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歎了口氣：“也不瞞姑娘，這段時日，高家確然不容易。高川原先雖是念著書，閑暇時候總也做些零散活計，別瞧著這點活計，他家裏卻缺不得。可這段日子，那書院的先生叫他好好用功，把他留在了書院。那高家短了他的這份收成，真是有些不成樣子。”

  “高川念著書還做活？”裴嫤驚訝道。

  “可不是？他娘每日在莊子上接了衣裳來家洗。他晚上散了學，回家便洗那些衣裳。大冬日的，手都凍了瘡。筆都有些拿不住”甄娘子歎道：“過年那會兒，書院散館，他在弘業寺那裏擺了攤兒給人寫家信。”

  “這般分神，可能考好？”裴嫤不禁有些為他擔憂。

  甄娘子便笑道：“姑娘且安心，便是我們這樣的人都聽說高川學的可好。這回兒下場，定能考上。”

  “這童子試可不簡單。”裴嫤見甄娘子對高川盲目信任，便笑了起來：“分了縣試、府試和院試。這第一次的縣試便要連考五場。若是縣試過了，四月份便要府試，又是連考三場。府試若能過了，才能院試。若是能過院試，才算真正有了功名。”

  甄娘子是家生子出身，哪裏曉得這些，聽著裴嫤這般說道，驚訝的張大了嘴：“竟是這樣麻煩？便似姑娘說的，過了院試便有了功名，是不是就能做官了？”

  “哈哈哈哈”還沒等裴嫤回話，門口便想起了鬆哥兒的笑聲。

  “這是誰說傻話呢？”鬆哥兒自個撩起簾子走了進來，續道：“過了院試，不過是個秀才，哪裏能做官！”

  甄娘子見鬆哥兒進來，忙起來行禮。

  鬆哥兒擺擺手，不在意。

  “你怎麽過來了？”裴嫤倒是詫異。

  “娘說你不舒坦，我便過來瞧瞧。”鬆哥兒一邊說著，打量了一眼正與溪梅玩耍的小女孩兒，“這是哪個？”

  “這是高秀的妹妹。”裴嫤說著，便想了起來，“高秀跟你一道兒吧？在哪呢？”小廝自是不能進小姐們的閨房，若是隨著少爺們前來，多數是在外頭候著。

  果然，鬆哥兒道：“在外頭等著呢。”

  一邊說著，瞧著高玉起了興致，跳上炕做大爺狀：“過來，叫爺瞧瞧？”

  高玉不妨屋裏進來個半大小子，一時間有些瑟縮。甄娘子見狀，忙上前拉了她的手，低聲道：“去給三少爺請個安？你家大哥哥就在三少爺身邊做事哩。”

  高玉聽見說起自家哥哥，膽子大了些，叫甄娘子領著給鬆哥兒請了安。鬆哥兒本就是府裏年歲小的，這會兒遇到個小娃娃，便越發的充大。學著長輩的模樣，在自個身上摸了摸，摸出個荷包來，遞了過去。

  甄娘子一瞧那荷包，白色的元緞上用金線繡了兩尾小鯉魚，且下麵還綴了兩個雕著吉祥如意的小金裸子，忙道：“這可使不得！”

  鬆哥兒眼睛一瞪：“有什麽使不得的。”

  裴嫤衝著甄娘子笑了笑：“既是三少爺的賞賜，也無妨。隻小心收著，別丟了。”

  高玉早就叫那小金裸子吸引住了目光，待把荷包拿到手後，高興的眉眼兒都笑開了。高家幾個孩子都長得好，這高玉又是個女娃兒，這樣笑起來十分的玉雪可愛，瞧得鬆哥兒也十分高興。

  “行了。”裴嫤出言道：“既是高秀在外頭，溪梅你把玉丫頭領出去，叫他兄妹見見吧。高秀整日在三少爺身邊，想來也少有見麵。”

  “也不用溪梅了。”鬆哥兒自炕上跳了下來，“左右我在姐姐這兒待不住，我領她去吧。”一邊說著，一邊上前牽了高玉的手。高玉方才拿了他的荷包兒，這會兒倒對他十分信任，叫他牽了手乖順的出了屋子。

  待人都走了，墨竹自灶間端回一碗老薑湯，加了紅糖和甄娘子送來的紅棗兒。裴嫤全喝了，捂著被子睡了一覺。

  許是這薑湯起了勁頭，也許是到了日子，裴嫤下晌醒來，雖是出了一身的汗，卻覺得身上輕快了許多。

  到了晚膳的時辰，煙柳來了。

  這幾日張氏日日叫煙柳晚上來瞧瞧，裴嫤尋思著，幹脆下了床，換了衣裳，去了正房用膳。

  到了正房，晚膳剛擺上桌子。

  鬆哥兒都上了座兒了，見著姐姐到了，也沒起身，隻懶洋洋的笑了笑。

  “你是越來越沒正型兒了。”裴嫤嗔了他一句，心裏其實並不在意。上一世，弟弟對她生分的很，倒不如這一世，雖對她不怎麽在禮，實則親近的很。

  張氏從內間出來，見女兒來了，關切的問了幾句。母子三人便都落了座。

  “父親今日不回來吃飯？”裴嫤接過煙柳遞過來的一碗野菌野鴿湯，隨口問道。張氏淡淡笑了笑，“近日五城兵馬司換了新主事，與你父親有些交情，今夜說是去赴宴。”一邊說著，想起事兒來，對女兒道：“前兩日你與你父親提及的那件事，已經有了著落。”

  裴嫤一聽，放下湯勺，“是嚴姑姑的侄子那事？”

  張氏點點頭：“你父親本來沒當回事，點了咱們府上姓展的教頭。那展教頭後來對你父親提了句，說那孩子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且已經有了些基礎。你父親挺高興，叫他好好學著。明年武舉開科，說不得還能去試試。”

  裴嫤沒料到嚴姑姑的侄子竟有這般造化，心裏也為嚴姑姑高興。

  又過了十來日，便到了三月初三。

  這一日，燕京城裏的女孩兒都要齋戒淨身供奉花神娘娘。尤其是高門貴女們，更是三五成群的來到江邊，乘了畫舫遊船。

  裴府如今未出嫁的姑娘剩了四個。

  裴嫤與二房的四姑娘裴姝、八姑娘裴婉都不算親近，便隻與六姐姐裴姈一道兒出了門。天氣晴好，也沒什麽風，倒也十分暖和。

  前些時日在織繡閣定做的衣裳已經送了幾件，裴嫤挑揀了件鵝黃色繡寶相花的妝花褙子，配了條月白色繡叢竹的挑線裙子，整個人顯得十分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