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暖房相見(二)
作者:沈令色      更新:2022-05-10 17:44      字數:2078
  目送著周氏離開暖房,裴嫤瞧了瞧架子上擺放著的各式蘭草。蘭草皆種在描畫著仕女的瓷盆子裏,瞧著便十分風雅。

  看了幾眼,裴嫤覺得有些燥熱

  這樣的季節,暖房裏竟溫暖如初夏。

  看了看那木桌,裴嫤自個兒動手用水筧引了泉水,倒入銅壺之中,撥開了爐子裏埋著的火,做起水來。

  木桌上放有茶罐,茶罐裏滿滿的六安瓜片,瞧得出來這兒時時有人在此安閑。

  坐在藤椅裏,裴嫤這會兒才覺出此處的適意,頗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快活。

  待得銅壺嗞嗞的開始冒氣兒,暖房入口處卻傳來腳步聲。步伐有些大且帶了些急促,聽著不像是周氏。

  裴嫤警覺,便自藤椅上起了身,轉臉看向暖房入口那一處假山甬道。

  便是此時,一個青色的身影撞入眼中。

  正是這一年多來,杳無音訊的徐嗣琛。

  裴嫤看著他,隻覺得眼眶酸澀,又覺得相隔了一載光陰,他似乎有些變化。

  木然著神色,別了臉。恰逢此時銅壺中的水燒開了,嗞嗞冒著白氣。

  她心裏慌亂,便要借著倒水這事兒挪開視線。

  剛伸了手去拎那銅壺,便聽到徐嗣琛焦急的喊道:“別碰!”

  可惜有些遲了,指尖已經落在了銅壺的把手上,指尖立時便傳來一陣刺痛。裴嫤輕聲“啊”了一聲,趕緊收回了手。一看,指尖已然發紅,顯然是被燙了一下。

  斜刺裏一隻手伸了過來,攥住了她纖細凝白的手。

  裴嫤慌張抬頭,便見徐嗣琛低著頭輕輕給她吹著手指。

  一年多的功夫,他似是長高了一些,原來不過比她高了半頭,可如今自個兒不過到他耳際。兩人距離著實有些近,近的裴嫤能瞧見他半垂的眼簾下那長睫毛鋪就的陰影。

  裴嫤心頭慌張的厲害,他的手有些涼叫她陣陣機靈,可是那肌膚相觸的地方,卻分明有種灼燙的感覺,好似指尖那裏的感覺蔓延到了整個手背。

  她要抽出手來,他卻越發的攥緊了手。

  “會叫人瞧見!”慌亂中,她急急說道。這暖房四周都是玻璃,哪怕是建在小湖上,可這小湖邊兒上便有暖亭,遠遠的也能瞧見有人走動。若是有人走的近些,可不能瞧見暖房裏的人?!

  她的話,顯然叫他遲疑了片刻,攥著的手便鬆了些。

  可還沒等她將手抽出來,他的手又攥緊了,拉著她便朝著暖房的入口處大步的走去。裴嫤恍惚著被他拉著,兩人直走到假山中的甬道上,他這才停了下來。

  一個用力,裴嫤便到了他身前,兩人麵對麵的站著,她的手卻仍舊在他的手中。

  假山中的甬道不過兩尺寬,兩人哪怕麵對站著,也沒剩下多少縫隙。裴嫤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拂在了她的臉龐上。

  “你、你放手!”裴嫤使勁兒的抽手。

  他這會兒卻鬆開了緊抿著的唇,揚起了個笑容,手勁並沒減小,且還道:“這裏,便沒人瞧見了。”

  他本就生的好,少有男子能及得上,卻還有這樣一管好嗓子。聲音若金石相擊,清清靈靈,且這話說出來的語氣還帶了些飛揚的喜悅,叫裴嫤一下子停了掙紮。

  不由的,便仰頭看向他。

  一雙濕漉漉的眸子便撞進了他的眼中。

  本就是思念了一載的人,且又如慌張小鹿一般的看著自個兒,徐嗣琛隻覺得胸口一陣陣的激蕩。那鮮嫩的紅唇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叫他忍不住的便將視線放了上去。

  心裏掙紮的厲害,可他到底按捺住了,隻是到底少年氣盛,忍不住便用另一隻手,輕輕的拂在了她的唇瓣上。

  如想象一樣。

  那唇瓣柔軟細滑,帶著些熱度,叫他一時間迷了心神。

  裴嫤不意他竟這般唐突,臉上霎時燒紅一片。

  忙撇了頭,躲開了他的手指。

  隻因著太慌張,轉動的匆忙,那掛在耳垂上的墜子晃動的那般厲害,貓眼兒石折射著漏進來的眼光,落入徐嗣琛的眼中。

  那雪白晶瑩的耳垂兒,便取代了那紅唇攝住了他的目光。

  見她麵色緋紅,眼眶裏似有了霧氣。

  徐嗣琛終是壓抑住了心中的緋思,鬆開了手。見她掙脫了掣肘轉身要走,他便有些慌了,忙又攔在她的身前,急急道:“方才是我不對,你別走。”

  裴嫤叫他攔住了去路,終是停了腳步,隻是卻垂著頭不肯抬臉看他。

  見她停了下來,徐嗣琛鬆了口氣,見她垂著頭,頭頂一個小小的旋兒,周圍的發絲卻十分柔順,仿若她這個人一般,順順滑滑的叫人看著,心裏便覺得十分熨帖。

  這一歲不見,她似也長高了些,身子抽了條。

  方才在假山口處那樣一瞥,頭先入眼的便是那楊柳細腰、高挑身材,叫他竟生出些不敢相認的感覺。

  他自來心氣兒高,這一回總算明白了什麽叫做“近鄉情怯”。

  這會兒,他看著她露出的脖頸,細細幼幼的,白潤若羊脂一般。眼睛挪不開,也不願出聲。仿佛一出聲,便打碎了眼前的這一番夢境。

  “你可、你可怨我?”

  兩人沉默了許久,徐嗣琛終是按捺不住開了口。

  裴嫤動了動,“我怨你什麽?”

  徐嗣琛聽得這話,心裏有些失望。

  這一年時日,他忍得著實辛苦。深夜苦讀寒涼上身時,總能記起海棠樹下她嬌俏的一笑;靈堂祭拜孤獨難耐下,記著的也是她那一句珍重。

  隻他自個兒這般無依,又怎能將她也拉進這寒潭之中。

  那樣錦繡堆裏養大的姑娘,嬌嬌嫩嫩的,不應麵對這樣的滄浪。

  徐嗣琛這樣的思念,便覺著她心裏定然也是與他一般無二,可這會兒聽她淡淡的說著“我怨你什麽?”,心頭便空落了一塊兒,怔怔的,心神全散了。

  裴嫤覺察出他半響沒有說話,抬頭瞧了他一眼。

  自他出現在暖房後,惹得她心裏慌亂,哪裏敢仔細看他,這會兒總算是平靜下來一些,便也忍不住細細的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