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煙柳便帶著一身水汽進了內室。

  見著三個姑娘都在，倒是怔了怔。

  裴嫤自覺沒什麽不能叫人知道的，便道：“煙柳姐姐怎麽這樣的日子過來？可是母親那裏有事兒？”

  煙柳遲疑了一霎，便點了點頭：“夫人喚姑娘過去。”

  裴嫤立時下了炕，那兩個麵麵相覷。

  “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裴嫤一邊由著墨竹給自己換衣裳，一邊試探問道。

  煙柳抿了抿唇對裴嫤道：“侯爺震怒。”

  這一下子，原還坐在炕上的裴姈和裴婉也坐不住了，緊張的看著裴嫤。裴嫤心裏有數，倒沒怎麽緊張，隻對著兩人笑了笑，便隨著煙柳去了正房。

  剛出了院子，煙柳便對裴嫤道：“七姑娘，侯爺並未傳叫姑娘。是夫人命了奴婢前來叫姑娘過去，一會兒到了正房……”

  “我省的，煙柳姐姐放心。”裴嫤忙道。

  這樣一來，裴嫤心裏更篤定了一些。如今能讓父親震怒且叫母親喚了自己前去的事兒，不就是沈家的親事？

  一會兒便到了正房

  裴嫤在院門口等了等，待得煙柳先進了門，這才走了進去。

  還未及到正廳門口，便聽到裏麵傳來了父親裴續明的聲音。

  “……我原以為這兩年你在家裏深居簡出的，沒想到你是越發的出息了，竟能想到這樣的主意！如今那汝陽侯尋了我哭訴，今日我這張臉便留在金殿上不用帶回來了！”

  話音落下，緊接著便是“哐啷”碎瓷的聲音。顯然父親摔了茶盞。

  裴嫤刻意放慢了腳步，一步步向門口慢慢的踱著。

  果然，屋裏再響起的便是大哥哥裴靜楠的聲音。

  “父親，這事兒確然是大妹妹的不是。可大妹妹這些年也著實不易，如今愧對了七妹妹，兒子一定設法給她補上！”

  “補上？”裴續明怒道：“你說的倒輕巧！你倒說說，你妹妹的名聲怎麽補上？”

  裴靜楠顯然叫這句話噎住，他向來對父親十分敬重，從未忤逆。是以過了好一會兒功夫這才應道：“千說萬說都是兒子的錯，父親勿要動怒，千萬保重身體。兒子瞧著那沈世卿也是個倔骨頭。便是與大妹妹的事兒不成，七妹妹也決不能再與他有什麽幹係。如今事已至此，父親不若成全了大妹妹。總能……總能叫她脫離這業火苦海。”

  這話說的便有些哀求的意味了，裴嫤低著頭走了進去。

  一進屋，便見母親張氏坐在正坐上扭著頭不言語，父親裴續明在站在廳中怒意勃發。裴靜楠站在他的身旁麵目凝重。

  而大姐姐裴妧則立在一側，麵容羞慚悲戚。

  屋內眾人見到裴嫤進門，皆是一驚。

  裴妧更是驚得踉蹌著後退了一步，“七妹妹……”。

  裴續明則蹙著眉頭看著她，“你怎的來了？”

  “今日陰雨，想著母親陰雨日裏總是腰酸，便來瞧瞧。”裴嫤淡淡道，來的路上已然想好了說辭。

  “方才的話，你可都聽見了？”

  “聽見了。”

  看著裴嫤淡然的麵色，裴續明心裏點了點頭。寵辱不驚，才是大家風範。

  “即使如此，為父便把話說明了吧。”裴續明歎了口氣，神色已不似方才那般惱怒，坐回到主座上，這才開口道：“本覺著汝陽侯府如今雖不似往日那般繁茂，總算是相熟的人家，且你母親也與他們府上有親……如今看來，也是一家子糊塗的。即使如此，這親事便作罷了！”

  這會兒便又看向張氏：“把沈家的庚帖送回去。”

  張氏這會兒才轉過臉來，點了點頭：“妾身知道了。”

  裴靜楠聽得這話蹙了眉，餘光見到裴妧麵上有些焦急，心裏一頓，正要出聲，便見裴妧上前，噗通跪在了裴續明麵前。

  哀戚道：“父親難道真要看著女兒這般如行屍走肉的活下去？多年前，便是女兒哭一聲，您都緊著來問問……”

  “你給我住口！”裴妧的這番話叫裴續明心中更怒。

  裴妧是他與原配徐氏唯一的女兒，他自來愛護。可方才裴妧的這番話，卻有些誅心。若不是愛重她，又怎能頂著旁人的閑言碎語將她接回府？如今那英國公府還有一群寡婦在守著門楣呢！

  看著裴妧跪在地上一聲一聲的哭，裴續明忽而覺得這個女兒那麽陌生。印象裏那個嬌俏的、又帶了些傲氣的姑娘早已隨著年歲消失不見了。

  裴靜楠見到此狀，搖了搖頭扭了臉，不再做聲。

  廳中一片沉默，裴嫤走了兩步到了裴續明跟前，低聲道：“父親，便允了大姐姐吧。”裴續明還未發話，一邊的裴靜楠便有些訝異的轉臉看向裴嫤。

  裴嫤轉臉與他對視，麵上一片冷淡。

  “你怎的也這麽說？”裴續明歎了口氣，看向裴嫤。這一年多的功夫，他對裴嫤與裴靜鬆這兩個嫡出的幼子幼女愛重了許多。裴嫤這一歲下來，比府中旁的姐妹懂事許多。鬆哥兒更是忽的轉了性子，書念得好得很，便是書院裏的先生也十分誇讚。

  如今聽得裴嫤為裴妧求情，裴續明心中突的生出些愧疚，隻覺得往年對這個女兒著實少了些關注。

  裴嫤淡聲道：“便如大哥哥所言，事已至此，對女兒來說，也沒什麽挽回的餘地。不若成全了大姐姐，總也算是一樁好事。”

  “好事？”裴續明哼道：“女兒家不為家族著想，私相授與的，也是好事？”

  裴嫤聽得心頭有些發涼，卻按捺不住心裏的話，到底說了出來：“父親，大姐姐身為潁川侯府的嫡長女，嫁到英國公府已是為家族盡了力。如今大歸回府，在旁人眼中，與死了也沒什麽兩樣。父親何必再為難於她。父親對待我們，自小兒便並不拘束，我們眼中，父親也是慈父，與旁人家不一樣的……”

  裴續明叫裴嫤這番話說的怔住了。

  裴靜楠瞧著裴嫤的目光若有所思，而裴妧與張氏，則是不敢置信的瞧著裴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