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宋家可比姚家有勢。”容氏點了點頭，“宋閣老如今乃是內閣首輔，姚大人雖說是禮部尚書，卻到底不若宋家……”那宋家二老爺可是尚了公主的。

  “如今看來，那個位子，兩位皇子皆要爭上一爭，如今他們二人也算是同樣的勢力。且今上對外戚十分忌憚，既是允了二皇子娶其外家的姑娘，恐怕是對二皇子有些冷淡。這兩年來，二皇子跋扈的名聲，倒也人盡皆知。”裴靜楠順著容氏的話道，“這兩位皇子如今要想更勝一籌，便要拉攏三皇子。”

  說到這裏，裴靜楠頓了頓，正色對容氏道：“祖母，咱們家當年也是從龍之功封得丹書鐵卷，何必趟這趟渾水。且不論哪一個登上丹陛，那光耀也不是咱們的。”

  容氏看著他，長長久久的歎了口氣，麵上露出些疲憊來：“楠哥兒說的有理，你們父子二人商議吧。我有些累了。”

  裴續明見她麵上露了疲態，便忙起了身，父子二人出了隨心閣便又朝著外書房而去了。

  十月二十八是裴妧再醮的日子。

  這一日天氣到十分晴好，不似上一世她出嫁的日子，風雪頭上，漫天陰霾。

  裴嫤站在院子裏，仰頭看著院中的那棵西府海棠。墨竹走到她身邊，隨著她的目光看向海棠樹。這西府海棠雖花朵兒好看，可這個時節裏，凋敝的隻剩幾片枯黃葉子，有什麽值得姑娘一早兒在這吹著涼風看了許久。

  “姑娘，你瞧什麽呢？”墨竹忍了忍，又忍了忍終是問出了口。

  “你這什麽眼神？”湘竹正端了銅盆出來倒水，聞言噗嗤一聲：“姑娘可不是正盯著這海棠樹呢！”

  “這海棠樹隻剩枯枝敗葉了，有什麽可看的！”墨竹瞥了湘竹一眼，沒好氣道。

  裴嫤睇了那兩個丫頭一眼，悠悠道：“這海棠如今時節瞧著像是死了一般，可明年初春風兒一吹，立時便又能活過來。”說完這話，她便朝著院門走去。

  墨竹氣得跺腳，對著裴嫤後背喊道：“姑娘，這好端端的，說什麽死的活的，忒的晦氣！”一邊嚷嚷著，到底提了裙子追了上去。

  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湘竹，手裏還端著銅盆，半響道：“這打什麽機鋒呢！”

  裴嫤出了自個兒的院子，便朝著垂花門而去，而轉出了垂花門，她便徑直朝著外院而去。墨竹見狀，心下駭然，隻以為今日裴妧成親刺激了裴嫤，唯恐她出什麽狀況，亦步亦趨的跟著。

  直走了一炷香功夫，周圍都是些忙忙碌碌的下人，眼見著要到大門了，墨竹終是忍不住上前攔在了裴嫤身前，“姑娘，可不能再往前了，前頭便是大門了！”

  “我自然知道前頭就是大門了。”裴嫤笑了笑，也不鬧，繞過墨竹繼續向前走，無奈墨竹原地跺了跺腳，急趕了兩步又攔在了她身前，“姑娘，你這到底是怎麽了？便是心裏再難過，也不能叫旁人瞧了笑話！”

  裴嫤不意她竟然這般擔憂，無奈的衝她笑了笑，開口時的聲音卻很淡：“叫誰瞧了笑話？四姐姐？她如今自顧不暇，便是笑話我幾句又能如何？”

  “姑娘，話不是這樣說的！如今大姑娘與沈家的親事，闔府上下的婆子丫頭都知道了來龍去脈，若是再叫旁人瞧見姑娘這個時候到了大門，可不叫人說嘴？！”墨竹見裴嫤油鹽不進，急的要跳腳。

  裴嫤索性站住，看著墨竹，掩去笑意麵色漸漸淡了下來，“今日你也不必再勸我了，這樁事是我的心結，你不懂，今日我必得將他解開。”

  “姑娘……”墨竹還待要勸，身後卻傳來了裴靜楠的聲音。

  “不必勸她了，今日我做主，允她去正門處。”

  主仆二人轉臉看去，便見裴靜楠立在不遠處。

  許是因為今日迎新人的緣故，裴靜楠一改往日清淡的穿著，一件簇新的寶藍色寶相花緙絲直裰映襯得他麵如冠玉，俊秀挺拔。

  墨竹忙上前行禮，裴嫤卻隻道了聲安。

  裴靜楠不以為意，走了兩步上前到裴嫤身邊道：“你與我一道去吧。”

  裴嫤低了頭，“多謝大哥哥。”

  “不必。”裴靜楠也淡淡道：“總歸是我欠你的。”

  裴嫤笑了笑，沒做聲跟在他身後，二人朝著大門處走去。墨竹雖有些心焦，卻無法，隻得也跟了上去。

  今日是潁川侯府的大日子，哪怕裴妧乃是再醮，潁川侯府也要做的風風光光。門口自有家丁仆人大放鞭炮，門客也是絡繹不絕，整條巷子已經被各府的馬車擠得十分熙攘。還有小廝拎了錢筐子在巷口處大把大把的撒著嶄新的銅錢，引得好些人搶奪。

  裴嫤跟在裴靜楠身後，露出半個身子，倒沒什麽人瞧見。

  耳邊滿是鼓噪的人聲，裴嫤站在門邊的角落裏，心中卻無半點雜念。

  裴靜楠側身看著她，看她挺直了脊背，望著巷口的方向。瑩白的臉上，顯出一種迷茫的模樣，他覺得越發看不懂這個最小的妹妹了。

  他原覺得她對徐嗣琛那般上心，定然不在意沈家的親事，又覺得這兩年下來，她變化良多，比起家中旁的姐妹更明白幾分。是以那日便將她叫到了外院書房，親自將沈世卿的求娶裴妧的事兒告訴了她。

  卻不曾想到，竟是那樣大的反應。

  那一瞬間，她臉上流露出深深的悲慟，那份悲慟仿若是刻在骨子裏的，便是麵上再偽裝，也無法掩蓋。

  便是這樣一種悲傷，叫他有些動容。

  並開始懷疑，自己之前認定的事情，是否有些出入。可遣了人查探了許久，卻並未發現裴嫤與沈世卿有什麽關聯。

  這件事，裴靜楠如今怎麽想都覺得有些詭異。

  “大哥哥在想什麽？”裴嫤開口道，目光卻依舊放在巷口。

  “在想你與沈世卿到底有什麽關礙。”裴靜楠並不隱瞞，淡淡道。

  裴嫤聞言笑了笑，這會兒巷口處一陣喧鬧，便有家丁高嚷著，“新姑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