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續昆兀自梗著脖子道：“不過是退了門親事，旁人又有什麽說頭？”

  容氏氣的胸口幾個起伏，指著兒子罵道：“你這個糊塗蛋！旁人有什麽說頭？！若真是退了劉家的親事又跟曲家結了親，你就不怕旁人指著你的脊梁骨說你貪慕曲家的財勢，做出賣女之事？！”

  裴續昆並未想過會有這樣的後果，這會兒叫容氏一說，自個兒倒也明白了些，怔怔的看著容氏，又瞧瞧一邊鐵青著臉的裴續明。

  一邊的胡氏，叫婆子掐了人中，這會兒總算是悠悠的回過氣來，扯著嗓子便是一聲：“我可憐的女兒啊……”

  這一嗓子，把一屋子人都嚇了一跳。

  偏廳裏，方才叫奶媽子哄好的端哥兒又叫嚇哭了。

  周氏本就憋著一肚子火，這一下更是氣的臉色發青，上前兩步對已經叫丫鬟扶起來的胡氏道：“二嬸子也別為四妹妹叫屈了！想來您是不曉得，這事兒可不是二叔的主意，拿主意的那是四妹妹！”

  這話落下，屋裏又是一陣寂靜。

  “楠哥兒媳婦，你把話說清楚。這事兒，你一早就知曉了？”容氏瞧著周氏，眼中都快冒出火來了。周氏眼眶子都有些發紅，上前兩步到容氏麵前，委屈道：“祖母，四妹妹這樁糊塗事，孫媳確是今日下晌知曉了。卻並非從二叔二嬸那裏得知，乃是叫劉家罵上門來了。這樁親事本就是孫媳去定下的，誰知二叔悄沒聲的便給退了。人家劉家現下不幹了，尋了我，指著鼻子罵我呢！”

  容氏聽了，強壓下心頭的火氣，恨恨的瞪著裴續昆，“你做的好事！還不跪下！”

  話說到這兒，便有些難看了。

  張氏見裴續昆跪倒在地，忙起了身走到三姐妹麵前，“這兒沒你們什麽事兒，都先回去吧。”

  長輩挨罰，自是不能叫晚輩瞧見

  容氏方才氣急攻心，這才忘了還有三姐妹在場，倒也按捺住了，等著三姐妹一一出了前廳。

  三姐妹一道兒出了隨心閣的院門，外頭靜悄悄的，她們三人這會兒也一樣沉默。天氣悶熱的厲害，抬頭看看天，烏突突的，不見一絲星子的影蹤。眼見著，恐怕半夜便要落雨了，今晚，不知道這府中有多少人會徹夜不眠。

  裴婉一邊走著，一邊垂淚。

  裴姈便安慰她：“你且別操那些沒用的心，我瞧著祖母這一回氣得不輕，說不得便自個兒給你尋親事了。”

  裴婉依舊不言語，裴嫤也歎了口氣，終究沒說什麽。

  待過了幾日，裴姝的事兒便有了消息

  嚴姑姑親自與裴嫤說起這事，隻說容氏氣惱裴續昆，裴姝的事兒她撒手不管了。裴姝日後如何，與她再不相幹。且二房的八丫頭裴婉，容氏打算親自給她尋親，再不叫這對荒唐的父母禍害女孩兒。

  這話說的便有些嚴重。

  裴嫤思忖著，若不是這段時候二叔裴續昆打理城南的鋪子到底起色了不少，容氏還得嚴懲。

  是以，裴姝與劉家的親事到底作罷。

  裴續昆這些時日，往曲家跑的更勤了，可結親的事兒，卻變得有些模糊不定了。裴嫤聽聞這事兒，便有些擔憂。這曲家，恐怕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隻她如今再也懶得去尋思二房的事兒，是以不過一會兒，便將此事拋到了腦後。

  日子到了七月末，照理說天兒該漸漸涼下來了，可晌午頭上的，還是悶熱的厲害。裴嫤用了午膳，正歪在宴息處炕上的大迎枕上。墨竹便挑了簾子進來，道：“姑娘，三少爺過來了。”

  裴嫤嗤道：“他什麽時候知道叫人通報了？今兒倒外道起來。”

  墨竹笑道：“領著小廝呢。”

  “高秀？”裴嫤自迎枕上起了身，抬眼看了看窗外，果然見到鬆哥兒與高秀等在院子裏。鬆哥兒手裏還舉了個梨子，正啃著。

  這會兒，墨竹便親自到了門口，將他二人請了進來。

  待到兩人進了屋子，裴嫤這才瞧見，高秀今兒穿了一身新衣，越發顯得麵色清秀。這半年來他個子抽條的厲害，這會兒與鬆哥兒已然完全拉開了差距。

  還未及言聲，高秀便上前給裴嫤跪了下來。

  裴嫤驚訝：“你這是做什麽？”

  鬆哥兒在一邊嗤道：“我都與他說了，姐姐你不愛這一套，他偏不聽。”

  聞言，高秀抬起頭來，笑道：“七姑娘心慈那是咱們的造化，咱們卻不能做理所當然的模樣。今兒來給姑娘磕頭，也是我娘的意思。”

  “你且先起來吧。”裴嫤聞言笑了起來，她這會兒心裏倒也猜度出幾分，高興的問道：“可是你弟弟考中了？”

  高秀笑的嘴都合不攏，猛點著頭：“高川如今已經是廩生了。”又補充了一句“且是今科的案首！”

  “哎呀！那可真不得了。”裴嫤這下子真的驚訝了，燕京城雖不如江南那般多出才子，可畢竟是天子腳下。學問好的，也算是比比皆是。高川這樣的歲數，能考得院試的案首，也真算是個人才了。

  這案首，跟普通的廩生便又不一樣了。

  便是學政那裏，都是記得住名號的。

  話說回來，即便不是案首，能考中廩生，便是有了功名，領朝廷的糧食，免除徭役，見知縣不跪，更不得用刑。高川自一個家生子的奴籍變成了人人口中的秀才老爺……這怎麽說，都已是雲泥之別。

  對於高川來說，裴嫤不啻為點化他的恩人。

  是以高秀替他的這一跪，裴嫤倒也受得起。

  “我娘說，要在家裏給姑娘立個長生牌位，天天為姑娘磕頭燒香，保姑娘一生福壽雙全。”高秀喜滋滋的說著。

  裴嫤“噗嗤”笑了出來，忙擺手道：“這可用不著，我才這點子歲數，哪裏受得了這個？”

  高秀“嘿嘿”一笑道：“使得使得！我娘特意去了弘業寺問了覺心大師。大師聞說了姑娘的事兒，便對我娘說，這恩惠對於姑娘來說雖是涓滴，可對於高川來說便是湧泉，這般再造之恩，便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是以，我娘一定要為姑娘立個長生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