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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婻書      更新:2022-05-10 17:28      字數:5176
  京城的冬天是很寒冷的, 一夜之間, 大雪將路麵覆蓋了好幾層,屋簷下都結了冰淩子, 有些好命的早早貓冬了, 有些攤販依舊起早貪黑的做,守衛皇城的禁衛軍也因為寒冬開始輪番的休假,但戰聞初作為禁衛軍的統領,這又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個年頭, 自然不能鬆懈,需得時時到崗視察。

  又是數日未見戰聞初的寒寧, 看著外麵下著鵝毛大雪,無奈一歎,招呼著將準備好的東西都帶上, 他打算去探個班, 順便應個援。

  寒寧來的時候,戰聞初正在審問剛抓到的前皇餘孽, 他倒是知道前些日子京郊那邊的幾個地方不□□生, 大冬天的好像還失了幾場火,燒死了十來個人, 但不知道這些都是前皇餘孽所為,也就是因為這些人,本來稍微可以鬆快一些的戰聞初, 不得不早出晚歸一天忙的不見人影。

  寒寧讓人將拿來的東西布置下去, 自己進了審訊室, 站在門口的守衛認識他,但見他年紀不大,又白白嫩嫩一副天真少年模樣,忍不住道:“這內裏血腥,小王爺還是在前殿稍待,我進去通報一聲。”

  寒寧擺擺手:“我還沒見過審訊室長什麽樣呢,正好今天去瞧瞧。”

  門口的守衛見小王爺不聽,又怕他進去見到一些血腥的場麵嚇出個好歹來,連忙忐忑的跟在後麵。

  寒寧腳步輕快,轉過幾道石門,就聽到裏麵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跟在寒寧身邊的守衛腳步一頓,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可惜隻看到腳步歡快的背影。

  寒寧一進到審訊室就看到坐在最上麵麵無表情的戰聞初,頓時眼睛一亮:“爹爹!”

  戰聞初下意識轉頭,看到寒寧朝他小跑過來,連忙站起來想要擋住那些血腥的場麵,皺眉道:“你怎麽來了?”

  寒寧一邊將戰聞初扒拉開,一邊好奇的往裏看:“我帶了火鍋招待大家吃,外麵正吃著呢,爹爹什麽時候忙完啊。”

  戰聞初拉過寒寧的手想要將他往外帶:“那便去吧,這裏有其他人就夠了。”

  寒寧笑嘻嘻的往裏湊:“我看看,我還沒見過呢。”說著一點都不怕的往裏走,繞過了戰聞初,就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綁在柱子上,一旁有兩個人,一人拿鞭子,一人拿鹽水,估計見他來了才停手,而被綁著不斷嚎叫的人奄奄一息的喘著氣。

  寒寧嘖嘖兩聲:“好慘。”

  戰聞初見他不怕,便也沒有強行要他出去,在他看來,他兒子即便不繼承他上戰場殺敵,但也絕不是看到血就腿腳發軟的無用之人。

  寒寧道:“前些日子的那些火災,就是這些人所為?”

  戰聞初點頭:“目前隻抓到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在逃。”

  寒寧皺眉:“可是廢帝都已經死了,他們還這麽死心塌地的鬧事又有何意義。”

  戰聞初道:“廢帝的一個皇子早前趁亂的時候被人偷帶出宮了。”

  寒寧微微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們忙著是在找那個小皇子?”

  戰聞初點頭,摸了摸他的腦袋:“好了,稀奇也瞧過了,出去吧。”

  寒寧將戰聞初的手給拉下來,這人什麽都好,總喜歡摸他腦袋這一點不好,還屢教不改。

  “那問出什麽來沒?”

  剛剛站在戰聞初旁邊的記錄官道:“這批人是當年賢妃娘娘訓練出來的死士,怕是不太容易能問出來。”

  寒寧看了眼並沒有多少刑具的審訊室,道:“你們這審訊的手段不夠狠呀,爹爹你等著,我回去寫他個百八十個的酷刑給你,到時候你們挨個試,這要是還問不出來,那就真是一條漢子,給賞個全屍算了。”

  戰聞初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想著阿寧經商可能是血脈天賦,但刑訊可不是天馬行空隨便一想就能出來的,結果當他看到一條條的酷刑方式,哪怕半生戎馬的他都忍不住有些心顫,炮烙,水滴,銅牛,梳洗等等,要如果那不是自己兒子,他真想撬開那顆小腦袋看看裏麵裝的究竟是些什麽東西。

