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嫤剛洗漱出了淨房，便見她坐在宴息處的炕邊上等著自己。

  一身水藍色繡叢竹的蜀錦褙子，下麵是月白色鑲瀾邊繡蘭草的挑線裙子。頭上梳了高髻，帶了珍珠攢的芍藥分心，整個人瞧著與以往的樣子大相徑庭。

  裴嫤奇道：“六姐姐，你平日裏不是最愛紅麽？今兒怎麽穿的這麽素淨？首飾都沒戴多少。”

  裴姈臉上有點紅，悄聲對裴嫤道：“你今兒也穿素淨點。”

  “這是為甚？”

  “你傻呀！”裴姈跺腳，“那些清貴人家可不就喜歡女孩兒穿的素淨，咱們若是穿著件大紅百蝶穿花襖，說不得叫人笑話。”

  這事兒從何說起啊……

  裴嫤有些哭笑不得，到底也沒穿的似裴姈那般，卻也不花枝招展的。待到了前院，遠遠的便見到了二房的兩姐妹。

  裴姝見著裴嫤二人，兀自撇了頭，仿佛依舊帶著火氣。裴婉則麵色尷尬，抿著嘴兒不做聲，且還跟親姐拉開了些距離。

  大嫂子周氏這會兒慢悠悠的到了前院，見著四個姑娘都到了，笑了聲兒道：“呦，今兒我倒是來的遲了。”

  張氏今日起來便覺得身子有些發重，叫劉媽媽試了說是有些發熱，便著了周氏帶了四個姑娘去宋家赴宴。

  今日府中本就是撥了兩輛馬車前往宋府，大嫂子周氏與裴嫤裴姈一輛，二房兩姐妹一輛。四姑娘裴姝這會兒見著車來了，也不顧及姐妹們和大嫂子，自顧自的便上了車。周氏與裴嫤兩姐妹自是明白她的性子，見怪不怪的便要上另一輛車。

  誰知，便是這兒，把姑娘裴婉突然朝著大房的這輛車走了過來。

  “大嫂子，六姐姐，七姐姐。”八姑娘裴婉紅著眼眶，道：“我能不能跟你們一輛車？”周氏聞言訝異，看了眼二房的馬車，低聲問道：“這是怎麽了？”

  裴婉淚珠子都在眼眶裏打轉，咬了咬唇才道：“我與四姐姐爭吵了起來。”

  “這是為何？”

  “我不想再叫四姐姐連累。”

  八姑娘裴婉今歲不過十一，是裴府之中年歲最小的女孩兒。她自來與裴嫻倒也沒什麽大過節。三月三那日，若不是四姑娘裴姝，她自個兒是絕不會想到前往大業寺去尋裴嫻的晦氣。自然也不會因著此事，叫母親胡氏罰了一個月的禁足。

  周氏一聽便明白了。

  八姑娘平日瞧著雖然也不算個脾氣好的，但自來是個聰明的，這會兒瞧著她親姐姐是個不靠譜的，便想紮進大房的姐妹中。

  裴嫤倒無所謂，隻裴姈有些警惕，道：“你若與我們坐，便有些逼仄了。”

  周氏瞧了瞧裴姈，給她使了個眼色，便笑道：“八妹妹若是想跟你六姐姐七姐姐坐，便上去吧。我去與四妹妹坐一車。”

  裴婉聽了，臉上便露出些感激來。

  裴嫤瞧她少有畏怯的模樣，上前拉了她的手，溫聲道：“咱們上車吧，時辰總也不早了。”

  待坐上了車，裴姈瞧著塌著肩坐在一邊的裴婉，終是按捺不住好奇，抻了頭問道：“八妹妹，你們三月三那日，可是真的去了大業寺？”

  裴婉抬眼看了看裴姈，沉默的點了點頭。

  裴姈便又問道：“五姐姐……怎麽樣了？”

  大業寺是個什麽樣的所在，燕京城勳貴人家的姑娘媳婦們幾乎都知道個大概。被送去那裏的，都是些不守規矩或是不論婦道的女子。聽說裏麵極為辛苦，便是公主郡主進去，也得扒一層皮出來。

  果然，裴婉聽到裴姈的詢問後，身上抖了抖，道：“五姐姐，過得不太好。”

  “怎麽個不好法？可是平日要做活？”

  裴婉點點頭：“五姐姐受了許多，臉上有些淤青，手上也有許多細碎的血口子。看著似是叫人欺負了，許是挨了打。且她的性子與以往完全不同！見著我們後，仿佛不認識一般，木訥的很。”

  裴姈聽著裴婉的話，也嚇得有些哆嗦。

  她原以為，大業寺不過是叫人過得艱難些，卻不曾想到竟是這麽恐怖的所在，再不敢詢問。這樣晴好的暮春天氣，竟覺得身上有些寒意。

  馬車在燕京城的道上走了有大半個時辰，才到了宋閣老的府上。

  宋閣老如今乃是朝中內閣首輔，如今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他的大兒媳婦擺宴，來捧場的自是不少。

  裴府的馬車抵達宋府時，不過剛剛巳時，宋府所在的雙鯉胡同便叫各式各樣的馬車給擠滿了。

  便是這時，裴嫤聞得外頭車夫程大福道。

  “姑娘，前頭過不去了，隻能在這兒下車。”程大福說道，又道：“大奶奶那車已經過去了。”

  “既是如此，咱們便在這兒下車吧。”裴嫤看向裴姈和裴婉，見兩人點頭，便率先撩了車簾子，下了馬車。

  雙鯉胡同著實有些狹窄，與裴府一樣還有一輛馬車也停在了外頭，裴嫤立在車邊等著裴姈和裴婉，便見那車上也下來個女子，身後跟了個丫頭，朝著宋府而去。

  裴嫤正覺得那女子的背影有些熟悉，轉眼便看見宋慧然笑盈盈的朝著她走了過來。

  如今雖是宋慧然的救命恩人，卻總是比人家小了兩歲，裴嫤忙朝著宋慧然福了福，“宋姐姐！”

  宋慧然忙上前挽了裴嫤的手，道：“我家裏還有好幾個姐妹，瞧著應是比你都大些。你便喚我一聲慧姐姐吧。”

  她這般說道，裴嫤自是沒有不允。

  這會兒裴姈與裴婉也下了車，兩人與宋慧然自然又是一陣契闊。

  剛走到宋府五架三間的大門前，斜對麵便走過來個姑娘，見著宋慧然後笑道：“你們家這胡同真該擴一擴了，累著我們走進來不說，還得你們出來迎客。”一邊說著，眼珠子在裴嫤等人身上打了個轉兒，又道：“隻是你親自出來，倒也是少見，這是哪家的貴客呀？”

  “這往來許多的客人，便隻有你一張嘴不饒人！整天惦記著拆我們家胡同兒。”一邊說著，宋慧然對裴嫤等人笑道：“這是盧家的小姐，行三的，名叫瑩瑩。”又對盧瑩瑩道：“這幾位是潁川侯府的姑娘，今日我母親特意請來的貴客。你趕緊進去吧，芙蕖這會兒許是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