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素色衣裳
作者:
沈令色 更新:2022-05-10 17:43 字數:3094
天氣本就陰霾,煙柳這一句話更叫裴嫤覺得烏雲壓頂一般,她甚至有些晃神,懷疑自個兒聽錯了。
徐夫人雖說身子不好,可徐嗣琛不是說總得一載光景麽……
他前腳進了考房,他娘便……
待轉過神來,裴嫤簡直不敢想象,待三日後,徐嗣琛身心俱疲的自考場出來,要怎樣去承受母親的去世。
“姑娘。”
見裴嫤愣在原地,煙柳有些擔憂,輕輕喚了她一聲。待她回過神來,這才又道:“夫人還等著。”
煙柳雖催了一句,裴嫤卻沒動,隻半仰了頭看了看外頭的天空,心裏想著世事真是無常。她心裏明白母親這會兒急匆匆叫她是為了什麽,可這一回,她著實想著按照自個兒的心意去做。
哪怕為此會叫父親祖母不喜,也在所不惜。
想到此處,她看向煙柳,搖了搖頭:“煙柳姐姐且去回了母親吧,便說我身子不適,想先回院子歇歇,有什麽話,待晚膳後再提。”
煙柳一愣,仔細瞧了瞧裴嫤,見她麵色確然有些蒼白,便點了點頭應道:“天氣寒涼,姑娘要仔細身子。”
裴嫤點了點頭,目送她朝著正房的方向而去。
“姑娘。”見著煙柳離去,墨竹有些擔憂的開口道:“夫人恐怕有些交代,咱們真不過去麽?”
如今便是墨竹,也機靈了不少。
心裏這般想著,裴嫤笑了笑,卻沒有應聲,徑自超前走去。這會兒母親叫她過去,自是會有交代。如今徐嗣琛前途不明,恐怕這事兒得到要放榜之後再為定奪。
回到院子,嚴姑姑顯是也得了消息,遣散了聚在屋子裏的小丫頭們,沉默著將裴嫤迎進了內室,並未多說什麽。隻上了杯濃茶,又把墨竹領了出去,叫裴嫤自個兒獨坐一會。
卻沒想著,這一坐便是一下午。
秋日裏白晝短了許多,不過申末,天色便暗了下來。
府裏二姑娘裴妍的親事已近,自月初起,抄手遊廊上便掛起了新燈籠。嶄新的紅綢包裹著明亮的燭火,照的人心中添了幾分暖意。
今兒個是初五,隨心閣的小丫頭早早兒的便來傳膳。又出了徐夫人這事兒,恐怕祖母容氏也有許多話要交代,今日這頓家宴,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待到湘竹來問如何穿戴時,裴嫤淡聲吩咐她尋出一件水綠的褙子。
這大半年來,隨心閣逢五逢十的家宴,極少有闔府齊全的時候。裴嫤今日精神不好,怠惰交際,卻沒想到人來了個齊全。
待她進了正廳,眾人便瞧了過來。
隻見她穿了茶白色的綾襖、水綠色的褙子,頭上更是隻戴了件銀蓮花的花鈿。便有人冷哼出聲。
便是不去瞧,裴嫤也曉得出聲的是四姑娘裴姝。
抬眼看去,四姑娘裴姝今日穿了件緋色繡百蝶的通袖襖,頭上插了鑲紅寶的赤金飛鳳簪子,仿佛正要對比著她來,顯得十分奪目喜慶。
再一眼掃過,今日裏姐妹們竟都著了豔色的衣裳,獨獨她一個,穿的十分素淨。
不理會姐妹們的目光,裴嫤獨自坐在一角,靜靜托著茶盞喝茶。片刻後,世子裴靜楠與大嫂子周氏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徐夫人是周氏的親姑姑,夫妻二人雖不至於戴孝,卻也穿了素色的衣裳。裴靜楠著了件佛頭青的道袍,周氏則是件鴨卵青的湖綢褙子。
見著一屋子嬌嫩鮮豔的顏色,周氏的臉色有些不好。徐夫人是她嫡親的姑母,家中姑子這般穿戴,到底下了她的麵子。
隻瞧到裴嫤一身素色後,麵上才好看了些。
容氏與裴續明夫婦在內室說了一會兒話,這才開了席。
姐妹們這一桌今日十分熱鬧,四姑娘裴姝捉了她親妹八姑娘裴婉嘀咕不停,一邊說著還不時嬌笑兩聲,可是十分開心。
六姑娘裴姈則坐在二姑娘裴妍身旁,她今日也穿了件海棠紅的衣裳,倒沒有四姑娘那般張揚,卻也一臉解氣的模樣。
總是一個姓、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姐妹,便是這般氣人有笑人無。這親事明明還未過上明麵兒,祖母父親也並未表示,就已經等不及忙不迭的來奚落她。
這般眾生像,叫裴嫤倒盡了胃口。
隻是,既然不在意,心中倒也一片清明。便是方才那點子鬱結,這會兒竟也消散無蹤。放了手中的筷子,裴嫤端了茶水漱口,不打算再吃下去。
