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二姝爭鋒
作者:沈令色      更新:2022-05-10 17:43      字數:3262
  幾個姑娘進了屏風之後的小廳,四姑娘裴姝便立時坐在了門口,黑著臉木然的坐著。她自來與大房幾個姑娘不睦,且最不喜裴嫤。方才又在外頭因著裴嫤被徐夫人冷落,此時再看裴嫤時,目光裏皆是掩不住的恨意。

  裴嫤上一世原不知二房的姐妹們對大房不喜,這一世心裏雖知道不過是為著身份不同,可這會兒裴姝眼中的恨意,卻實在有些深了。不過是一樁八字沒有一撇的婚事,哪裏就能這般憎恨自家姐妹。

  原以為這個四姐姐不過是性子魯莽易受人愚弄,此時看來,這人心思早已失了純善。

  裴姈平日裏雖與二房幾個嫡女關係不錯,此時卻沒那心思安慰裴姝。這幾日裏,傅姨娘神神叨叨的抱怨二房姑娘搶了自個兒的親事,她原以為姨娘不過又是胡說,哪知道不過兩日,裴姝的親事便來了,這不由得她心中不疑。

  裴嫤坐在最裏麵,心裏不耐。

  這樣的事兒,怎的把幾個姐妹都叫了來。便是母親張氏因著舅母的壽辰不在,隻需得喚了大嫂子來待客,也不算無禮,何必把大房幾個女孩兒都叫來。

  幾個姑娘正各懷心事,屏風外麵傳來了動靜。

  一陣腳步聲後,先響起的是世子裴靜楠的聲兒,隻聽他給容氏與徐夫人行了禮,便收了聲兒。而後便聽見徐夫人對容氏道:“太夫人,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又道:“嗣琛,還不給太夫人行禮。”

  徐夫人話音剛落,便聽得少年的生兒響起:“嗣琛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安好。”

  不同於一般少年聲音嘔啞,這徐嗣琛竟有這樣一管好嗓子,聲音清冷,似玉石相擊,零零落落的便落進人的耳朵裏。

  大房幾個姑娘還沒怎地,那邊四姑娘裴姝倏地便漲紅了臉。高門貴女,平日裏又哪裏得見外男,不過有那麽點虛無縹緲的關係,便能聽了聲便臉紅。

  裴姈心裏不忿,驀地自座兒上站了起來,輕步走到屏風邊上。

  這竟是要偷瞧那徐嗣琛麽?

  裴嫤率先反應過來,目瞪口呆的看著裴姈。

  二姑娘裴妍卻似沒有發覺一般,隻垂著頭看著茶盞中漂浮的嫩芽,目不斜視。那邊四姑娘裴姝一愣之後,氣得渾身發抖。她自來是個不吝,此時見隔了房的庶妹竟這般沒臉,去偷瞧徐嗣琛,便也自座位上“騰”的站了起來。

  提了裙子便走到了裴姈身邊,壓低了聲兒道:“要瞧也是我來瞧,哪裏輪得到你!”一邊說著,便要動手去推裴姈。

  裴姈往日裏為了擠兌同為庶女的五姑娘裴嫻,便與裴姝交好,此時兩人算是撕破了臉,這一回卻也是體會了裴姝的霸道。可她心中到底不忿,竟與裴姝拉扯了起來。

  裴嫤一瞧,心中暗暗焦急。

  外頭說話的聲兒突然斷了,顯是屏風內的聲音傳了出去,她二人丟臉事小,可家中還有好些個姐妹。若是家中姑娘們真的出了問題,便是已經定了親事的裴妍與裴妘,到了婆家也難在妯娌間抬頭。

  是以這會兒,裴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裴嫤行七,自是不好對兩個姐姐說教,裴妍行二,這會兒為了自己,她也得出聲管一管那兩個妹妹。

  隻她將將走到屏風邊上,還未開口,那兩人已然出了大紕漏。

  裴姈被裴姝擠到了一邊兒,氣得口不擇言渾說了幾句,裴姝便炸了毛兒,一把將裴姈推開。裴姈今日穿了條加了瀾邊的挑線裙子,裙子頗長,此時被裴姝一推,不當意踩到了裙邊,整個人朝著屏風撲了過去。她自是嚇得魂飛魄散,隻來得及伸手拉住了裴姝的胳膊,隻想著借力站穩。

  誰想著,裴姝自個兒正微微前傾順著屏風的間隙瞧著外頭,冷不防叫裴姈一扯,也失去了重心,兩人一塊兒朝著屏風拍了過去。

  那屏風雖是酸枝木為座兒,十分敦實,卻也受不住兩個人同時去撞。隻聽得“轟隆”一聲,別管是內廳還是外廳,所有人皆傻了眼。

  裴嫤坐在遠處的座上,手裏端著茶盞,瞧著那兩人直愣愣的瞪大了眼。

  裴妍立在兩人身旁,臉色漲紅的似要滴下血來,她這會兒站在一邊,旁人瞧著,定以為自個兒也在這裏偷看。

  外廳之中一片沉默。

  裴嫤自那二人身上收了目光,朝外廳掃去,隻見祖母麵上一片冰冷。二嬸子胡氏“騰”的自座位上站了起來。

  徐夫人與大嫂子周氏則是滿目訝異。

  再看過去,便是蹙眉立在一旁的裴靜楠。

  而在他的身旁,站了個少年公子。

  裴嫤這一眼望去,真是大大的吃了一驚。

  那少年穿了件豆青色的團花束腰直裰,插著碧玉簪,身材頎長纖細,麵如冠玉。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偏頭看來。

