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能成事，與話本上的才子佳人也不差什麽了。

  這燕京城裏的貴女們，倒是少有這樣的際會。

  便似自己一般，才是最尋常的。不過十二三便定了親事，出嫁前從未見過丈夫一眼。當年蓋著紅蓋頭叫他牽著手走進榮喜堂時心中的忐忑，猶自能憶的清清楚楚。

  更清晰的是，當裴靜楠掀起蓋頭，入了她眼的是一張清俊的麵容時，心裏的雀躍。

  想到這裏，周氏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問道：“世子爺還沒回來麽？這幾日我忙的腳不沾地，倒沒察覺，世子爺是不是回來的都晚？”

  “是不早。”成姑姑點頭，麵上有些擔憂，不由的便帶上了周氏娘家時的稱呼，“大姑娘，雖說咱們姑爺是少有的正經人，可姑娘也得時時警醒著。越是這樣的人，越叫人惦記著呐！”

  周氏一愣，看向成姑姑，麵色凝重了些，“姑姑可是知道了什麽？”

  成姑姑瞧了瞧門口，壓低了聲兒道：“姑娘，老奴瞧著，外書房伺候的紅窗不是個省心的，姑娘得提防著些。且這兩日，姑爺確實回來的有些晚，姑娘若是相信老奴，老奴去探查探查。”

  周氏自是相信成姑姑，答應了探查之事，隻又細細叮囑了萬千不能叫裴靜楠知道。

  “姑娘放心，老奴心裏自有計較。”成姑姑應承下來。

  周氏知道她辦事向來牢靠，且不過是探查一番，便也沒有多在意。這會兒叫她在意的是外書房伺候的那個如夢。

  她嫁進裴家，帶了四個貼身的丫頭，兩個一等大丫頭兩個二等小丫頭。而後，祖母容氏和母親張氏一人給了兩個丫頭。

  如今她與裴靜楠住著的華蘭院裏，有四個一等，四個二等。

  四個一等大丫頭都在正房伺候著，撥到外書房伺候的是兩個二等，一個叫紅窗一個叫畫堂。

  她原先的陪嫁丫頭已經嫁出去了兩個，畫堂便是後來補上的裴家家生子，而這個紅窗則是原先祖母容氏給的小丫頭，也是家生子。

  周氏自來不是糊塗人，放在丈夫身邊的丫頭，那來曆她自然是清清楚楚的。當初，她便覺著這紅窗模樣俊了些，隻是礙著祖母的麵子收了下來。因著裴靜楠平日倒是少有前去外書房，便送到了那邊。

  且成姑姑這人，十分得力，若是她說紅窗不安分，那紅窗便定然有問題。

  周氏思忖起紅窗嬌嫩的麵龐，麵上冷笑了一聲。

  這樣的事兒，並不新鮮，隻是裴靜楠此人便如成姑姑所言，並不是愛好美色之人，倒是叫她平日省了不少心思。

  如今看來，這番心思還是省不得。

  裴靜楠便是沒這心思，叫這些小蹄子勾搭的，也難免荒唐荒唐。

  現下端哥兒還小，自個兒這兩年都沒再懷上，這樣的空當裏，可不能叫旁人鑽了空子。

  卻說裴嫤今日惴惴了一日，待回到自個兒房裏，忙把墨竹等人都指使出了內間，這才拿出了那個小小的黃楊木匣子。

  黃銅搭扣輕輕打開，發出“哢嗒”的聲響，裴嫤翻開那盒蓋兒，入眼的是一柄碧玉鑲了琺琅的梳篦。

  裴嫤將這梳篦自盒中拿出，仔細的端量著。

  雕琢梳篦的這塊兒碧玉顯是上好的玉質，十分通透不說，還帶著足足的水頭。且雕工也好，梳齒根根均勻分明，麵上還浮雕了雀落梅花。那梅花與雀兒都包了琺琅的邊兒，而那雀兒眼珠子和那朵朵梅花則是鑲嵌在裏頭的紅寶，難得雕成這般大小的紅寶還能鑲嵌的這般牢固。

  這樣東西，雖不能說價格不菲，卻著實費心思。

  裴嫤瞧著，隻覺得心裏十分喜歡，待翻過麵來，仔細一看，臉上便又飛起紅暈。原來那背麵，整整齊齊的雕了一首小詩。

  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回合曲闌斜。多情隻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本是首看慣了的唐詩，如今瞧著卻叫人而紅心跳。

  裴嫤忙把這梳篦又放回了盒子裏，打開了妝奩匣子，把這梳篦與之前徐嗣琛送的那塊玉佩放在了一起。

  想著周氏說過徐嗣琛若是到了，便領著她去見見。

  裴嫤不由的看向窗外，腦海裏回憶起來的，卻是去歲冬日，他一身重孝立在園中。麵色淒涼哀傷，眉宇緊鎖，眼幕低垂……

  這一世，便真的能得償所願麽？

  上一世，戀慕沈世卿那種求之不得的痛苦著實鏤骨銘心，連帶著這一世便是歡愉也總是心中忐忑難安。裴嫤垂了眼簾，手指微微顫抖，心中滿是彷徨。

  周家太夫人壽辰正在臘月十八。

  裴府世子夫人周氏乃是嫡出的孫女兒，自是要去賀壽。裴府作為正經的姻親，侯夫人張氏也得前往。周氏心裏惦記著裴嫤的事兒，便鼓動著張氏將裴嫤也帶去。

  待到臘月十八這日，卻生了些變故。

  這幾個月來一直病病歪歪的梅姨娘沒挺過去，留下才四個月大的五少爺撒手而去。家裏出了喪事，哪怕是二房一個不受寵的姨娘，張氏也得留在府中治喪。是以十八這日，便隻有周氏帶著裴嫤去賀壽。

  直到上了車，裴嫤還有些恍惚。

  梅姨娘遂心今歲不過才十七歲，若是如旁的大丫鬟那般到了歲數婚配出去，也許可以活到兒孫繞膝的歲數。

  裴嫤坐在馬車上不做聲，周氏也蹙著眉頭，是以馬車裏這會兒十分的安靜。

  因著今日有些落雪，武衛將軍府又有些遠，周氏與裴嫤一早兒便出了門。這會兒已然走了大半個時辰了。便是這會兒，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裴嫤還沒反應過來，外頭另一輛車上的成姑姑在外頭喚了周氏一聲。

  周氏目光閃爍了下，湊到車廂邊撩了簾子與成姑姑低語了幾句，再進來時麵色更加陰沉。

  裴嫤這會兒才發覺她的異狀，出聲問了問，周氏卻隻含糊了幾句，並未作答。裴嫤便知她不願多說，便也不再詢問。

  馬車便又動了起來，隻聽得外頭風聲呼嘯，這雪似乎又大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