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知道錦繡現下離了侯爺身旁，跟著白總管學做賬。”張氏見她麵色有些茫然，便又道：“現下正房裏，你與煙柳跟著我的時候最長。煙柳已經定了親事，我倒也不惦記了。我也曉得你是個挑剔的，現下錦繡跟著白總管總是有前途的，且人又長得俊俏，你可願意配了他？”

  扶柳方才便想著這事兒，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夫人果然是想將自個兒賠給錦繡。可錦繡那人……

  一邊想著，便變了臉色，話也支支吾吾起來，“夫、夫人，奴婢……”

  張氏瞧她那般吞吐的模樣，心中火氣立時竄了上來，冷笑道：“這樣的人你還瞧不上，那不成你還想著府裏的少爺？”

  “不不不！”扶柳大驚失色，“奴婢從來不敢這般肖想，夫人明鑒，奴婢自來跟少爺們走的遠，從沒主動上前。”開玩笑，府中現在隻有三個少爺，大少爺乃是世子，平日裏冰山似的，誰敢往上湊。三少爺翻過年才八歲，四少爺更小，話都說不清楚，又哪裏攀扯的上。

  “哦，不是少爺。”張氏瞧著扶柳，猛地拍了一下麵前的炕桌，厲聲道：“不是少爺，那便是侯爺了！”

  扶柳猛地叫張氏戳中了心事，噗通跪在了地上，身子抖得厲害，“不，不，夫人，您冤枉奴婢了！”

  “我冤枉你了？”張氏冷笑，“那你倒說說，若不是打著侯爺的主意，那錦繡有哪裏不好，叫你瞧不上？”

  扶柳這會兒腦子飛速的轉著，雖是懼怕侯爺，可這會兒更怕張氏。侯爺與她總有些溫情在，可夫人不一樣，自個兒又是夫人的丫頭。這會兒若是叫夫人捉住了把柄，便是立時叫人發賣出去或是亂棍打死，侯爺也不見得能救得了她。

  這會兒，也隻能將錦繡頂出去了。

  想到這裏，她也豁出去了，猛地抬了頭，眼眶含著淚，哭著道：“夫人！奴婢確然瞧不上錦繡，卻不為別的，為的是，為的是……那錦繡是侯爺的人！”

  錦繡是侯爺的人！

  張氏一下子沒回過神來，更是沒明白什麽意思。她蹙了眉問道：“我自是知道錦繡是侯爺的人，正因如此，那錦繡才是個有前途的。你到底什麽意思？”

  扶柳知道張氏想岔了，隻得一閉眼一咬牙道：“錦繡、錦繡是侯爺的男寵！”

  這句話晴天霹靂一般，砸的張氏半天沒緩過神來。

  好一會兒，她眼神仍有些呆滯，瞧著扶柳，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你、你方才說什麽？”這會兒，她又覺得自己方才是聽錯了。

  扶柳思忖，這會兒張氏的心事定然不放在自己身上了，可若是夫人發作起錦繡來，自個兒也落不著好。這會兒最要命的便是要勸服夫人接受這件事，絕不能叫侯爺知道了去。

  想到此處，她膝行至張氏腳邊，壓低了聲兒道：“夫人萬千別惱怒，仔細聽奴婢給您說道。”

  張氏這會兒心亂如麻，三魂去了六魄的，正沒個主心骨。此時聽見扶柳這般說道，忙應了：“你說！”

  扶柳瞧見張氏這會兒倒將自己當做救命稻草一般，心神定了定，開口道：“夫人定曉得錦繡不是家生子吧。”

  先竟是賣了個關子。

  張氏點了點頭。

  扶柳這才開始細細講說錦繡的來曆：“奴婢聽聞，錦繡原本姓厲，父親是個小官，後來不知怎的叫人將官職擼了，還下了大獄。侯爺原與那厲大人有些交際，聽聞厲大人下了獄，便想著將其解救出來。誰想著卻晚了一步，厲大人說是在鎮撫司裏受了刑，隻來得及見著侯爺最後一麵。厲大人將一雙兒女托付給了侯爺，侯爺便差人去尋。那厲小姐身子弱，受了這番打擊，不久便過世了。隻剩了錦繡一個人，因著自小嬌養，不識人心，叫那心生歹意的惡人哄騙了，賣進了楚湘館。”

  張氏一愣，張口問道：“楚湘館是什麽地界？”

  扶柳沒想到張氏不明白楚湘館是個什麽所在，漲紅了臉呐呐道：“楚湘館便似青樓一樣，不同的是，那裏沒有姑娘，都是些男子，供人狎玩。”

  “這京城還有這種地方……”張氏聽了老臉一紅，隨即咳了聲，道：“你接著說。”

  “錦繡在那楚湘館受了不少磨難，隻因著年歲還小並未接客，隻每日受訓。侯爺也是頗廢了一番功夫將他尋到，將他帶出了楚湘館。後來侯爺看他年歲小，這幾年又沒讀書習字無一技傍身，便把他留在身邊做了小廝……”

  扶柳說了好一會兒，張氏本來稍稍冷靜下來一些，可這句話一出口，她又有些壓不住火氣。嗬，留在身邊做了小廝？恐怕，他一開始就尋著這樣的心思吧。

  正待發火，扶柳忙又道：“夫人！這不是壞事！”

  這句話倒是叫張氏一怔，“此話怎講？”

  “母親！”

  扶柳還未開口，便被簾子外傳進來的聲兒打斷了。那聲兒十分的果斷，而那其中包含著的警告意味打的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內室簾子“唰”的一聲被撩開了，裴嫤麵無表情走了進來，也不先與張氏行禮，而是低頭看著癱坐在地上的扶柳。哪怕沒有開口，那利刃一般的目光也叫她瑟瑟的抖了起來。

  “嫤娘……”張氏也少見女兒這般模樣，不由的出口。

  裴嫤抬手止住了張氏的話，依舊看著扶柳，淡聲道：“主子們的好壞，是你一句話便能定奪的麽？”

  那聲兒本是十分淡然的，可扶柳偏偏就能從裏頭聽出陣陣的寒意，頭都不敢抬，忙不迭的口口應是。

  “可記住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裴嫤見她怕的發抖，這才收了威勢，慢條斯理道，“蒙騙主子是個什麽罪過，你是正房的大丫鬟，想必比旁人知道的更清楚些。”

  “奴婢記住了！奴婢絕不敢蒙蔽主子！”扶柳隻覺得自個兒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她萬沒想到，七姑娘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發作起來竟比張氏氣勢更勝。

  “既是記住了，便出去吧。”裴嫤再不給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