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嫤心裏雖急，卻也明白高川說的在理，她的手腳現下已然有些不聽使喚了。高川扶了她下來，四顧了下道：“那邊有個茶寮，瞧著還有炊煙的樣子，想是生著火，咱們進去喝一杯熱茶，耽誤不了什麽。”

  一邊說著，也不聽她開口吩咐，送了攙扶著她胳膊的手，轉頭去牽兩匹馬。

  路旁確然有個不大的茶寮，說是茶寮，不過是兩間茅草屋子，隻在房頂立著個番旗，上書了個“茶”字。

  裴嫤立在路邊，待高川牽了馬走過來，才與他一道兒進了那茶寮所在的小院子。她心裏還有些嘀咕，小聲的詢問高川：“誒，這裏可靠麽？別是黑店。”

  高川聽著，嘴角露出絲笑意。

  別看她平日裏四平八穩，仿若胸有溝壑，可卻依舊是個極少出門的大家閨秀。許是平日裏話本子看多了，竟懷疑這樣一個小小茶寮是黑店。

  裴嫤餘光見著高川偏了臉笑，便知道他是在笑話自己，不禁有些訕訕。高川卻又正經對她道：“咱們走這道，還有十裏便進了燕京城，怎麽說也算是天子腳下，這裏又是官道。若這茶寮真是黑店，那五成兵馬司與順天府府尹都可以引咎辭職了。”

  “哦。”裴嫤聽了，心裏以為然，點頭應了聲。

  這會兒，一個小二模樣的少年自屋裏走出來，見著高川愣了一下，複又熱情起來：“小川兒，你這會兒怎麽在這兒，上午不是才家去麽？”又看了看他身旁的裴嫤，疑惑道：“這位俊俏的小哥兒是誰啊？是你兄弟？”

  高川叫他這般一喚，臉上有些赧然，忙打斷他：“你且消停些，趕緊給我們上壺熱茶，把爐子撥熱，我們急著趕路呢。”

  那少年被他這般催促，倒也不惱，嘿嘿一笑連忙應了。

  高川自顧去拴馬樁上將馬拴好，這才領著裴嫤進了茶寮。

  這小茶寮，自外頭看去不過兩間茅草屋子，待進了內裏，卻別有天地。不僅收拾的十分幹淨，竟還有幾分雅致。

  當中一尊小爐，燒著炭火，上架著銅壺，水已燒開，這會兒正“嗞嗞”冒著白汽。裏間的牆上竟還掛了卷歸莊的修竹仕女圖。

  隔著朦朧的水汽，是真是假恰不真切。

  隻是這樣一個茅屋小茶寮，裴嫤覺得定也做不得真。

  因著天氣不好，這會兒雖非正午，茶寮裏倒也聚了一些躲避風雪的路人。小小茶寮裏，倒也稱得上十分熙攘。

  不一會兒，方才那少年便拎了一壺熱茶過來，利落的在兩人麵前擺了兩個粗瓷的茶碗。高川立時伸手拎了那茶壺，給裴嫤添了茶，一邊又問那少年：“這個時候，可有吃的？”

  少年有些為難，“這會兒了，就隻有些點心。上晌姑娘做的栗子糕還有些，小川兒不是不愛吃的麽……。”

  高川蹙眉道：“偏你話多，趕緊端來。”

  瞧著高川的模樣，少年挑眉一笑，笑嘻嘻的朝著後院跑去。

  裴嫤一碗熱茶下肚，神魂都歸了位，倒是生出些好奇來，偏頭看見高川正喝茶，開口問道：“瞧你與小二很熟的樣子，可是常來？”

  高川手上一頓，放下茶碗回道：“我去鬆山書院必得路過此處，路途遠，便在這裏歇腳。時候久了，便熟識了。”

  “哦。”裴嫤點了點頭，看著他又給自己倒了一碗茶，隻覺得這男孩兒真是細心。又覺得他與方才那少年的關係那般熟稔，仿佛不僅僅是客人與店家的關係。隻她向來不愛打探旁人私事，人家既不願說，她便也不問了。

  不大功夫，那少年便自後院走了出來，這回手裏端了個托盤，托盤上放了個甜白瓷的盤子。整整齊齊碼了十來塊一寸見方的栗子糕。

  “你們用著，我先去招呼客人了。”將盤子放到桌上，那少年便忙著去給客人添水。

  高川果如那少年所言，似是不喜甜食，他並未動那栗子糕，隻伸手將那放在桌子正中的盤子推到了裴嫤麵前。

  裴嫤方才隻覺得有些饑饉，方才一碗熱茶下去，倒是把腹中饑餓給引了出來，這會兒也不與他客氣，自懷裏摸出一方蘇白的帕子，一手拈了一塊放在唇邊咬了一小口。

  本想著，這鄉野茶寮沒什麽可入口的，可這一口栗子糕下去，卻鬆軟適宜，香甜可口，叫她不禁挑了眉。

  高川在一旁喝著熱茶，看她小口小口的吃著栗子糕。聽哥哥說起，她似是沒來得及用午膳便要立莊。侯府皆是辰時開早膳，這一路上想必也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已然接近未末，她必定饑饉難耐。可瞧著她一手拿著素帕子托著栗子糕，端的十分斯文秀氣。

  到底是大家閨秀，這股子嬌秀勁兒，那是融進骨子裏的。

  那雪白的素帕子，放在唇邊，將那紅唇映襯的愈加嬌嫩鮮豔。高川隻看了兩眼，便躲了目光。

  裴嫤連吃了兩塊，終是緩過來些，看了一眼高川，“你怎麽不吃啊？”她方才也聽得那少年說起，高川不愛甜食，可這會兒也沒得挑剔，且他出身貧寒，不曉得怎這般挑食，“這栗子糕吃著很有些好處。你若不愛吃甜的，也可以做些不那麽甜膩的。我倒是也會做這個，待回了府，哪日我得了閑，做一回也叫你嚐嚐。”

  高川看她一眼，隻搖了搖頭，並未開口。又覷了覷天色，這才道：“你快些吃，我瞧著雪小了點，咱們一會兒便上路。”

  裴嫤聽了，忙也朝外瞧了一眼，見那風雪果然小了一些，便匆忙將手中的栗子糕送入口中，又用半碗熱茶順了下去，便起了身。

  隻手裏這方素帕子卻讓她有些犯難，照以往的習慣，這沾了吃食的帕子，定不得再用了。府裏也有處理這些帕子的地方，可這會兒卻不能隨便丟了了事。姑娘家的東西，若是叫旁人隨便撿了去，總也不好，哪怕是方素帕子。

  她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高川，見對方正盯著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將那帕子仔細抖了抖，又放進了懷裏。想了想，又對高川解釋道：“回去後我定叫墨竹把衣裳給你清洗幹淨。”

  高川聞言，卻沒明白意思。

  待見她猶豫了一下，終是將那帕子放進懷裏，這才曉得她是怕那方素帕子將他的衣裳弄髒。看著那方不見半點髒汙的帕子，他哂然搖了搖頭：“鄉下人，沒那麽多規矩。”說罷，率先出了門，朝著栓馬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