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小露鋒芒
作者:沈令色      更新:2022-05-10 17:43      字數:3486
  到了隨心閣,裴嫤發現,她與裴姈竟真是來的遲了些。

  不說兄弟姐妹們,便是父母與二房的叔叔嬸嬸都已經到了。此時見著她二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二夫人胡氏笑眯眯的開口道:“這幾日天兒熱了起來,人都乏的很,嫤娘身上可好?”

  兩人一塊進來,隻說裴嫤一個,卻不是放過裴姈,不過是瞧不上眼。

  可這話裏話外的,明晃晃的指摘裴嫤貪睡,便是太夫人容氏開席,都不放在眼裏。

  張氏聞言也蹙了眉頭,她瞥了一眼丈夫,卻見他正與弟弟裴續昆說話。裴續明是潁川侯,與弟弟裴續昆一母同胞,情分不尋常,平日裏也不將婦孺之間的小伎倆放在眼裏。有些話,聽在耳朵裏,並不往腦子裏去。

  見著這般,張氏便有些動氣,方要開口頂回去,卻見女兒竟也笑眯眯的走上前來。

  “勞二嬸惦記,我身上好呢。不過就是平日裏有些丟三落四的,我母親也常說我。”一邊說著,裴嫤還有些懊惱似得撇了撇嘴。見著胡氏挑眉,她複又笑道:“就像今日,都出了院子,想起落了東西,遣了墨竹去拿,這才耽擱了。”

  一邊說著,她回頭看了墨竹一眼,墨竹立時上前,手裏還捧了個小小的黃楊木匣子。

  從墨竹手上接過匣子,迎著胡氏狐疑的目光,裴嫤笑了笑,打開匣子,從裏麵拿出兩個用五彩線結成的小荷包。

  “往年偶爾聽祖母說起過,江浙一帶四月節有這個習俗,說是‘立夏胸掛蛋,孩子不疰夏’,這幾日我做了兩個小袋兒,今早又從小灶間那裏用胡桃殼煮了兩個雞子,裝在裏麵。今日給兩個弟弟帶上。總能討個吉利。”一邊說著,她走到裴靜鬆與五少爺裴靜林麵前,笑盈盈的將絲絛帶子打開,將那兩個裝了雞子的荷包給兩個弟弟掛了上去。

  裴靜鬆頗有興趣的打量著掛在胸前的荷包,而四少爺裴靜林如今隻得兩歲,由乳母抱著,向裴嫤打揖道謝。

  二房裏,胡氏連著生了三個閨女,到底沒生出兒子來。四少爺裴靜林是姨娘洪氏所出,是二老爺裴續昆的掌中寶,卻也是胡氏的眼中釘。

  這會兒見裴嫤這般惦記這個庶子,胡氏差點氣個仰倒,可麵上卻不能顯露出來,還得替庶子感謝這個隔了房頭的堂姐。一口老血,生生悶在胸前,再不言語。

  恰是這會兒,內室簾子撩了起來,太夫人容氏扶著丫鬟鶯歌走了出來。聽得裴嫤這番話,容氏一向端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她朝著裴嫤招了招手,裴嫤立刻走了上來,替了鶯歌的位置,扶了容氏向著擺了桌子的花廳而去。

  一邊走著,還拍了裴嫤的手,感慨道:“”

  “連七丫頭都曉得愛護弟弟了,可見我真是老了。”容氏一邊說著,招了招手。裴嫤會意,立時上前接了鶯歌的手,扶住了容氏。

  容氏拍了拍她的手,歎道:“這嫩蔥似的小手。”又道:“當年我自浙江嫁到燕京城,比你也大不了許多。一晃眼兒,都這許多年歲了。”

  潁川候裴續明聞言,忙上前扶住了容氏的另一邊,溫聲道:“母親這才多少歲數,不過五十出頭。兒子還要給您過百歲大壽呢。”一邊說著,一邊覷了裴嫤一眼。

  裴嫤明白,垂了眼簾有些懊惱道:“是我不好,沒得招惹祖母思鄉。”

