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世子裴靜楠
作者:沈令色      更新:2022-05-10 17:43      字數:3274
  “姑姑去替我尋個可靠的人。這個人必定得原就是莊子上的人,若是沒有合適的,府中近日可有嫁出去的丫頭?尋了人後,讓她與這家子多交往,扶持幫護著些。銀子自我的月銀中出。”裴嫤說完後,又添了一句,“一定要不著痕跡。”

  嚴姑姑聽了,麵上露出些讚許的笑容,點頭應道:“姑娘放心,這件事我定妥善安排下去。”

  嚴姑姑自是明白裴嫤的用心,可在一邊的墨竹卻十分不解,扭頭問道:“姑娘,那高秀帶著三少爺不學無術,原該好好教訓一番才是。姑娘怎麽反倒幫扶他家裏。幫扶也就罷了,怎的還不叫他知道,感念姑娘的好處?”

  裴嫤瞥了嚴姑姑一眼,見她隻笑盈盈的站在一旁並不打算開口,隻得自己解釋道:“那高長勇確是做了錯事,卸了差事也不為過。可便是如今聖上都以仁治國,講究罪不及家人。否則,大姐姐如今怎能安然無恙的住在家中。那一家子畢竟是母親的陪房,若因著高長勇卸了差事便家破人亡,旁人要怎麽看母親?那些積年的老人,豈不寒了心?”

  “可又為何要瞞著他?”

  裴嫤笑了笑:“若是開始便讓他察覺,定以為我與旁人打擂,心中便存了芥蒂。這樣的籌碼,自是要留到緊要的關口,方能顯出用途。”

  墨竹聽得有些發呆,她萬沒想到自家姑娘竟還有這般的深思熟慮。旁的不說,便是嚴姑姑臉上讚許的笑容,她也明白,這一回姑娘定是做的極好。片刻後,她怔愣愣的對裴嫤道:“姑娘,這還是奴婢頭一回聽到您這樣擠兌大姑娘呢!”

  裴嫤聞言也是一愣,這才發覺,對於搶了自己親事的長姐,竟有這樣深的介懷。她心裏不是滋味,便失了說話的興致。

  墨竹倒不知緣由,隻得看向嚴姑姑求助。

  嚴姑姑心裏明白,許是大姑娘犯了自家姑娘什麽忌諱,引得姑娘不喜,隻得給墨竹一個眼色,讓她先退下了。

  裴嫤看在眼裏,心裏苦笑,她們二人又哪裏知道,三年後,便是這位喪夫大歸的大姐姐生生的搶了她的親事!

  這會兒,屋子裏正悶得慌,隨心閣那裏來了傳話的丫頭,說是今兒侯爺下衙回府,各房都到隨心閣用晚膳。因著七姑娘病了這幾日,前來問問,晚上可過去。

  裴嫤這才想起,今日乃是初五。

  太夫人容氏年紀大了,平日裏不堪擾,侯爺裴續明也頗有些應酬,是以潁川侯府隻逢五逢十聚在一起晚膳。

  若是以往,裴嫤巴不得避開那一群兄弟姐妹們,自是稱病窩在自己的繡樓裏。

  如今既是打算重新來過,再不能躲懶。

  打發了那丫頭回去,瞧著天色不早了,也該準備起來。

  隻是裴嫤今日裏方才醒轉過來,又哪裏記得自個兒這個歲數有些什麽衣裳,身上這件淡綠色的綾緞小襖還是墨竹給她尋出來的,再加上底下這條豆綠色的挑線裙子,遠遠看去,可不跟一條豆青蟲一般……

  想到這裏,她進了內間,自個兒開了箱籠,開始翻撿衣裳。

  翻著衣裳的空檔兒,裴嫤倒是想了起來。

  今日轉醒到現在也有一整日的功夫,怎麽院子裏隻見嚴姑姑和墨竹二人。想了一會兒,不得頭緒,隻駭笑自個兒前世怎麽就能這般萬事不理,身旁的丫頭有幾個都是誰竟攏不明白。

  隻記得有個叫溪梅的丫頭,這會兒仿佛還沒進到院子裏。

  嚴姑姑此時恰進了內室,見裴嫤聊賴的翻著箱籠,出口問了問。

  裴嫤自是信得過她,便道出了心中疑惑。

  卻見嚴姑姑麵色變了變,過得會兒才低聲回道:“姑娘病了這些時日,自是不清楚。原本管著衣裳首飾的翠竹被夫人擼了差事攆回家了。湘竹的老子前日摔了腿,她也告假回家幾日。是以如今院子裏隻有墨竹一個一等的丫鬟。”

  怎麽又是這麽一出攆人的把戲?!裴嫤心裏有些煩亂,便問緣由。

  嚴姑姑歎道:“這次倒不怨夫人,確是翠竹那丫頭不吝。前些時日,世子爺邀了好友在外院賞春,誰想著翠竹那蹄子竟溜出了院子,摸進了群芳閣。晚間叫大少奶奶揪著送到了夫人麵前,讓夫人好一番沒臉。”又道,“誰曉得她什麽心思。許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現下想來,平日裏便不是個安分的。”

  又是與世子爺有關……

  裴嫤這般想著,將心中那口濁氣咽了下去,甩空腦袋,讓自己將精力放在今晚的晚膳上。

  “姑娘今晚穿哪件?”見裴嫤不做聲,嚴姑姑也岔開了話。

  裴嫤尋思著,如今她大病初愈,顏色定然不好,不如穿件鮮豔些的。她抿了唇兒不做聲,實在是翻來翻去,全是些素淨的衣衫。她以往不愛豔麗,母親張氏也由著她,每一季的衣裳裏罕有紅。

