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嫤立時曉得這是怎麽回事了，心裏卻沒來由的一悶，隻壓住了情緒問道：“傅姨娘怎的就能出了後院？”

  “定是使了銀子。”湘竹不以為然道，“姑娘不知，幾個門上的婆子如今都膽大的很，但凡給了銀子，開門哪裏是什麽大事。奴婢就不止一次瞧見大姑娘院子裏的晴照姑姑出後院呢！”

  這又是一位讓人心堵的，裴嫤聽得氣湧上心頭，那邊湘竹還在絮絮說著，“傅姨娘這一回鬧得委實太大，二老爺那邊也有些沒臉，說是將二夫人也說了一頓。咱們夫人方下馬車便叫太夫人給叫了過去，恐怕也要落一頓埋怨，姑娘一會兒去隨心閣可要警醒著些。”

  湘竹平日裏雖嘴碎了些，又有些愛占便宜，卻到底於她是忠心的，也因著如此，裴嫤才一直容忍於她。

  這會兒聽了她的提醒，裴嫤點了點頭，應道：“我自是曉得。”想了想又問道：“那六姐姐那裏呢，現在是怎麽個情形？今日還有，這事兒到底是誰傳到傅姨娘耳朵裏的？”

  湘竹立時接道：“六姑娘原就在房裏禁足，聞得這事兒，已經鬧了一個上午。奴婢晌午去領飯時，見著六姑娘身旁的念紅臉上都腫了，說是叫六姑娘打的。還說，六姑娘晨間要尋死，撞了門板子，倒是沒什麽大事，隻擦破了點皮子。隻是這樁事兒到底是誰造的謠，奴婢確然不知。”

  裴嫤一邊穿著衣裳，一邊尋思轉著思緒，隻覺得這事兒絕不簡單。

  母親張氏如今有什麽事兒都與她商量，是以她也曉得母親曾在父親裴續明麵前提起過，要為六姐姐裴姈說徐嗣琛這門親事。

  可這親事是父親否了的，他覺著徐氏恐不意家中庶女，又舍不得那徐嗣琛，便想到了二房的四姑娘。按理說，父親裴續明乃是這潁川侯府絕對的權威，便是祖母容氏也少有逆著他的心思，既是父親定下的事兒，家中任何人想要使壞，總是得不了好處的……

  尤其在姑娘們的親事上頭。

  傅姨娘便是鬧了起來，黃了四姑娘的婚事，以父親的性子，這徐嗣琛也決計落不到六姐姐的頭上。

  便是這一點，讓裴嫤十分不解。

  思來想去一番，如今府裏未嫁的姑娘，似乎誰都在這件事上落不著好處。既是沒有好處的事兒，誰又會去做呢？

  可見這事兒，若是要查起來，恐怕要從傅姨娘那裏著手。

  裴嫤今日清晨便跟著張氏去了弘業寺，回府的路上又遇著高家那一樁子事，還淋了些雨，這會兒便覺得腦仁兒有些發漲。

  可既是祖母發了話，她也隻能硬挺著去隨心閣。

  她重生不過半載，各處都在緊要關頭，可不能在這會兒鬆了勁。

  可饒是她飛轉著思緒，心裏卻依舊堵著，似有一塊大石壓了她的靈海一般。又想起今日在弘業寺中徐嗣琛所說的那番唐突之言。

  他上午方表露了這樣的心思，家中便發生了這樣的事兒。若他真不願意與那兩位姐姐結親，府中鬧出的這件事兒倒是對他有好處。

  可他一個外人，又怎能在潁川侯府做出手腳？

  是以，裴嫤心中雖有些疑惑於他，但到底沒什麽證據，也隻得將他壓在心頭。

  這會兒瞧著天色不早了，裴嫤喝了口熱茶壓了壓心緒，便領著墨竹朝著隨心閣而去。

  許是府中剛起了波瀾，黃昏中的潁川侯府此時竟顯得有些安靜。往日這會兒因著各房的晚膳，正是忙碌的時候，哪裏會這樣安靜。

  “姑娘，奴婢覺著這是要出事兒啊……”墨竹跟在裴嫤身旁，壓低了聲兒道。

  風雨欲來麽？裴嫤笑了笑，瞥了墨竹一眼，倒叫這丫頭安定下來。如今她也不是原本那個十二歲的裴嫤了，心中再如何波動，臉上卻定不能叫人瞧出來。

  “又不關咱們的事兒，你緊張什麽。”

  墨竹聞言點點頭，又拍了拍胸口，“姑娘說的是！”又道：“可是，奴婢還有點不明白。六姑娘不是喜歡趙家表少爺麽？怎麽又對這徐家少爺上了心？”

  “什麽喜歡不喜歡，上心不上心的。”裴嫤哂然一笑，“不過點滴接觸，何來喜歡，何來上心，不過為著將來的依托罷了。”便是真有喜歡，那麽驚鴻一瞥的，為的也隻是一副好皮囊。

  當初自個兒不就是瞧中了那沈世卿的一副好相貌，才瞧不清他那副溫柔性子裏藏著的狠心？前一刻，他還能因著她的苦悶溫聲細語，下一刻便能不顧她的名聲擇妻另娶。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這男人的心，又是那麽容易叫人瞧出來的麽？

