著煙柳點了點頭又使了個眼色。

  屋內父子見煙柳端了茶盤進來，便住了口。

  裴續明看了看煙柳，蹙著眉頭對她道：“你把淩清叫進來伺候吧。”這話便是不叫人近處伺候，說話要避人的意思。

  煙柳立時應是，出門與張氏說了，又把淩清從院子裏叫了進來。

  見著煙柳出了內室，裴靜楠這才又道：“這一年來，二叔在外頭打理鋪子，實則是虧了不少。”

  “前兩日白管事才將將與我說起，說是今歲城南與城西的鋪子都盈餘不少，怎麽是虧了呢？”裴續明聽到這裏，打斷了兒子的話，問道。

  “兒子原也不知，昨日尋了城南幾處鋪子的盧管事，說了幾句硬話，這才套出了實話。二叔八月份之前一直從金陵周邊販絲，不知聽了誰的消息，進了一船生絲。結果今歲生絲跌了價錢，二叔賠了不少。盧管事等人原打算將此時上報到白管事那裏，可不過一月功夫，二叔竟將兩城十幾家鋪子的缺口一家一家的補上了。

  且與兩處的管事都打了招呼。

  那盧管事與城西鋪子的劉管事見著鋪子上的虧損都填補上了，自是不會與二叔掰扯，索性上報給白管事說是兩城的鋪子都盈餘不少。”

  裴續明聽出了些端倪，恨恨道：“他可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買賣？”

  “是……”裴靜楠張了張嘴，頗有些艱難的吐出了這句話，“二叔做的是暗門的生意。”

  “什麽？”裴續明一下子沒聽懂。

  要說裴靜楠這人，在燕京城裏的勳貴人家裏確實是極為少見的。他方才所說的“暗門”便是“暗娼”，這“暗娼”的興起還是自勳貴人家的紈絝少爺中時興而起的。這些平日裏走馬遛狗的少爺們說起暗門的事兒來自然是頭頭是道，哪裏會像裴靜楠這般話都說不出口。

  裴靜楠在這裏運氣，一邊伺候的淩清開了口，對裴續明道：“侯爺，‘暗門’便是那些隱在市井裏的‘暗娼’。”

  裴續明倒不是那樣幹淨的人，這會兒聽得淩清的解釋，便恍然。那“暗門”時常便做在市井之中。外頭瞧著，都是普通的宅院，裏頭住著的在外人瞧來最普通不過的一家人。父母二人，加上幾個閨女。

  可知道門路的，便曉得，這家裏的幾個“閨女”那都是暗娼。

  照理說，燕京城裏什麽樣的青樓楚館沒有，用得著這般隱秘？可大齊朝律法也有明文，官員不得狎妓。雖說這條律法如今並不十分嚴苛，可在這天子腳下，總有那懼怕言官可又心裏癢癢的。便去尋了暗門子，總能躲避旁人眼線。再者，那些勳貴家的紈絝們，也有那玩膩了燕京城裏的青樓，便尋這種暗門子找樂子。

  這種偽裝成市井人家的還算是最幹淨的暗門，更隱晦的還有山上的庵堂，怎麽樣下作的都有。

  裴續明如今這樣的身份，哪裏瞧得上這樣的。這會兒聽得淩清的話，那火氣便噌的上來了，伸手朝著麵前炕桌便是一拍，“便是這件事叫曲家拿住了？那人命又是怎麽鬧出來的？！”

  裴靜楠心裏膩煩，可父親的話又不能不回，便繼續道：“二叔不知聽了誰的主意，知道這‘暗門’極為賺得，便在西城和南城邊上各買了個宅子，雇了兩對鴇母龜奴充作老夫婦，又從人牙子手裏買了四個女子，一邊安置了兩個，便是城南那處宅子出了狀況。二叔從人牙子手裏買下來的女子，有一個當初說是自願賣身做這種營生，可那女子在接了一個客人之後，便懸了梁。”

  裴續明靜靜聽著，臉上的怒氣開始消散，可那神色也陰沉了下來。這會兒他心裏便開始嘀咕起來。

  “你繼續說。”

  “那鴇母慌了神，嚷嚷了幾句，叫街坊聽見了，這事兒便捂不住了。且恰巧五城兵馬司的人巡夜尋到了那條巷子，進了門便見到了那懸梁的女子。立時便把鴇母龜奴連帶另一個女子一道兒押到了順天府。那鴇母一口咬定了這事兒與自個兒無關，身上另有主家，便把二叔給供了出來。”

  “你且等等。”裴續明擺手止住了兒子的話，問道：“既是鬧到了順天府，怎的一點動靜也無？順天府尹我且還認得，怎麽半點口風都沒漏出來？”

  “父親且聽我說。”裴靜楠繼續道：“那鴇母將二叔供了出來，二叔立時便尋了那人牙子，可那人牙子卻拿不出懸梁女子的賣身契。二叔這會兒才慌了神，察覺出那女子恐怕不是自願賣身，是叫人拿住了賣了進來。二叔那些時日與曲家少爺交好，無奈之下便尋了曲家少爺出主意，這便牽扯到了曲家。如今看來，那曲家倒也十分神通，不知用什麽手段打通了順天府，竟將這件事壓了下來。是以咱們皆沒聽到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