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弟弟
作者:沈令色      更新:2022-05-10 17:43      字數:3091
  裴嫤覺得,自從再世為人,她人都聰穎了幾分,往日裏決計看不明白的事情,如今放在眼裏,竟是那般清晰明了。

  這一張張或是噙著笑容、或是平板無波的麵容底下隱藏著什麽樣的心思,她打眼看過去,便能知曉一二。若是有人提點個前因,那她立時將後果猜個大概。

  這一頓晚膳雖然十分沉悶,但在裴嫤看來,竟似一場鳴鑼大戲。。

  待晚間散了席,容氏指了大少奶奶周氏扶著進了內間。方才當眾下了她的麵子,此時卻又抬舉起來。

  潁川侯府的太夫人,一手恩威並施耍的十分精道。

  裴嫤還未出廳門,便被母親張氏攥住了手,母女兩並未言語,隻並著肩出了隨心閣。身邊鬆哥兒踢踢踏踏的跟在後麵,惹得裴嫤忍不住轉頭過來教訓:“你這是什麽樣子,若是叫父親瞧見,一頓訓斥總是少不了的。”

  鬆哥兒挑眉衝她笑笑,吐了個舌頭,“姐姐什麽時候竟管起我來了。”一邊兒說著,一溜煙跑出了抄手遊廊。張氏一把沒拉住他,忙著了身旁的丫鬟趕緊跟上去。

  四下便隻剩墨竹一人,裴嫤這才忍不住道:“鬆哥兒也得立起來了,如今雖還稱得上年幼,轉過年頭卻也八歲了,在這樣不成體統,早晚落在是非裏。”

  張氏原本隻想問問女兒病情,聞言倒是詫異起來:“鬆哥兒哪裏不成體統了?我怎麽瞧不出來?可是有什麽人在你眼前嚼了舌根子?”她這女兒自來不管閑事,與兒子也不算親近,此時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恐怕是叫人說到眼前了。

  裴嫤聞言隻得在心裏深深歎息,打起精神給母親說道:“今日我的丫頭,白日裏便瞧見鬆哥兒在院子裏做耍,若是叫父親瞧見他逃了課,可不是要一頓雷霆?母親萬千上點心。”說到這裏,她壓低了聲兒道:“如今大哥哥嫡子都一歲有餘,世子的位子再沒有變數。鬆哥兒若是這般混沌下去,難道日後母親真要日日瞧著大哥哥的臉色度日?”

  張氏自來沒有想得那樣長遠,她隻覺得自個兒女雙全,便是繼室,在侯府也立住了腳跟。卻不曾想著,丈夫長了她十餘歲,哪日若是去了,闔府可不就落在了裴靜楠手裏?若是兒子少出息,可不就隻能傍著他大哥哥度日?

  想到這裏,身上起了一層薄汗,更加覺得這夜裏春寒料峭。也不言語,隻攥了女兒的手,緊走了半盞茶的功夫,進了正房掩了門,又落了座兒,這才苦著臉對女兒道:“你說的,我也不是不明白,隻鬆哥兒到底還小,待翻過年去與他大哥哥一樣住在外院,自能立起來。”

  一邊說著,還打量著女兒,見她氣色雖還是差了點,但精神倒好,心裏覺得總是有點兒好事,又想起席間容氏賞的那匹緞子,臉上到底露出笑來,與她說起日間在汝陽侯府的見聞。

  待裴嫤回到自個兒的院子,已到了亥初。

  這一日可算是十分忙碌,收拾一番躺在了榻上,這才覺出疲累不堪。一會兒功夫,人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以往她頭一日累了,第二日總要歇到日上三竿。倒也不是怠惰,仿佛就是缺了點精魂,人總是懨懨的。

  如今卻大不一樣,外間丫頭們一有動靜,立時便傳進了裴嫤的耳朵裏。

  這會兒拔步床上的帳子已經換了細葛的,若是屋裏點了燈,自床上便能瞧見外頭影影倬倬的光景。

  吱呀一聲,有丫頭走了進來。

  裴嫤翻了個身,正待出聲,卻聽見當中一個低聲說起話來:“我聽得姑娘昨日大好了?我那事兒,今日可能提上一提?”

  這管嗓子倒是有些陌生,裴嫤也不做聲了,隻聽著。

  便聽墨竹道:“這會兒說這個作甚,仔細吵著姑娘。”又道:“你既回來了,今日且把姑娘的箱籠拾掇拾掇。前日子姑娘病著,春裳隻草草的做了。昨日夫人吩咐下來,叫給姑娘再做幾身,我瞧著幾個箱籠亂七八糟的,你把那些身條顯窄的挑揀出來,待姑娘起了再做處置。”

  裴嫤聽了兩句,想起昨日嚴姑姑的話,知道頭先說話的那個就是湘竹,許是老子轉好了些,便又回來上差。

  隻聽湘竹壓低了聲兒冷哼:“隻你會做丫頭。姑娘哪一日不睡到辰時,這會兒才將將卯時,便拉著我派夥計,又恐擾了姑娘,不曉得的合當你是姑娘院裏的管事嬤嬤。”

  裴嫤這會兒在床裏又翻了個身,動靜大了些,外麵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又過了盞茶功夫,這才喊了墨竹過來伺候起身。

  漱了口擦了臉,便見湘竹自內間走出來,手裏捧著衣裳,麵色有些訕訕。

  裴嫤也不點破,隻笑著說:“你昨日才回來,身上可乏累?不若歇上一日?”