  容氏笑了起來,倒是嗔怪起了兒子,“我瞧著那胡桃蛋心裏高興,你今兒少擺老子的譜兒。”

  裴續明見母親有了笑麵兒,忙聲應是,仿若小兒一般,引得容氏更是高興,又直說他這把歲數還如此作怪。

  內廳氣氛倒是十分融洽。

  這會兒,飯菜已擺上桌兒,二姑娘裴妍與三姑娘裴婉正幫著擺箸。

  裴妧則立在首座旁,等著接手。

  裴嫤餘光掃了容氏一眼,見她麵上無動,心下了然,待走到首座旁,便輕輕的撒了手,裴妧便立時接了過去。

  幾個女孩兒依舊坐在次桌上。

  剛落了座,便聽見五姑娘裴婉哼了一句:“便是有心思又如何,旁人到底瞧不上眼,不若自個兒帶大的。”

  她聲音極輕,上桌聽不見,可次桌上,幾個姑娘都聽到了耳朵裏。

  裴嫤自是不例外,她笑眯眯的放下茶盞,端坐著對裴婉道:“五姐姐說什麽?聲兒輕了些,咱們沒聽見。”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在丫鬟們撤下去的時候說了出來,是以兩桌聽得十分清楚。

  便是這會兒,所有人都看向裴婉。

  裴婉雖是個急脾氣,素日卻無急智,這會兒被裴嫤將了一軍,又被兩桌人注視,一下子便漲紅了臉。

  裴妘不防這個平日裏事事皆息事寧人的七妹妹,今日竟這般不吝。又見妹妹急紅了臉,便要開口替她解圍。

  誰想著,裴嫤卻趕在她前頭開口道:“哦,五姐姐是問這五色飯啊。”隨即笑道:“這五色飯也是四月節的習俗。隻是往年咱們府上卻沒做過。”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主座,笑問道:“祖母,咱們今年立夏,怎的想起吃五色飯了。”

  容氏也頗有些疑惑,看向身旁。

  裴續明會意,點頭道:“今歲開年豫中等地便無雨,皇上為了豫中幹旱也頗為操勞。是以今歲立夏,便領百官城外祭祀,並賜了五色飯。是以,今歲立夏,各府都用五色飯。”

  次桌一桌子姑娘聞言皆隻是點了點頭,唯有裴妘聽了麵上有些戚色,低聲道:“不知豫中那裏,百姓怎樣過活,又是何種慘狀。”

  裴嫤一愣,抬起頭打量這個平日裏沒什麽存在感的堂姐。二房幾個堂姐妹裏,隻有庶姐裴嫻十分漂亮。幾個嫡姐妹都肖其母胡氏,姿容尋常。

  隻裴妘一雙眉毛頎長入鬢,似遠山一般,不似兩個妹妹那般一對掉梢眉,且她性子溫和,整個人瞧著便柔和了許多。

  隻見四姑娘裴婉一臉氣鼓鼓的模樣,剛要再次開口,便叫裴妘一把按住了手。一個眼刀掃了過去,裴婉立時住了嘴。

  裴嫤心裏笑,倒沒想到,這個瞧著溫和的堂姐,在妹妹們麵前偶露崢嶸,竟這般有威望。

  一桌子姑娘,還沒吃飯,便過了一次機鋒。

  這樣的事兒,便是在上一世,也是常事兒。裴嫤上一世的性子怠惰,又不喜與人爭執,自是避之不及,是以總是借病躲懶。

  也因著如此,姐妹們的麵目在她心裏都十分模糊。

  容氏房裏一家子吃飯時,從來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她自個兒相與兒子們說說話,便放任孩子們。

