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徐夫人過身
作者:沈令色      更新:2022-05-10 17:43      字數:3301
  要說這科舉應試,選的日子也算是熬人。

  春闈時難受的是春寒料峭,秋闈時便總遇上秋雨連綿。

  天氣連著陰了好幾日,眼看著要開考了,天兒終是落下雨來。裴嫤這幾日瞧著,便尋了湘竹自箱籠裏翻出塊上好的燒毛皮子。這還是去歲冬日,祖母容氏賞下來的一塊紫貂毛,便是冬日裏,這樣的皮子穿在身上也如攏著暖爐一般。

  這秋雨,便更入不了骨。

  想著人家送了她一副秋菊圖,總要回一份禮,便叫湘竹將那皮子裁了做了一對兒護膝。湘竹那丫頭還有些不滿,直說著,“人家徐少爺那幅畫可不是找人代筆,怎的姑娘這回禮竟叫丫頭來做,豈不少了幾分誠意?”

  裴嫤聞言苦笑,這紫貂毛十分稀罕,便是她手裏,也不過這一點子。自個兒那手藝,若是做壞了,豈不可惜。左右這不比那畫兒講究,這送的是心意是實用。雖說叫丫頭來做確然少了幾分誠意,可如今不是沒法子麽。

  嚴姑姑聞說這事兒,也笑了一番,直拿著這個敦促裴嫤對於女紅再上上心。這陣子,因著生病,手藝倒是又落了下來。

  裴嫤倒沒多往心裏去,這事兒過了便便過了。

  到底父母都未對她明言,這事兒總還不作數呢。

  可她心裏不在意,自有旁人計較。

  府中出了四姑娘和六姑娘的事兒,闔府上下不知道的沒幾個,可那徐少爺竟在這樣的風浪關口上住進了府中,自有那精明的體會出了侯爺裴續明的意思。

  潁川侯府裏漸漸有生出了些閑話,隻這會卻沒人敢於聲張,傳到裴嫤耳中的,不過隻言片語。

  時日不長,那護膝總算在徐嗣琛離府的前一日做得了,湘竹邀功,說要自個兒送過去。說是見過那徐少爺的丫頭們,都說徐少爺比世子爺長得還好,她是姑娘院子裏的,竟還沒瞧見過,這幾日都叫人揶揄。

  這樣的事兒,裴嫤從不放在心上,既是湘竹援的手,便叫她去了。

  不過一盞茶功夫,湘竹便回來了,臉上泛紅目光閃亮,裴嫤院子裏幾個小丫頭都圍了上來詢問。江蘭、溪梅幾個,平日裏雖沉穩,到底還年歲小,這會兒也湊到跟前去聽。嚴姑姑這會兒也沒拿出管事嬤嬤的威嚴,笑著讓她們玩鬧一會兒。

  裴嫤瞧著她們,便有些納悶:“隻是一副好皮囊,便叫她們這般在意,豈知人不可貌相。”

  嚴姑姑聞言笑道:“雖說人不可貌相,但世人皆愛美,這又有什麽奇怪的。”看了看裴嫤又道:“倒是像姑娘這般,年歲輕輕,便能自其中體會出道理來,著實難得。”

  裴嫤笑了笑,沒有言語。

  上一世,她便是瞧中了沈世卿俊朗的樣貌,卻沒想著,兩人的親事,他說退就退了,全然沒有顧忌過她往後該如何處世。

  “嚴姑姑……”裴嫤有些欲言又止。

  看著她臉上少有的猶豫,嚴姑姑想了想,溫聲問道:“姑娘可是有什麽顧慮?”

  顧慮什麽的,不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姑姑覺得,那徐公子可是良配?”裴嫤終是咬了唇問了出來,卻見嚴姑姑搖了搖頭,心中便有些發涼。

  “姑娘,那徐公子人品如何,老奴知曉不多。隻瞧他家中,做徐家婦卻不容易。”見裴嫤臉上一白,嚴姑姑知她許是有些意動,不由歎了口氣道:“徐家兄弟多,且各懷心思,你自小便是家中姐妹都不愛交際,若是嫁入徐家,麵對那五個妯娌,豈不許多煩惱。”

  可不是麽?便是如今自己變通了些性子,卻也不似旁人家中,姐姐妹妹十分親熱。裴嫤麵上露出些了然,朝著嚴姑姑哂然一笑。

  嚴姑姑瞧她臉上苦悶,又忍不住安慰她:“若是往後能放出去做官,你能隨了去,倒不必憂煩這許多事情。”可到底便離了京城,離家千萬裏,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這句話,嚴姑姑沒有說出口。

  如今還沒有定數,世事難料,何苦平添愁意。

  第二天,終是落下雨來。

  天氣陰霾的很,不過仲秋,便因著這場雨,有了些初冬的意味。

  裴嫤一大早便覺得心中不寧,早早的起了身,自半開的窗戶瞧著外頭落雨。這雨還挺密實,這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偏趕在了這一日。

