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會兒，裴嫤才發現身旁那桌少爺們裏，居然還有沈世卿。

  他怎的也來了？

  裴嫤正想著，坐在身旁的裴妘瞧出了她的心思，壓低了聲兒道：“那沈二倒不是咱們請來的，大嫂子說起過，說是大伯娘喚了他來作陪。說他如今雖在旗手衛，卻與五城兵馬司有些交際，一同前來也安心。”

  原來如此，裴嫤點了點頭，衝著三姐姐裴妘笑了笑，別過了話題：“三姐姐可帶了衣裳？我瞧著天色似有些不好，說不得今夜要在府外過夜了。”出門前，她便思慮了會發生的狀況，倒也與母親報備了，原想著不過未雨綢繆，這會兒瞧著天色，倒真有可能要在莊子裏落腳。

  裴妘應了是，道：“我們都帶了。”又瞧了瞧旁邊那幾個聊得正開心的妹妹們，歎了口氣，苦笑道：“我瞧著她們，恐怕更想在外邊過這一夜。”

  兩人正說著，桌對麵的女孩兒繞了過來坐在她二人身旁，笑著對裴妘道：“都知道三表姐思慮多，咱們這不是許久才能出一趟門麽。表姐安心，且不說有裴家大嫂子帶著，不是還有沈家哥哥麽？我聽說他與五城兵馬司的人熟得很，咱們沒什麽可擔憂的。到了山下，還有我四叔呢。”

  裴妘笑了笑，對裴嫤道：“這是我六表妹晚月，比你小兩月。”又對那胡晚月道：“這是我們府裏的七姑娘，你便跟著喚聲七表姐吧。”

  胡晚月性子活潑，聽了裴妘的話，立時便挽了裴嫤的手笑盈盈喚了聲七表姐。又說道裴嫤的衣裳好看，打聽是哪一家繡樓裏做的，一會兒又說裴嫤手串子漂亮，詢問是什麽石頭的。

  裴嫤自個兒沒有妹妹，倒是覺得胡晚月十分嬌俏可愛，耐了心的一句句的回答。

  這會兒，便見旁邊那桌動了起來。

  沈世卿走到裴嫤這桌，沉聲道：“時辰不早了，啟程吧。”

  裴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隻覺得他走過來時似是瞟了自己一眼，可待她看過去時，他卻看向別處，並沒有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隻到她走到自己馬車旁時，他才又跟了過來。

  她這才發現，他並未坐車，而是騎了馬。

  馬背上的沈世卿，一身玄色繡金紋的箭袖勁裝，將他襯托的格外英挺。引得兩府的姑娘們頻頻側目。

  “七表妹。”他勒馬走到裴嫤的身旁淡聲喚住了她。

  裴嫤身形一頓，停在車前，仰了頭看他，眸色一片冷清，“沈公子有事？”

  沈世卿一愣，不禁打量了她幾眼，隻見她眉宇間一片淡然，仰頭而來的目光不帶半點波瀾。不，並非如此，若是仔細瞧去，竟還能瞧到幾分不耐。

  她一身紅裳，立在車旁。

  在這樣陰沉的天氣下，顯得十分奪目。

  “我瞧著天色不好，方才聽裴大奶奶說起，若是今日不得到靈山，便在半途的莊子上歇腳？”

  裴嫤點了點頭，回道：“這雪恐怕不久便要落下來了，便如之前所說，在莊子裏住一晚吧。”

  “莊子具體位置在哪裏？可需要著了人先去打點？”

  “莊子距靈山有十六裏，昨日便遣了人去打點好了。”

  沈世卿聽她說的簡練明白，終是點了點頭，不再多言，策馬朝著隊伍前頭而去。而裴嫤，則立在車旁看著他的背影，少頃，才上了車。

  果如沈世卿所言，隊伍向前走了二十多裏地後，今年的第一場雪，落了下來。這會兒已然到了晌午，若是勉強上山，恐怕便要在山上住一晚。

  靈山上的大哲寺往日裏雖也可以住客，總歸難能周到，且這一行還有女眷，哪裏有莊子舒服。

  不消片刻，便有小廝各個馬車通知情形，今日必得在前頭莊子上落腳了。

  裴嫤沒什麽表示，那邊鬆哥兒倒十分興奮起來。

  他長這麽大，還沒住過莊子，因著是張氏獨子，自小兒叫張氏看管的狠了，往日裏聽旁人說起莊子上的趣事，委實羨慕向往。

  這會兒聽到真能在莊子上住一晚，孩子心性便顯露了出來。

  索性撩了簾子跟高秀說話，“唉，高秀，今晚我去你家瞧瞧啊。”

  聽得鬆哥兒的話，裴嫤這才想起，高秀的父親原就是這個莊子的副管事，他們一家子如今也仍住在這個莊子上。

  想起今日能瞧瞧高川如何了，心裏總算也有些期待。

  這會兒雖落了雪，天氣倒不算冷，且馬車裏也備了暖爐，是以鬆哥兒撩開半邊簾子後，車內也還十分暖和。

  裴嫤望著車外星星點點落下來的雪花兒，總覺的心頭有些跳動，鼓脹脹，似乎有什麽事兒叫她給忘了。

  是以，這一路上也有些出神。

  待到那零星的雪點兒變成了劈頭蓋臉的雪沫子，一行人終於到了潁川侯夫人張氏的陪嫁莊子。這會兒，也早過了午時。

  莊頭和管事昨夜得了消息，今日瞧著雪落了下來，上晌便在大道上等著。

  待見到少爺小姐們的馬車自大路上過來，忙上前迎了過來。

  既是張氏的莊子，莊頭與管事自是拿裴嫤和鬆哥兒當主子，高秀一早兒跳下了車，將兩人領到了裴嫤的車前。

  墨竹先下了車，扶了裴嫤走了下來。

  莊頭和管事立時上前行禮，也偷著打量了這位從未蒙麵的正經主子。隻見她穿了件水紅色的通袖襖，外麵係了貂毛的披風。年歲雖小，卻一副端莊凜然的麵色。兩人是積年的奴才，自是善於察言觀色，不過一眼，便知道這位小主子不是可以糊弄的主兒，那神情也更恭敬了起來。

  “兩位不必多禮。”裴嫤下了車，立在車旁，緩和了下麵色，“一切可都打點好了？”管事聽得主子問話，立時道：“回姑娘的話，咱們昨夜便開始打點了。別院一直有專人每日打掃，今日一早便換了被褥，炭火香薰也都備好。”

  那莊頭也道：“姑娘和少爺們一路勞頓，午膳也備好了，隻待主子們挪步了。”

  裴嫤聞言點了點頭，又囑托道：“萬不可鬆懈，若是出了紕漏，可不是丟咱們潁川侯府的臉麵？”

  兩人喏喏應是。

  一時間，一行眾人迎著風雪進了莊子裏的別院。

  而裴嫤卻在霎時間，想起了自己一路上的擔憂，也想起了自己忘記了什麽。

  這是今歲第一場雪！

  宋騫那個親信丁鬆，便是在今日叫那沈世芳領了人絞殺在城門外的荒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