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瞧見了方才跟在裴姝身邊的小丫頭，尋了個機會便把那小丫頭叫了過來。小丫頭聽明白了，忙回道：“方才那姑娘說不喜人多的地方，我便給她指了旁邊的園子，那裏如今倒是清靜。”

  裴嫤聽了，心下稍安。

  前頭正說著話兒，突的看見方才那名叫子衿的丫鬟匆匆走到了宋大夫人麵前，說了幾句什麽。裴嫤便見著宋大夫人眉頭微微蹙了一下，雖說立時便又舒展開來，可那眼中顯然是閃過了一絲厭惡。

  宋慧然瞧見了，並未做聲。

  倒是她身邊方才走過來的宋芙蕖冷哼了一聲。

  裴婉倒是乖覺，忙問道：“兩位姐姐，這是哪個來了啊？”

  宋芙蕖瞪著眼瞧著園子的門口，隨口道：“還不是公主府那一位。”

  “二妹妹！”宋慧然輕聲斥道，“不可無禮。”

  “大姐姐，她都害得你落了水，你還這麽說。”宋芙蕖為姐姐抱不平，似要拉上同夥兒，轉身對裴嫤道：“你們不曉得，便是她那日乘著長公主府的畫舫，借了我四哥哥的由頭逞威風。我聽說，那日也波及你們府上的船。”

  裴婉沒去江上，雖是後來聽說了些，倒也沒親眼見過。裴姈當日嚇破了膽子，這會兒聽到宋芙蕖說起罪魁禍首，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芙蕖姐姐，你說的到底是哪一個？”

  宋芙蕖睇了一眼已經出現在門口的女子，不屑道：“不就是那個！”

  裴嫤心裏知道那日在公主府畫舫上的定是沈世芳，隻她雖在三途川的河麵上瞧見過沈世芳的模樣，可這一世卻還沒見過她。

  這會兒，她便也轉頭看向園子的門口。

  “這是誰呀？”裴婉湊到了裴嫤身邊，輕聲問著。

  自門口走進來的女子，正是沈世芳。

  一身妃色十樣錦的緙絲衣裳，卻做成了箭袖的樣式，底下也不是挑線裙子，而是十六副的馬麵裙。

  梳著姑娘的發式，帶了一朵碗口大的赤金牡丹分心。整個人，比這園子裏盛開的芍藥還美豔了幾分。更帶了些深宅大院中的女子少有的英氣，長眉入鬢，目似晨星。

  “真是個美人呢。”裴婉小聲兒的說著，“是哪家的姑娘？”

  宋芙蕖冷笑一聲：“她哪裏是什麽姑娘，明明跟著四哥哥，還一身姑娘打扮。打量誰不知道呢。”

  裴婉一臉驚訝，裴姈也是一臉的迷茫。

  宋慧然知道自個兒再不解釋下，宋芙蕖指不定說出更難聽的話，便低聲與裴府三個姐妹道：“她是我四哥哥的身邊兒人，這會兒跟著我四哥哥住在長公主府。如今倒也沒有名分，是以仍是姑娘打扮。”

  宋芙蕖聽得姐姐說的委婉，她嘴上向來硬的很，便又接了一句：“一個女子，在男人身邊這許多時日，還做姑娘打扮。若是知廉恥的，還會這般出來招搖？”

  裴嫤自來不是個因著旁人的言論便評判他人的人，若是尋常時候，聽得這兩姐妹的話，倒不見得對這沈世芳如何。隻她經曆了遊江的事兒，又知道沈世芳害了宋騫，這會兒瞧見此人，心頭便有些別扭。

  這會兒瞧著園子裏人多，她便想去尋裴姝。

  裴姝如今不比從前，說不得便會弄出些什麽亂子。

  想到此處，裴嫤推說要更衣，便叫個小丫頭領著出了園子。

  待出了園子，果然見到不遠處還有一道垂花拱門。想必裴姝便是進了這個門兒，裴嫤叫那小丫頭自去了，自己進了園子。

  入眼便是一座正在修葺中的假山，假山上纏繞著長得鬱鬱蔥蔥的藤蔓，放眼望去一片清涼之色。翠竹夾道，苔蘚濃茵，山腳下更是草木蔥蘢。瞧著，竟是一處十分雅致的所在。

  裴嫤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假山間的甬道之中。

  緊走了幾步，正要轉出這假山，卻不防與一個人撞在了一起。

  雖是一晃眼的功夫，裴嫤也瞧見了與她撞在一起的是個男子。

  她忙低了頭，扶住了身旁的假山站穩了，也不言語，不顧身上撞得有些疼，轉身便要離開。這樣的地方，與一個男子相撞，能有什麽好事。

  誰想著，她剛邁步重新回到了假山之中，便聽那男子道：“姑娘，請留步。”

  那聲音十分斯文悅耳，聽著很是從容。

  裴嫤不欲停步，又往前走了幾步。

  他這才似乎有些急了，又急急道：“姑娘，方才是在下唐突了。隻是這園子裏，有位姑娘醉了酒，就在小湖邊上，在下覺得十分危險，雖將她勸住了，隻這會兒也瞧不見個丫頭，便想請姑娘……”

  裴嫤聞言，倏地便轉了頭。

  她在假山甬道之中抬眼望去，便見那人立在甬道的入口處，一件半舊不新的青色道袍，十分熨帖的穿在身上。

  那人見她轉了身，似是鬆了口氣，又見自己似是堵在了出口處，便又往後挪了兩步。

  裴嫤蹙著眉頭走出了甬道，“公子方才說，有個姑娘醉倒了？”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那醉倒的姑娘，恐怕便是裴姝。

  “正是。”那男子臉上露了些笑意，溫潤的臉龐仿若他的聲音一般，瞧著十分斯文，叫裴嫤稍稍安下些心來。便見他又道：“姑娘可隨我去一趟？”

  裴嫤思忖片刻，隻覺得若是這會兒回去叫人，恐怕惹得旁人主意。如今這會兒，隔壁的園子到處都是前來赴宴的夫人小姐，若是叫人瞧在眼裏，裴姝的名聲恐怕便算是完了。不僅如此，家中姐妹都得叫她帶累。

  且先去瞧瞧裴姝能醉成什麽模樣。

  是以，她點了點頭道：“便請公子帶路吧。”

  那男子點了點頭，做出了個“請”的手勢，然後便向前走去領路。

  裴嫤跟在他的身後，不過走了一會兒，便見到他所言的那個小湖。果然，那小湖邊有一處不小的太湖石。一個紅衣女孩兒，正坐在那太湖石邊的草地上。

  看著身形，正是裴姝。

  裴嫤隻覺得氣血上湧，能這般不顧臉麵的坐在地上，恐怕著實是喝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