  隻這一眼,裴嫤腦海裏有些空白,隻記得昔年讀過的話本子裏,有一句形容男子的話“眉蹙春山,眼顰秋水”。

  當時她隻覺得,哪有男子是這般姿態。

  可這會兒瞧見了徐嗣琛,她才知曉自個兒見識淺薄,這世上竟真有這樣比女子更加美麗的男子……

  徐嗣琛心中正覺不耐,餘光卻瞧見內廳之中還有個纖細的身影,不禁偏頭看了過去。卻見內廳深處坐了個小姑娘。

  年歲還小,也穿了件豆青色的小襖,似是方才喝了口茶,卻被驚得愣了神,便是見自個兒瞧過來,依舊忘了將茶水咽下,隻鼓著腮幫子,瞪了一雙杏眼,仿若見了鬼一般。

  這般憨態落在那樣嬌俏的臉上,讓人徒生笑意。

  便是他平日冷清,也忍不住彎了嘴角。惹得那女孩兒又是一怔愣,差點了嗆了水。這才收了目光。

  裴嫤是侯府嫡女,昔年也隨著母親張氏出入,至少外祖母家裏是常去的。壽昌伯府子息眾多,裴嫤的表兄弟著實不少,因著如此,外男她倒是見過不少。

  自打在三途川見過宋騫後,她便覺得宋騫是她瞧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沒想到,這徐嗣琛,比起宋騫竟還勝了一籌。

  隻是這徐夫人容色雖美,卻沒到這般地步,不知這徐少爺隨了誰去,竟生的這般好相貌。正尋思間,隻見徐嗣琛抿唇一笑,那笑容端得如春花皎月一般。她口中茶水還未咽下去,冷不防瞧見這等絕色,差點兒被嗆到……

  隻這會兒氣氛詭異,可萬千不能弄出動靜來。

  此時,太夫人容氏麵色冰冷,隻動動眼皮打量了下裴姝與裴姈,便對身旁的紅子道:“兩個姑娘想是昨夜著了風,將她們送回院子,請了大夫來瞧瞧。”瞬了一瞬後,便又道:“二丫頭和七丫頭也回房去吧。”

  裴姝與裴姈方才臉色都如裴妍一般,血紅一片,這會兒卻都霎時白了臉色,卻也不敢多說什麽,隻得跟著紅子垂頭離去。

  裴嫤與裴妍原本也如坐針氈,這會兒聽得容氏發話,雙雙鬆了口氣,忙低了頭跟著離了隨心閣。

  第二日,滿府裏便知曉四姑娘與六姑娘被太夫人罰了。

  “你聽誰說的?怎的去打聽這些。”裴嫤正梳妝,聽得小丫頭江蘭說起那兩人。

  江蘭方才自小廚房領了早膳,此時聽到裴嫤這般詢問,忙道:“姑娘,奴婢並未打聽,隻今晨去小廚房時,幾房裏的丫鬟都在說這事兒,奴婢等著早膳的功夫,聽了幾句。”

  “都怎麽說的?”裴嫤聞言,點了點頭問道。

  “說是四姑娘叫在房中禁足一月,六姑娘也是禁足一月,且還罰了一月的例銀。”

  這麽說來,裴姈倒是發的更重了些。

  裴嫤瞧著銅鏡之中的自己,思忖片刻,臉上有些木然。這事兒,說起來確然是裴姈起的頭,祖母這把年紀,倒是耳聰目明,內廳之中的事兒,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且裴姈還是庶女,哪怕她是大房的姑娘,在二房的嫡女麵前,也得不了好。裴嫤之所以這般在意,隻因著侯府有樁陳年舊事,闔府的姑娘們,恐怕隻有她才知曉。

  那時她還年幼,不過五六歲的年紀。

  有一日在祖母容氏的碧紗櫥中午睡,睡得朦朧時聽得祖母與父親之間的對話,上一世她隻當耳旁風過。而這一世,自醒來後,隻覺得靈竅都開了幾分,那樣的陳年舊事都記了起來。雖當時的對話,記得不那麽分明,但意思卻聽了個大概。

  潁川侯裴續明並非老侯爺長子,乃是嫡次子。

  老侯爺原還有個庶長子。

  老侯爺過身時,當時還是世子的裴續明不過才十二歲,而那個庶長子已然十五。太夫人容氏多少年便厭煩那庶長子。待老侯爺過身後,便動用了娘家淮南侯府的力量,生生將那庶長子攆出了府,對外隻說分府另過。可實際情況,旁人哪裏又能知曉。

  聽太夫人那幾句話,恐怕那庶長子離府之時十分落魄。

  想也知道,一個十五歲的半大孩子,又沒有外家支撐,就這般被送走……恐怕活下來都不易。

  她正尋思這事兒,弟弟鬆哥兒撩了簾子走了進來。見了姐姐還在梳妝,頗有些不耐的模樣,扁了嘴兒道:“姐姐怎的還未收拾利索,可等著你呢!”

  眼看著墨竹將一支景泰藍燒琺琅的簪子插在發間,裴嫤笑了笑,“這就好。”

  今日張氏要去弘業寺禮佛,裴嫤最近隻覺得有些憋悶,便要了同去。誰想著鬆哥兒見著姐姐能出門,也嚷了同去。今日也恰好書院先生休沐,張氏便允了他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