  湘竹正思忖著姑娘還是這般軟和的性子,正要順了水推了舟的應承下來,哪知一抬臉,卻瞧見一雙沒有笑意的眼睛,就那樣平板無波的瞧著自己,生生的能從其中察覺出些冷意來。

  心裏打了個突,湘竹忙低了頭,強笑道:“姑娘折煞奴婢了,不過回了趟家,怎就稱得上累。姑娘每日裏體恤咱們,咱們卻不能僭越。”

  話倒說的好聽,可見道理是明白的,不過欺負主子懦弱。

  裴嫤給了她臉子,教訓也跟了上去:“既是不累,今日且把內間好好拾掇拾掇。我昨日瞧著,藤籠犄角處都積了塵,如今倒是還涼,若是入了夏可不生了蟲?”

  湘竹這才曉得厲害,也不敢辯駁,隻呐呐的點頭應是。

  墨竹見湘竹吃癟,也沒覺著襯意,仍如往常一般伺候穿衣,裴嫤越發覺得她是個堪用的。心裏想著,這一世再不能讓她落在那盧婆子手裏。

  兩人正說了會話,那邊嚴姑姑領著灶間送早膳的丫頭走了進來。

  進了屋子,也不假人手,嚴姑姑親自在炕桌上擺了飯,打發了小丫頭回去,這才對裴嫤道:“姑娘,那高秀的事兒,已經打聽出來了。”

  裴嫤聞言,倒是有些驚奇,原說要得個三五日的功夫。倒沒想到,不過一夜,便有了答複。

  接過嚴姑姑遞過來的碧梗粥,裴嫤來不及用,便讓嚴姑姑仔細說來。

  “高秀是去歲冬月跟了三少爺身旁,說是那幾日他大弟病重,眼看不活,偏那日莊子上來了幾個管事,隨行著的還有個府裏給下人瞧病的大夫。這才救了一條性命,高秀趕著去給管事們磕頭,便叫秦管事瞧中了。先頭隻說跟在秦管事身邊做個小廝,不知怎的,還未過年,就到了三少爺身邊了。”

  嚴姑姑沒說下去,裴嫤心裏也明白,秦管事是裴靜楠身邊得力的管事,這一點闔府都曉得。她笑了笑,看來裴靜楠確然自負,這事兒辦的也沒費心遮掩。

  待一碗粥下去,又吃了兩個小素包子,擱了箸,又飲了茶。心裏已經有了計較,對嚴姑姑道:“姑姑這般利索便打聽出了高秀的來曆,可是莊子上有人脈?”

  嚴姑姑笑道:“人脈不敢說,不過有一兩個相熟的。”

  裴嫤攥了嚴姑姑的手道:“這便好了,我還有一事托賴姑姑去辦。”

  “姑娘吩咐吧。”嚴姑姑立時應了。

  裴嫤也不拖泥,這一回,她打的便是那高秀大弟的主意。

  隻如今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自是不能提拔莊子上的下人,更不可能如少爺一樣尋個小廝。隻借了嚴姑姑丈夫的名頭,讓他跟著,做個跑腿兒。實則方便裴嫤打聽府外的事兒。

  嚴姑姑領命而去,裴嫤自炕上起了身,那邊辦妥當了,這邊便要會一會那高秀了。

  外頭春光正好,若是寒門子弟,此時恐正廢寢讀書,可錦繡堆裏長起來的少爺們,又有幾個甘心窩在書房念書?

  裴嫤領著墨竹剛進了園子,遠遠的便瞧見裴靜鬆跪在地上貓著腰,屏息看著假山的一處旮旯。那高秀在另一邊,頻頻衝他示意讓他噤聲。

  裴嫤蹙眉看著,不知道他二人這是在做什麽,身邊墨竹倒是在莊子上住過些時日,打眼一瞧便明白,小聲兒對主子說道:“這是在捉蟲兒。”見裴嫤不明白,又解釋道:“捉了蟲兒,放進陶罐裏,養上三五日,便拿來捉對兒的鬥。外頭閑散漢子時常玩這個,輸房子輸地呢!”

  聽了墨竹的話,心裏的火“騰”的便起來了,裴嫤緊走了兩步到了那兩人身旁。

  鬆哥兒正聚精會神的盯著趴在假山石縫前的蟲兒,突地一片陰影遮蔽了過來。那蟲兒受了驚嚇,立時竄進石縫之中,再也瞧不見了蹤影。

  這一上午,隻為著這隻珍珠頭。

  不知哪個不開眼的驚了這蟲兒,害的他這許多功夫白費,氣得急了,仰頭便嚷罵道:“是哪個不開眼的!尋了爺的晦氣,看不打你百八十板子!”

  定了睛子,這才發現姐姐鐵青著一張臉,正站在一旁,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