  次桌裴姈見裴嫤坐在了身旁,依舊不甘心,又說起方才趙家的事兒。剛起了個頭,裴嫤便知道她要說什麽,心裏不耐,隻裝作五色飯好吃,悶頭吃飯。

  五姑娘裴嫻正坐在裴姈對過兒,見著大房庶姐嫡妹似乎十分親近,心裏不忿。二房隻她一個庶女,卻有三個嫡女,她平日裏在三個嫡姐妹跟前沒少受欺負。

  又見裴姈一身簇新的衣裳,思及姨娘對自個兒的克扣,不禁湧上些酸意,道:“六妹妹這身衣裳是新作的吧。嘖嘖,傅姨娘可真是大方。”

  她這一句,不過離間大房的幾個女孩兒。隻說的太過露骨,一時間,滿桌的女孩子表情各異,卻都沒有出聲。

  自主桌上回來的裴妧不管閑事,隻低頭喝茶。裴妍更是向來不多言語,隻盯著麵前的泥金碟子,裴嫤則慢騰騰的吃著麵前的五色飯。裴姈平日雖不伶俐,此時卻也聽出些味來,瞪了眼剛要刺回去,卻見身邊裴嫤放下了勺子,似要開口,忙又等著她的話兒。

  裴嫻這一句話下來,大房這邊還沒反應,二房的八姑娘裴姝卻冷哼一聲:“吃五色飯上什麽醋!滿桌子酸味,嗆死人了!”

  裴姝話音剛落,四姑娘裴婉沒壓住,“噗嗤”的笑了出來。

  五姑娘裴嫻滿臉漲紅,又見對麵裴姈對她得意的哼笑。她沒想到大房幾個竟軟麵糊似的,對自個兒的話無動於衷,卻又害得她被嫡妹奚落。

  是以用了飯後,她便推說不適,一刻不留的領了丫鬟離了隨心閣。

  裴續昆見女兒這般行徑,不等長輩離開便溜之大吉,心頭不喜,對胡氏道:“五丫頭越發不成樣子,你且得管教。”

  胡氏聞言,麵上露出幾分委屈:“她到底不是我肚子裏出來的,若是管教的嚴了,倒叫旁人說我苛待庶女。”她本就不是個軟和的性子,這些年來沒少尋思壓製幾個姨娘。隻是,姨娘們好說,庶子庶女卻是裴續昆的親生。再加上大房對庶女又頗為寬待,讓她更加不好下手整治。

  “什麽叫不是你肚子出來的。”裴續昆聞言不滿,“她既是喚你一聲母親,你便有責任教導於她,往後不可這般思忖。”

  胡氏正等著這句話,聞言雖麵上仍十分擔憂,心中卻無比舒暢,便是方才被裴嫤將了一軍的氣兒也消散了幾分。

  早膳後,潁川候裴續明正了衣冠,領了世子裴靜楠便出了府。

  容氏隻留了裴妧與裴嫤,打發眾人各自回了。

  二房幾個姑娘住在同個院子,是以出了隨心閣,三姑娘裴妘便領著兩個妹妹朝著院子走去。裴婉與裴姝方才在裴嫻身上出了氣,心情大好,兩人路上便笑說了起來。

  裴妘卻蹙了眉頭,待兩個妹妹說起大房幾個女孩皆是軟麵團時,終是忍不住開口道:“你們瞧著大房似一團和氣,實則那四個,都不是好像與的。”

  見著裴姝一瞪眼似要反駁的樣子,她上前拍了拍妹妹的手,續道:“咱們三個一母同胞,庶姐妹也隻有那一個。再不似大房,四個女孩兒四個娘,各有各的心思。許多事,可不能瞧麵上,平日裏少說話,開口前要思量仔細。”

  這一番話下來,倒是八姑娘裴姝怔了神,思忖起來。四姑娘裴婉卻依舊不以為然。裴妘看在眼裏,心裏不由歎息。

  而這會兒,裴嫤與長姐裴妧一左一右伴著容氏進了內間。

  剛落了座兒,容氏便對裴嫤道:“嫤娘,你姐姐今日有事兒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