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也叫裴嫤這一番作為驚的發愣，直到扶柳躬身出了內室，她這才回過神來。起了身，拉了裴嫤走到炕邊上，母女兩雙雙坐了上去。

  裴嫤隻覺得張氏的手都在顫抖，想起方才母親竟叫扶柳差點糊弄過去，心頭便一陣歎息。她方才在外間聽見扶柳那番話，心頭也是震驚的，可她不過片刻便冷靜下來，甚至立時便開始權衡利弊。

  而母親呢？

  母親做了侯夫人也十幾年了，她又豈是真的這般沉不住氣，不過是因著在意父親罷了。想到此處，裴嫤心中歎息，反手握了張氏的手，柔聲道：“母親可別氣了，要當心自個兒的身子。”

  張氏一聽，差點落下淚來，到底還是忍住了，隻是紅了眼眶。

  “母親，凡事總要往好處想。”裴嫤柔聲道：“旁的不說，您瞧這幾年，咱們府裏除了母親，不就還是漱玉齋裏那三位姨娘麽？紀姨娘那是您的陪嫁丫頭扶正的，如今也有快三十了。另外那兩位，都朝著四十去了。如今府裏，您的地位可不牢牢的？父親雖說有些出人意表，可那樣的人，總是見不得光，更不能納進院子裏來，總好過往府中抬年輕姨娘。”

  張氏聽了，麵色雖和緩了些，卻到底有些不虞，隻點了點頭，看向裴嫤，眼神兒少有的清明：“嫤娘，你到底長大了！母親慚愧，這樣的話，本應是母親教導你。如今瞧著你這般明是非，母親心裏也替你高興。但你記著，母親是寧願你不辨是非的。”

  不辨是非麽？

  裴嫤低了頭，眸光晦澀。可以不辨是非，那是多大的福氣？似她這般高門貴女，卻有幾個能有這般造化？

  “可這世間男子又有幾個能一生如一日？”張氏見女兒消沉，苦笑一聲：“你今日勸解母親番番道理，母親問你，若是有一日你也麵臨這般困境，你可能做得到？”

  裴嫤一愣，思忖了好一會兒，終是搖了搖頭，“女兒不知。”

  “罷了。”張氏歎了口氣，“我今日也有些乏了，你也回去歇著吧，有什麽事兒，明日再提。”

  裴嫤見張氏眉宇間化不開的疲憊，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點了點頭，應是離去。

  又過了一炷香時候，內室簾子撩了起來，裴續明大步的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大丫鬟煙柳。

  剛走進內室，便見張氏斜倚在繡金錢蟒的大迎枕上，神色懨懨的，見自個兒進來，隻眼皮兒撩了撩，吩咐煙柳：“給侯爺更衣吧。”

  “身上不舒坦？”裴續明伸了手，任煙柳給他更衣，一邊覷著張氏，言語裏有著關切。也因著這個，張氏心裏開闊了些，坐起了身子，隻方才氣衝心田，起來的時候身子發軟，頗有些踉蹌，差點兒又栽了回去。

  裴續明方脫了官袍，忙抻了手扶了她一把，朝外怒喝道：“人都死絕了麽？滿屋子丫頭婆子，竟沒個撫著夫人的！”這話落了，門外便跪了滿屋子的丫頭仆婦。

  叫煙柳撩了簾子，裴續明瞅著外頭，蹙眉道：“扶柳呢？”

  煙柳瞅瞅張氏，上前呐呐道：“扶柳今兒犯了錯，叫七姑娘罰去思過。”

  “七姑娘？”裴續明一愣，心中有些意外，看向張氏，“怎的嫤娘都管道正房來了？”

  張氏瞧著丈夫，心裏有些發涼，他不問扶柳為何受罰，卻指摘女兒不該插手正房的事兒。她方才不過叫扶柳給蒙混了過去，現下想來，這兩人沒有貓膩倒是怪了。隨即壓住心緒，自炕上起了身，淡笑道：“侯爺，扶柳今兒個不像樣子，竟編排起侯爺身邊兒的人來，叫嫤娘聽見了。嫤娘一直最為敬重父親，自是發了脾氣，自作主張將扶柳罰了。妾身想著，女兒這是為侯爺出頭呢，總不能拂了她的孝心，便沒開口。”

  這番話聽下來，裴續明心裏一頓。

  他與錦繡確然不清白，這事兒如今也隻有扶柳才知曉，平日裏他與錦繡行那事兒時，都是喚了扶柳來伺候。

  這會子，他心裏也不知張氏知道了多少。又覺得，張氏平日素來拎不清且是個直腸子，若是真知曉了此事，恐怕這會兒不會這般平靜。

  想到這裏，他麵上露了笑意，再不提扶柳，與張氏一道坐在炕上說起話來。

  張氏見他換了臉色，也不計較，她本就有事兒要提，這會兒他倒是能認真聽自己說話了。不管如何，現下最重要的便是女兒的親事。

  “侯爺，妾身有事要與您說。”

  “你說。”裴續明端了丫頭送上來的茶盞，抿了口茶，回道。

  “前幾日，汝陽侯府的二夫人與妾身提起，她家裏的二小子歲數到了，想著與嫤娘定個親事。妾身便來問問侯爺的意思。”

  裴續明一聽，有些不樂意：“汝陽侯的二房次子……”

  “侯爺是覺得那孩子身份上不匹配？”張氏問道。

  “是門戶低了些。”裴續明道。汝陽侯府已經沒落了，以裴嫤的身份，配他府上世子也不為過，何必屈就一個二房的次子。

  張氏也覺得沈家這門親事，也算可有可無，隻沈二夫人總是親戚，好歹得問這一句。此時見丈夫不樂意，倒也沒堅持：“侯爺既是不允，那妾身便推了沈二夫人。”

  哪隻裴續明想了想，卻朝她擺了擺手，“且先不急回了她，你方才說起汝陽侯府我倒還沒想起來，那二房的次子現下是不是某了差事？”

  “是有了差事，在旗手衛做僉事。”

  裴續明點點頭：“我先著人瞧瞧這個小子，咱們再論。”

  一邊說著，他起了身，對張氏道：“你今兒既是身子不爽，便好好歇著。”說罷便要抬腳出門。

  張氏忙起身問道：“侯爺要去哪裏？”

  裴續明已然出了內室，頭也不回道：“今日西北有要務，白管事在外書房等我。”

  要務麽？張氏冷了臉想到，等你的，恐怕不是白管事吧。

  她心裏堵得慌，輾轉了好一會兒，終是氣難平。便喚了煙柳，執意要去外書房瞧上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