便是這會兒,一直沒動聲的大姑娘裴妧突地開了口。
“七妹妹,你今日這裝扮,可是有些不妥。”這一開口,便是一副長姐教訓幼妹的架勢。
裴嫤放下茶盞,抬眼看她,麵色淡然,目光平靜。也不開口,隻靜靜的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瞧著幼妹平淡無波的目光,裴妧心中一頓,方寸便亂了少許,忙穩住心神,溫聲道:“我瞧著你這些時日都穿些水紅茜紅的顏色,怎的你二姐姐的好事近了,反倒穿的這般素。”
這話說完,她便瞥了一眼容氏,果見祖母眉頭緊蹙了一下,便心頭大定,隻笑吟吟的瞧向裴嫤。卻不防撞進一雙寒潭般的眸子之中。
往日裏裴嫤一雙大大的杏眼盈盈波光,此時那波光似全數化為利刃朝她直直射來,饒是她素來鎮靜,此時也忍不住偏了目光,躲其鋒芒。
裴嫤定定的瞧著她,直叫她渾身不虞之後,這才收斂了目光,又朝著裴妍牽了牽嘴角,勉強露了絲笑容。
裴妍卻不以為意,隻溫和的朝她笑著點了點頭。
一頓飯索然無味,容氏顯然也有話還未說完,待眾人都放了筷子,便散了席。裴嫤雖一刻都不願多留,無奈丫鬟紅子已然走到了身前,隻得低聲交代了墨竹幾句話,隨著紅子進了內室。
眾人這會兒終是覺著氣氛詭異,皆不逗留,各自散了。
周氏第一個出了內廳,直走到隨心閣院門的門口,這才氣衝衝的停了腳步。見丈夫跟了上來,冷哼了一聲,低聲道:“大妹妹倒是越發有長姐派頭了。”
裴靜楠知她心中難過,這會兒也沒觸她逆鱗,隻越過她走在前頭,半響才回道:“她也有自個兒的難處。”隻是,也確然越發的有些不成樣子了。
周氏自來慣會察言觀色,此時見丈夫麵沉如水,便知大姑子這回恐不好過。麵上便隱了怒意,體貼的再不多言。
夫妻二人說著話便離了隨心閣,眾姐妹們自也有話要說。
裴姈與裴妍回了漱玉齋中,並未返回自己的院子,到跟著裴妍進了屋子。那後腳跟還沒邁進屋子,裴姈便朝著裴妍揚了聲兒道:“二姐姐也忒的好脾氣,七妹妹今日這番穿戴,可不是觸你的黴頭?”
這話落了下來,裴妍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依舊慢吞吞的,先卸了釵環,又飲了盞茶,這才慢悠悠的開了口。
“大姐姐拿我做筏子,我何必襯了她的心意。終究七妹妹往後定比她嫁得好,這府裏日後還不定怎樣。”她還幾日便要出閣,這會兒,倒也願說些真心話了。
裴姈叫她這一句話愣了神,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見裴妍房裏的大丫鬟暖春抱著個匣子走了進來。
“姑娘,方才晚膳前,七姑娘院子裏的墨竹抱了這匣子來,說是七姑娘給您添妝了。”一邊說著,將那個黃花梨雕海棠的匣子放到了桌上。
“倒是架子大,便是添妝也叫個丫頭送過來。”裴姈聽了,心中有些酸意,忍不住又挑剔了一句。
哪知暖春聞言笑眯眯道:“墨竹姐姐說,七姑娘下晌時分來過一趟,聽聞二姑娘與我們姑娘正說話呢,便沒打攪。又說自個兒這幾日穿的素淨不便衝了姐姐的喜事,今晚就不過來了。”
裴姈沒想著那個才十二歲的七妹妹如今做事竟這般滴水不漏,終是尋不出錯處,扁了嘴坐在一旁。隻倏地又想起一出,道:“許是東西不好出手,這才不意露麵吧。”
暖春這次隻搖了搖頭,“奴婢也不曉得是什麽。”
兩人說著話,將目光放在了裴妍身上。
裴妍倒不甚在意,坐到桌前便將那匣子打開了。
那匣子一開,便是這屋裏燈光不甚明亮,幾人依舊叫那匣子裏的東西晃了眼。隻見匣子內暗紅色的姑漳絨上靜靜的躺著一副赤金紅寶頭麵。赤金累絲的金鳳一瞧便是新打的,亮的晃眼,上麵鑲嵌了紅寶石和珍珠。紅寶各個都有指甲蓋大小,粗略一數,也有十三四個的模樣。珍珠也俱都是蓮子米大小,將那分心整個的繞了起來,密密匝匝的,顯得十分厚重。
六姑娘裴姈顯是忘了方才自個兒的猜度,這會兒張大了嘴,半天才開口道:“七妹妹可真是個財主啊……”
漱玉齋裏兩姐妹的話,裴嫤自然不知,也不在意。
一連三日,她窩在自個兒院子裏,哪兒也沒去。因那日引得祖母不喜,張氏也有意叫她心裏靜靜,這幾日便由著她。
到了第四日,竟是大嫂子周氏先來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