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那日叫二夫人胡氏動了家法，頭一夜本就氣急攻心且還在院子裏凍了一夜，第二日又添了一身上。二夫人胡氏也沒請大夫，當即便將人送去了莊子。連帶著五姑娘裴嫻也當日送去了大業寺。

  過了沒幾日，莊子上便來了管事報信，說是李姨娘沒抗住，送過去的第三日就咽了氣。胡氏隻叫人草草發喪了，連二老爺都沒知會。

  二老爺原本對李姨娘寵愛的很，這麽多年了，除了添上一個洪姨娘，也再沒旁人。不知是叫太夫人容氏那幾句話打擊狠了，還是因著二夫人胡氏送去了個丫頭終於嚐了鮮，倒真的對李姨娘和五姑娘不聞不問起來。

  隻整日的在書房與那遂心廝混。

  張氏想到此處，心道，也不知胡氏現下後不後悔。

  那遂心今歲年初有了身子，叫胡氏抬了姨娘。二老爺沒了身邊溫存的，便又打起了丫鬟們的主意。且盯著的還不是胡氏身旁的大丫鬟，瞧中的是個今歲才十三的二等，名叫瑰紅的。這一回，胡氏有些倆不下臉來，整日將瑰紅領在身邊，防著二老爺偷了腥。

  且胡氏自個兒，如今心頭的煩心事也不少。

  “老二這越發不像樣子了。”裴續明自是知道弟弟這幾個月的作為，歎了口氣對張氏道：“昨日母親與說說起過。弟妹這陣子有些浮躁，遇事兒太急。說是四丫頭那裏也有些不好，你可知是怎麽的了？”

  “還能是什麽事兒？”張氏牽了牽嘴角，“當初母親覺著四丫頭丟了府裏的麵子，隨手給四丫頭指了荷花胡同的劉家。那劉家是個什麽樣的人家？老子是二叔手下，掛了個名的六品。他兒子是個把總，正七品。四丫頭眼瞧著她親姐姐加了永昌伯府的世子，她自來有個心氣高的，能咽的下這口氣？”

  “我瞧你這意思，不太喜歡四丫頭？”裴續明聽得這話，有些意外。張氏平日裏大事雖有些拎不清，可這些與妯娌侄女相處的小事兒上，卻做的不錯。總是庶女出身，待人及物上，沒那番盛氣淩人的模樣。

  “二房幾個丫頭，妾身倒都覺得不錯。隻這個四丫頭，著實叫人歡喜不起來。”張氏聞言，索性直說，“本就脾氣不好，這半年來，性子更是古怪。見了人也少禮，不知道弟妹怎麽教養的。”

  “左右她也十四了，明年也該出門子了。”裴續明有些不耐煩聽這些女人間的小心思，擺了擺手道。

  張氏“嗤”道：“這可真說不準。”

  “怎的？”裴續明驚訝。

  “侯爺不是聽母親說了麽，四姑娘這些時日鬧騰的很，為的不是旁的，就是瞧不上荷花胡同的劉家！”一邊說著，張氏也有些心煩，“可別弄出什麽難看的事兒來，倒叫我的嫤娘也跟著受牽累。”

  裴嫤自正房出來後，心思便有些恍惚。

  心裏且還覺著憋悶，索性也沒回院子，領了溪梅又去了西側的園子。西側的院子，便是那個有小湖的院子。裴嫤坐在抄手遊廊的廊柱下，看著湖中新生的荷葉，心頭有些低落。

  冬去春來，自徐嗣琛回川，時候也過去了四五個月了。這麽長的時間裏，她未有收到他的隻言片語。

  仿佛深秋那日，他那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不過都是自己的幻想。

  身後傳來腳步聲，裴嫤坐在那裏卻半點沒動。

  還是溪梅轉了身，請安：“請世子爺安。”

  “免了。”裴靜楠的聲音淡淡在身後響起。裴嫤回了神，起來轉身看向裴靜楠，“大哥哥。”

  裴靜楠也沒計較裴嫤麵上的冷淡，一撩袍角倒是在她對麵的廊柱下坐了下來，而後看向溪梅：“春寒料峭的，給你家姑娘拿件披風來。”

  這處園子距離裴嫤的院子，總要兩刻鍾的時候，裴靜楠這般說便是要支開溪梅。溪梅看了一眼裴嫤，見主子頷首，便應是離開。

  裴嫤這才看向裴靜楠，等著他開口。

  誰想著，裴靜楠竟轉眼看向不遠處的小湖，隻過了許久，才開口道：“七妹妹似是有心事？”

  裴嫤聞言笑了起來，她這會兒心裏難受，便壓不住這笑容裏的諷刺：“大哥哥何時竟也關心起我的心事來了？”上一世，若不是他伸了把手，大姐姐裴妧又怎能搶了她的親事。他眼中一向隻有胞妹，何來她這個異母的妹妹。

  裴靜楠是裴府的嫡長子，等閑姐妹們少有敢跟他甩臉子的。這會兒裴嫤語出譏諷，他便蹙起了好看的眉頭，一雙眸子也變得稍顯鋒利。

  過了一會兒，終是哂然：“七妹妹好一陣子不見，倒是又有長進了。”

  裴嫤這會兒知道說錯了話，隻心頭那股子氣還梗著，便低了頭：“大哥哥說笑了，我能有什麽長進。”

  裴靜楠卻沒接她這個茬，隻盯著她端詳。

  這個妹妹，他往日裏很少見到。一年之前的樣子在他腦海裏更是模糊，這一年下來，倒是有些印象。隻她平日裏安安靜靜的，除了耍了些小手段招安了高秀，和因著一個婢女得罪了大妹妹裴妧。他再想不起，她做了什麽事。

  她這會兒坐在對麵的廊柱下，穿了件玫瑰紫十樣錦的通袖襖，這顏色襯得她更是膚如白雪，一頭鴉發隻挽了個攥兒，插了根雕海棠花的銀簪子，十分素淨……

  還隻有十三歲的年紀，卻已經能瞧出日後的嬌豔。

  這麽看著，確實是個十分漂亮的女孩兒。家裏的姐妹裏麵，恐怕在顏色上，是叫她拔了尖。怪不得表弟一直心中惦記。

  “我想問你個事兒。”裴靜楠想起表弟的囑托，開口問道。

  裴嫤一愣：“大哥哥要問什麽？”

  “趙瀾回了燕京城。”裴靜楠說道，又有些遲疑，“你可還記得他？”

  “自是記得趙家表兄。”裴嫤點了點頭。

  裴靜楠聞言頷首：“便是他叫我代問一聲，你可對他有意？”

  裴嫤不妨他要問的竟是這樣的事兒，眉頭立時便蹙了起來，“大哥哥今兒可是來尋我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