  也不知今日到底是怎麽了，一會兒是徐嗣琛，一會兒竟又想起了沈世卿，裴嫤咬了咬下唇，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兒。

  偏巧這會兒，拐角處轉出幾人，定睛瞧去，卻是世子裴靜楠一家三口。

  裴靜楠走在前頭，大嫂子周氏跟在後頭，親自抱著如今不過一歲的端哥兒，後頭還跟著端哥兒的乳娘和大丫鬟芳紅。

  裴嫤心中交雜，並不願此時與他們交際，誰想著周氏倒是眼尖，一下子瞧見了她主仆二人，立時帶了笑臉，揚聲道：“七妹妹來了？”

  果然，裴靜楠聞聲停了腳步轉了身，冷了臉看了過來。

  心中一滯，裴嫤麵上不動聲色的走了過來，倒不知怎麽又得罪了這人，隻是心中突地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大哥哥，大嫂子安好。”裴嫤也彎了嘴角，恍若不見裴靜楠蹙起的眉心，笑吟吟的請安。大嫂子周氏倒是心情愉悅，將孩子給了奶媽，走過來挽了她的胳膊，竟是少有的親切。

  “我聽說今兒個七妹妹與母親去了弘業寺？妹妹這些日子悶在府裏，今兒個可鬆快些？”

  “大嫂子也知道我，平日裏倒不怎麽愛出門，不過因著母親，才跟著去了弘業寺。一整日，不過在偏殿禮佛，晌午跟著吃了素齋，再沒什麽消遣。”裴嫤細聲細語的說著，“且回來的路上又遇了大雨，十分匆忙，著實算不上鬆快。”

  周氏見她並不順著自個兒的話，倒也不在意，顯是這會兒高興的很。這兩口子，一個生氣，一個高興，倒是詭異的很。

  待到了隨心閣，進了外廳，不見祖母，卻見父親裴續明與母親張氏坐在位上，皆一臉怒容。待見到裴嫤進來，裴續明臉色更加陰沉了下來，那眼神中的失望與不滿叫她心驚。再看看張氏紅著的眼圈兒，和方才兄嫂的喜怒，她一下子明白了。

  六姐姐和四姐姐爭這門親事若是無果，其他姐妹們確然落不著好處，可她忘了自個兒……，哪怕她完全沒有這種心思，可在旁人眼裏，便露了她出來。況且，當初在這隨心閣中，見過那徐嗣琛的，除了四姐姐和六姐姐，便隻有她了。

  這半年來，她改變自己，按著父親喜歡的模樣努力改變自己，眼看著父母之間的關係和睦不少，且弟弟鬆哥兒也算是漸漸走上了正途。難道就因著這一樁莫須有的事兒，便要讓自己的這一番努力白費？

  饒是她成長許多，這會兒也忍不住有些憤怒與委屈。

  可此時卻萬千不能表露出來，隻怔怔的上前給父母問了安，不敢多言語。

  正如裴嫤心中所想，裴續明此時心裏正疑心這事兒是裴嫤捅了出來。這半年來，他也覺得這個女兒懂事兒聰慧了許多，可如今竟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著實讓他十分失望。

  想到這裏，方才瞧她怯懦的模樣而有些軟化的心，又冷了下來，這會兒聽見裴嫤的問安，也隻是沉了聲兒“哼”了一句。

  見著父親還未查實便將自己落了罪名，裴嫤心中不免有些寒心，心涼下來，也不願為自個兒辯駁，隻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腳尖兒。

  不想，一向與自己並不親近的裴靜楠這會兒卻替她說了句話：“父親，這事兒還有些蹊蹺。且七妹妹是個什麽樣的性子，父親也知道，兒子不覺得這事兒與她有關。”

  裴嫤聞言詫異的抬頭看了過去，裴靜楠卻並沒有搭理她，隻站在父親身旁低聲又說了幾句。

  裴靜楠自來在父親心中有些分量，不過一句話，便讓父親的臉色和緩了下來。

  裴續明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對，這件事我必得好好徹查一番。”

  他話音剛落，裴妧便領著晴照進了門。

  聽得父親這一句話，裴妧立時走到他身旁，憂心道：“父親，這總是姐妹間的事兒，若是徹查起來，豈不，豈不鬧得闔府皆知。總是對七妹妹不好。”

  這話便有些厲害了。

  明著聽起來，像是長姐關愛自個兒，可若是細細一想，這便是已將罪名落實，這會兒求得不過是遮掩一二。

  裴嫤心中冷笑，見著父親沉思下來，上前一步道：“大姐姐說的這話，是覺得這事兒定是我做的吧？若是這般，妹妹還真不能領了這罪！”

  這話說的有些硬，裴續明立時又蹙起了眉頭。

  見著身旁的裴妧一愣，麵色立時黯然下來，仿若受盡了委屈的模樣，心中便是一疼。裴續明與趙氏乃是少年夫妻，二人很是恩愛了幾年。裴妧又是長女，且又嫁了那樣的人家，他自來對她有些愧疚，此時聽了裴嫤的話，心裏的火氣又起了來：“怎麽？你姐姐還說不得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