  嚴姑姑瞧她麵色,也不做聲,隻進了廂房,片刻後捧著件水紅色的小襖走了出來,笑道:“姑娘如今氣色不好,不若穿這件如何。”

  裴嫤轉身見了,臉上露出些笑意,心裏想著,嚴姑姑果然體貼知意。

  眼看著時辰不早,裴嫤領著墨竹朝著隨心閣而去。

  還未到夏日,不過酉時,天色已經黯淡下來。

  去往隨心閣的抄手遊廊裏,已經點了燈。更有內灶間的仆婦們領著小丫鬟帶著一個個的食盒子朝著正廳而去。

  晚風徐徐,帶著些融融的暖意,又夾雜了些甜絲絲的花香,讓人說不出的愜意舒適。裴嫤想著,原竟不曾發覺,傍晚的這條路走起來如此舒爽。

  這樣想著,隨即便也明了。

  她以前將闔府晚膳當做苦差對待,每次去都滿心滿肺的不耐,怎有那心情去細細體會這些個好處。如今不過是心情開闊明白,這才有了不同的感受。

  心裏正感慨著,耳邊忽的有人喚她。

  “七妹妹。”

  聲音溫潤清朗,卻讓裴嫤腳步一頓。

  身邊墨竹早已蹲身問安,她待得片刻安神後,這才帶上笑意,緩緩的轉身,看著一步之外的男子,輕聲問好:“大哥哥安好。”

  而後才抬起頭來,靜靜的看著同父異母的長兄。

  裴靜楠獨自一人立在一步之外,身旁並沒有人跟隨。此時頭頂上方恰有一盞牛皮燈籠亮著,讓人能瞧得十分清楚細致。

  他穿了身家常的石青色菖蒲紋杭綢袍子,半舊不新,插著根竹節碧玉簪,全身再無點綴。目光溫和,眉目秀雅,比起記憶中的模樣少了幾分端寧,多了幾分書卷氣。瞧著倒不似勳貴世家的少爺,反倒像是清流翰林家的公子。

  無論如何,怎麽也瞧不出,竟是那樣心思如海、計深慮遠之人。

  裴嫤打量著裴靜楠。

  裴靜楠何嚐又不是在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裴嫤?

  他方才走在裴嫤身後,瞧了有一會兒,竟有些猶疑,待瞧見了丫鬟墨竹,這才肯定這是那個鎮日窩在繡樓稱病的七妹妹。

  出口招呼,也不過是因著到底是兄妹,那一個又病了這許多日,沒想著這一轉身,竟讓他瞧見了不同。

  不由的便細細端量了起來。

  上身一件水紅色的綾緞小襖,映襯著臉色也嬌豔了幾分。下身是一條月白色繡寶相花的八幅湘裙,化去了水紅的幾分輕佻,讓人端莊了起來。

  一頭鴉發隻在耳邊挽了個攥兒,扣了一圈兒翡翠梅花花鈿兒,一對紫英石的耳墜兒隨著她轉身的動作,依舊兀自輕晃。

  她顯然是病中初愈,原本臉上還有些肉,此時已經尖了下巴。一雙杏眼,此時更是大的水意盈盈。本就膚色白皙,此時瞧著那臉龐更勝冬雪。

  隻麵色雖有些青白,精神倒好,立在那裏噙著笑意,自有一派寧靜從容。

  裴靜楠有些意外,許是長久不見,這個妹妹較之記憶中,竟有了這樣大的變化。

  這一番探尋,不過是一晃神的功夫,裴靜楠自是個有城府的人,心中雖訝異,麵上卻半點不顯。端了和藹麵色,關懷起來。

  “七妹妹瞧著氣色好了許多,可是大好了?”

  “勞煩大哥哥費心,今日鬆快了許多。”

  “便是見好,也要多加在意,如今雖是仲春,晚間依舊料峭,應是多穿些。”

  “大哥哥說的是,我記得了。”

  兩人客套著,全不似兄妹,說了幾句便到了隨心閣外,恰遇上了自西邊過來的裴妧與晴照。

  裴妧見著兩人,倒也吃了一驚,心裏暗忖這兩人怎麽走到了一起。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裴靜楠道:“既是白日裏來了一趟,何苦又來?”

  語氣帶了些責備,似是毫不留情。

  裴妧聞言頓了頓,麵上帶出些苦笑,卻並未應聲。倒是身旁的晴照有些不忿,呐呐道:“姑娘也是想著,許久未見姐妹們……”

  裴嫤在一旁冷眼旁觀,心裏十分清明。

  這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語氣雖責備,可卻是一番真心。裴妧臉色瞧著也不甚好,白日裏見麵,她便覺察出來。

  想是這日天氣反複,身子也有些不爽利。

  她知道裴妧在英國公府時曾經落了胎,緊接著國公府大難,她必定沒有好生將養,這才落了病根。

  氣氛有些尷尬,好在這會兒太夫人院裏的鶯歌兒打了簾子出來,見著幾人杵在門外,忙請安招呼,幾人這才進了內廳。

  一進內廳,裴妧便隱去了方才的麵色,瞧著屋裏的幾個姐妹笑道:“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幾位妹妹來的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