  參觀完沒什麽新奇的刑訊室,寒寧便拉著戰聞初離開了刑房,外麵的火鍋已經架起來了,不少輪替回來休息的已經端著碗開始吃起來了。

  這個世界是有火鍋的,但因為調料的稀少,至少在寒寧自己折騰出來以前,這邊的辣椒都沒點辣味,做出來的火鍋也不過是將青菜和肉片放在滾燙的湯水中燙熟了吃個熱乎的,哪有寒寧做出來的火鍋正宗,花樣也多。

  一盤盤纖薄的肉片,其中羊肉兔肉麅子肉最多,牛肉差不多每個人能吃到個幾片意思意思,這年代耕牛很重要,每一頭牛都登記在冊,絕對不能隨便的屠殺,而寒寧弄到的這頭牛是兩天前被從山上跑下來的野豬給拱死的一頭小牛犢子,正好今天帶過來犒勞犒勞自家辛苦的老爹了。

  這火鍋寒寧以前在邊城一入冬就開始折騰,戰聞初吃的也不少,沒什麽新奇,但京中這些剛提拔上來的禁衛軍可沒吃過這種辣鍋,一個個辣的鼻涕冒泡的,但越吃越有滋味,甚至忍不住開始脫衣服,吃的渾身熱乎的不行,還有那些肉那些菜,他們以前也不是沒有吃過火鍋,但從來不知道原來這鍋還能這樣吃。

  旁的人大概七八人一個鍋,而戰聞初則跟寒寧一個鍋,就算他們願意跟別人共用一個鍋,別人也未必敢啊。看著吃的小嘴辣紅的兒子,戰聞初拿起一旁幹淨的帕子給他擦了擦嘴:“入冬了,以後別亂跑,外麵大風大雪的,容易著涼。”

  寒寧在戰聞初的身上蹭了蹭:“可是我至少有五天沒有見到爹爹了,爹爹就不想我嗎?”

  雖然平日戰聞初也會在寒寧這樣問過之後回一句想,但那是私下,這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說不出這種話來,隻能道:“今天我會早些回去陪你用膳。”

  寒寧立刻得寸進尺:“那今天可以跟爹爹一起睡嗎?”

  戰聞初下意識想要拒絕,以前還小,晚上一起睡也沒什麽,現在兒子長大了,有些情況會讓人尷尬,不等戰聞初開口,寒寧就先一步唉聲歎氣道:“爹爹果然不想我,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個戰王妃,我就從得寵的小王爺變成可憐的小白菜。”

  戰聞初好笑道:“小白菜怎麽可憐了?”

  寒寧湊到戰聞初的耳邊,小聲唱道:“小白菜呀,地裏黃,三兩歲呀沒了娘,跟著爹爹,還好過,就怕爹爹娶後娘,娶了後娘,三年半,生個弟弟比我強,弟弟吃麵,我喝湯,端起碗來淚汪汪呀淚汪汪!”

  戰聞初忍不住掐住了他的腮間軟肉:“你這都跟哪兒學來的?”

  寒寧眨巴眼:“今晚想跟爹爹睡。”

  戰聞初實在是拿他沒辦法,隻能頭疼答應,寒寧瞬間滿血複活,各種涮肉涮菜的伺候,就差給喂到嘴裏了,旁人看了,不由得感歎,王爺和小王爺的感情真好啊,他們要是也有個這麽貼心的兒子,可不得這樣放掌心裏寵著。

  寒寧沒想到,他就是探了一次班,送了一次火鍋,這火鍋就在京城風靡起來了,不過他們手裏沒辣椒,做不出寒寧的秘製火鍋底料,怎麽弄那個味都不對,這事兒傳到寒寧耳中後,寒寧早前準備的酒樓正好開張營業了,酒樓主營的便是火鍋,給一個鍋子,生菜生肉端上去自己涮,有趣又有滋味,熱騰騰的霧氣布滿了整個酒樓,這大冬天的看著就暖和,好多人都慕名而來,包間的席位都定到了年後。

  寒寧小財□□號也越來越響亮,這火鍋誰家沒吃過,但能夠做出別具一格的口味,做出個座無虛席生意爆火的酒樓,也隻有這個小財神能辦到了,就連庸帝都給親筆題字,天下第一鍋,這一下蜂擁而來的人更多了。

  隨著小財神名號的日漸擴大,在寒寧不知道的時候,禁衛軍中他小戰神的稱號也被人叫了起來,原因無他,就是寫的那些個審訊手段,就連審訊老手都看的心尖一顫,這折磨了肉身又折磨人精神的方法實在是太妙了,妙的恨不得馬上在那些死士身上都實驗一番。