  用了早膳,裴嫤便將湘竹遣出去打聽,待得湘竹回來報說徐嗣琛領了小廝大清早便出了門,這才安心許多。

  大嫂子既這般看重這個表弟,自是會將他安排妥當。

  該是安心的,可心中總是翻騰著什麽。

  她有些疑心,許是這陣子依舊沒想起上一世徐嗣琛究竟是發生了什麽樣的大事,才叫滿京城的人皆知。

  可又實在記不起來,倒是自尋煩惱。

  歎了口氣,瞧著外頭的天色,裴嫤還是決定出院子走走。許能將心中這股子悶氣排揎出去。

  又想著再過十日,便是二姐姐出閣的日子,前幾日雖去探望了一回,那添妝的匣子卻忘了送過去。這種事兒,又不好隻遣了丫頭送去,左右想出門,不若去二姐姐那裏走一趟。且沾沾那喜氣,說不得心中的煩悶能消散去。

  這邊想著,便叫墨竹尋了那匣子來。

  主仆兩人便往漱玉齋而去。

  漱玉齋住著裴續明的三房姨太太,劉姨娘因著年歲最長,便住了正房。裴嫤這會兒不欲與傅姨娘碰麵,便走了角門,直奔二姑娘裴妍的小院子。

  按說喜事將近,院子裏總該熱鬧些,可這會兒,除了院子裏掛起的紅綢,竟沒什麽人聲,靜悄悄的,仿佛二姑娘裴妍這個人,安靜且沒有半點子存在感。

  裴嫤領了墨竹進了外廳,一個小丫鬟正靠著正堂下的長凳昏昏欲睡。沒理會那睡得正香的小丫頭,裴嫤輕步走向內室,隻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到裏麵傳出說話的聲兒。

  摒聲一聽,便知道這會兒說話的竟是六姑娘裴姈。

  裴嫤聞聲蹙了眉頭,她刻意避開了傅姨娘的院子,沒想到還是在這兒遇著了六姐姐。隻聽裏頭裴姈一邊抽泣一邊說道:“……二房那邊也就罷了,沒想著祖母這心偏的果真沒邊了。既是給四姐姐尋了親事,怎麽就不能合了我的意?不過因著我是庶出,這才受人欺侮。”

  “真就是欺侮你了?”裴妍無奈的聲音響起,“你且想想,你雖是庶出,可這府裏真有人慢待過你?你想想旁的人家,遠的不說,就說夫人的娘家壽昌伯府,你我也曾去過幾回,那府裏庶出的小姐可能如你我這般隨著嫡母外出走動,大氣兒都不敢多出。”

  裴姈叫姐姐頂了一句,倒也沒生氣,隻坐著生悶氣。

  裴妍便又開解她,說的竟與昨夜嚴姑姑的話一般:“那徐少爺還有五位嫡兄,與他皆非一母同胞,你若是跟了他,日後妯娌相處豈不麻煩?你雖是庶女,父親可曾慢待過你?你也該好好思量一下,家中自是容你這般行事,可在外頭人眼裏,咱們終是庶女。婆家妯娌眾多,這頭一條比的就是出身,你何苦去跳那虎狼窩。”

  “可,可徐少爺終能考出來,日後便可外放……”裴姈猶自不甘心。

  “那又怎樣?”裴妍似轉了性子,句句落在要害,“你嫁進去做媳婦,能拗得過公婆?可若這同樣的事兒落在七妹妹身上,便是不同。她是這潁川侯府嫡出的姑娘,便是徐大人夫婦也得瞧著侯府和伯府的麵子。”

  裴姈被這毫不留情的話壓了心神,半響終是呐呐道:“說一千道一萬,不過差了出身,不過因著是姨娘肚子裏出來的。”

  “正是因著差了出身,才更不能行差踏錯。”裴妍又道,“因著出身不同,咱們便不能比著大姐姐或七妹妹的路子去走。好生尋個人家,家口簡單點,人上進點,便是出身不顯又怎樣,自己的日子自己明白。便是高門大戶,有多少齷齪,你又不是不明白。”

  “可是我姨娘她……”

  “傅姨娘之前雖鬧將起來,可這一回,父親著大哥哥將徐公子請進府中,你可見傅姨娘不忿?”

  裴姈聞言一愣,“這倒是沒有,姨娘還挺樂嗬,說是總歸沒叫二房的占了便宜。”

  “這便是了,傅姨娘總是為你打算的,你便不信我,總得信她。”

  裴嫤在外頭聽著,心裏十分感慨,這般瞧來,闔府裏最明白的,倒是這個從來不顯山不露水的二姐姐。

  上一世,隻覺得她偏執又沉默,便是嫁出了侯府,也終是攪得父母不睦。這一世,倒有些不同,許是這半年的努力總算未有白費。

  隻是這會兒,倒不大好進去,裴嫤便領了墨竹又出了漱玉齋。

  回院子的路上,又想起裴妍的話,這般看來,傅姨娘卻也不似瞧著那般簡單愚蠢,與二房鬧翻那事兒,恐怕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受人教唆。如今也並不焦急裴姈的婚事,恐怕那教唆之人許了這等好處。

  隻是不知是何人……

  裴嫤一邊想著一邊向前走,還未走到院子,便見張氏身邊的大丫鬟煙柳急匆匆的自對麵走來,見著她似是鬆了口氣。

  心裏納罕,裴嫤忙問:“可是母親有事兒?”

  煙柳點點頭:“夫人叫姑娘去正房呢。”

  “煙柳姐姐可知是何事?”

  “方才武衛將軍府上響了雲板。”

  武衛將軍……

  那不是徐嗣琛的外家麽?裴嫤心中一緊,忙問道:“可是周老將軍過身?”

  誰知煙柳竟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才道:“不是老將軍,是徐公子的母親,徐夫人急病過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