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的臉色又白了幾分，“李姨娘昨夜叫二夫人禁足在院子裏，大半夜的不知怎的從院子裏跑了出來，直愣愣的跑到了二房那裏。一大早，李姨娘一身白衣在院子裏直愣愣的站著，倒把開門的小丫頭嚇得鬼哭狼嚎的！”

  “這是怎麽了？”嚴姑姑不知前因後果，聽著湘竹的話，十分驚訝。

  墨竹在一邊給嚴姑姑簡單說了說，便又催促湘竹，“後來怎麽樣？”

  “二夫人聽見小丫頭叫喊，披了衣裳出來瞧見李姨娘一副做鬼的樣子，氣得差點兒仰倒。”湘竹一張嘴皮子十分利落，說的活靈活現的，“李姨娘在院子裏站了半晚上，為的就是見二老爺一麵，她又哪裏知道，二老爺昨夜根本就不在二房。我聽灶間的孫婆子說起，二老爺昨夜睡在了外院書房，二夫人把身邊的遂心送了過去……。”

  “我說你說什麽渾話呢！姑娘這裏問你李姨娘呢，你歪到哪裏去了？”墨竹麵皮子薄，聽到這樣的事兒，臉上飛紅一片，忍不住出口啐道：“這樣的話也能在姑娘麵前說道？”

  湘竹冷不丁叫墨竹嗆了這一句，正要反口罵回去，卻瞧見裴嫤的麵色，忙訕訕道：“二夫人見著李姨娘的樣子，動了怒，叫人將李姨娘連同她院子裏的丫頭全綁了起來。二夫人請出了家法，李姨娘挨了二十棍子，李姨娘院子裏的丫頭們還有昨夜二房應該守夜的小丫頭杏兒，都挨了十棍子。”

  “二十棍子家法，那李姨娘還有命在？”裴嫤聽了，心裏歎息，隻覺得二嬸子胡氏這一次，恐怕真是做錯了。

  “李姨娘那個身子骨，哪經得起二十棍子，眼看著隻有出氣沒進氣了，二夫人索性叫人綁了送去莊子上了。不知哪個嘴碎的叫五姑娘知道了，一大早五姑娘就要往隨心閣闖，也叫二夫人綁了，一道兒丟上了車，送出了府。”說到這兒，湘竹問道：“姑娘可知道五姑娘這是要送到哪兒去？”

  “這也是你能探聽的？”嚴姑姑聞言斥道，見著湘竹一副不情願的模樣，歎了口氣道：“這樣的事兒，總有那走漏風聲的。你素日是個愛打聽的，難道還打聽不到？這事兒你不管總哪兒得知都行，就是不能從姑娘這裏知道，你可明白？”

  湘竹想了想，點了點頭。

  嚴姑姑便又道：“這樁事，既是太夫人出了頭，便是府裏的大事。你便是要去探聽，也要小心痕跡。若是叫旁人多了嘴捅到太夫人那裏，姑姑頭一個饒不了你。”

  湘竹聞言，打了個哆嗦，忙道：“姑姑安心，湘竹省的了。”

  嚴姑姑瞧著湘竹害怕的模樣，點了點頭，“要我說起，今兒二夫人做的有些過了。”

  裴嫤頷首道：“姑姑說的是。原本祖母出手懲治李姨娘，便是給了二嬸麵子。二嬸卻動了家法處置李姨娘，便是駁了祖母的麵子。”

  這事兒，說不得還有後續呢。

  臘月初二，是裴妘出嫁的日子。

  雖說府裏鬧出了李姨娘和五姑娘的風波，二夫人胡氏反而將女兒的婚事辦的更隆重了些。府中下人皆說，便是比起三年前大姑娘的婚事，也差不了許多了。

  太夫人容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未過問。

  待得裴妘前去請辭時，倒還多給了一匣子首飾，算是給足了三姑娘裴妘的麵子。後來嚴姑姑與裴嫤說了幾句。

  裴嫤這才知曉，原來這裏頭還有一層緣故。

  永昌伯府如今雖說不如以前，可如今的伯夫人紀氏就是裴妘的婆婆，卻是個母家顯赫的。裴妘嫁妝厚上一分，在府中的腰杆便能挺直一分。

  裴妘出嫁那一日，裴嫤去送了送她。

  那日裴妘將屋裏的丫鬟全都遣了出去，與裴嫤說了番話。她二人雖是姐妹，在這府中卻一直並不親近。隻因著同遇上了五姑娘裴嫻的事兒，仿佛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直到最後，裴妘說出了一件事。

  那一日，她之所以會去到少人煙的小湖，撞見了張英與裴嫻，是因著四姑娘裴姝提了一句……。而後來裴嫻落水的事，捅到了二房及祖母容氏那裏，也是四姑娘裴姝所為。

  裴嫤萬沒想到，這一連串的事情竟是四姑娘裴姝所為。

  “她……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自從她瞧見了那徐家少爺，仿佛變了個人一般。”裴妘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也瞧不懂她了。如今姐姐也給你提個醒兒。隻是她畢竟是我的胞妹，若真有那一日，希望你能包涵她一二。”

  裴嫤看著裴妘久久說不出話來，裴妘見狀歎了口氣，“說到底，也算是那徐家少爺害了她。”

  “姐姐不氣她離間了你與姐夫？”裴嫤這會兒倒心平氣和起來。

  “我與張英之間，便是沒有五妹妹，也會有旁人。”裴妘笑了笑，麵色十分淡然，竟似十分看得開，“不過起步艱難了些而已，既是婆母歡喜我，那我就有法子在張府過好。丈夫，又有什麽要緊的。”

  裴嫤往日雖覺得這位三姐姐十分沉穩，卻也沒想到她這般年紀看待婚事竟這般直白透徹。許是看多了父母間的怨懟，又許是二嬸子教導。

  是非對錯，這會兒並不能下定論。每個人的環境也並不一樣，至少在眼下這樣的境遇裏，裴妘的選擇，是最好的。

  “三姐姐放心，今日姐姐提點了我，日後我若是與四姐姐起了爭執，妹妹定讓她一步。”

  裴妘聽了，臉上倒也沒有什麽欣喜，隻伸了手緊緊握了裴嫤的手，片刻後，便又鬆開。喜娘在外頭催了又催，裴妘終是再不留戀，推了門走出了內室。

  又一個姐姐出嫁了啊。

  裴嫤耳邊聽著外頭響起的鞭炮聲、嗩呐聲，聽著儐相大呼新姑爺下馬……不禁將目光投向窗外。

  不知何時，窗外竟然飄起雪來。

  雪花兒紛紛揚揚的，一枝寒梅靜悄悄的在雪中綻開。

  而在雪中，裴妘一身紅色嫁裳蓋著繡金鳳的蓋頭，在喜娘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向院門。腳步平靜而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