  於是乎京中惹誰都千萬別惹小王爺的警告越傳越廣。

  寒寧實在是太能折騰,他折騰出個十裏桃林,引得天下文人心向往之,又折騰出個火鍋樓,這寒冬臘月的也食客爆滿,感覺就算是一塊石頭,在他手裏也能點石成金。尤其是聽聞開春後,京城的道路要正是開始用水泥修建,他們早就聽過邊城不夜城的種種,早就想看看水泥路到底能有多平坦,這會兒終於開始修建皇都了,幾乎所有人都期待著,談論的多了,這水泥的創始人自然難免被提及。

  對別人來說,這也就是去酒樓聽個樂子的事情,但對段信厚來說,哪哪兒都能聽到那個小王爺的名號,簡直就是精神上的摧殘,□□上的折磨,因為被氣到內傷還沒好頭,胸口總是不時的泛疼。

  段信厚覺得那個小王爺這般折騰他,一定是戰聞初授意的,那個戰聞初定然還惦記著‘寒寧’否則他的獨子為何單名一個寧字,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但戰聞初如今也算是手握實權的王爺了,想要解決他這麽一個虛銜的國公簡直易如反掌,可是戰聞初並沒有這麽做,那麽顯然他還不知道自己對‘寒寧’做過的事,如今這般折騰於他,定然是嫉妒。

  一想到堂堂戰王嫉妒自己,段信厚氣得心口疼的那股憋屈也消散了一些,戰王又如何,他得不到的人,直到臨死前,還對他死心塌地呢。

  大概仗著戰聞初不知道當年的內幕,出於嫉妒才讓兒子這般折騰他,卻不親自出麵,段信厚越想越忍不住有些得意,心口的鬱氣也隨之消散,等開春時,整個人再次活了過來。

  寒寧聽人匯報,嫌棄的嘖了一聲,一把年紀了,也真是經得起折騰。不過經得起折騰就好,那麽容易折騰沒了,也太沒意思了。

  一年之計在於春,開春不管是對個人還是對國家來說都是相當重要的,所以自古以來便有春宴一說,而今年是庸皇登基的第一個春宴,自然要大肆操辦。

  春宴上也一直保持著相看良婿的習俗,女子和哥兒是不方便帶出門的,但這也不絕對,有些個身份高貴的,也會隨著父輩一同出席,而家中有兒子的,便會挑選最優秀的一個帶著身邊,這也算是變相的相親現場了。

  寒寧如今還年少,雖然不是沒人將目光放在他身上,過兩年他差不多就及冠了,現在完全可以定親,但他自己本身就是個有主意的,戰聞初知道自家兒子不可能接受盲婚啞嫁,所以對於別人拋出來的橄欖枝,那是一概不接。

  寒寧笑嘻嘻的坐在一旁看他老爹幫他擋桃花,餘光見到不遠處的段信厚,頓時笑意更甚,端起酒杯就朝著段信厚走了過去。

  還未走近,段信厚見到寒寧,下意識就想避開,寒寧卻先他一步開口:“國公大人,許久不見了。”

  段信厚隻能停下腳步,給寒寧還禮道:“小王爺。”

  寒寧遞了他一杯酒:“我的桃林莊,還要多謝國公呢,若非那六萬兩白銀,這十裏桃樹我還這舍不得下這個血本呢,不過好在,桃林的生意經營的不錯,差不多快回本了。”

  段信厚皮笑肉不笑道:“是小王爺的本事大。”

  寒寧似乎想起什麽,又道:“說起來,我那個酒樓好像也是從國公的手裏買下來的,當時我還找了個師父相看,原本也打算開一個金銀玉器的珍寶樓,但那師父說那邊的風水不適合珠光寶氣,但適合煙火人氣,於是就開了個酒樓,沒想到真被師父說中了,酒樓一開,那是人氣鼎盛啊,幸虧沒有開珍寶樓。”

  段信厚手裏有好幾家珍寶閣的鋪子,但因為前段時間賠了個底朝天,除了造假,其他的貨源又貴上了天價,加上他的店鋪出過假貨,若是繼續賣,未必能有生意,所以選了幾個地段不太好的鋪子給變賣了,打算以後主要經營布莊。

  那個火鍋樓他知道是小王爺開的,所以從來沒有去過,他也沒有自己詢問過,他家的鋪麵賣給了誰,現在才知道,他的鋪子竟然也是被小王爺買下的,又變成了日進鬥金的旺鋪,這一下,段信厚實在是忍不住氣血上湧,看著寒寧更是失了理智道:“小王爺,你莫要太欺人太甚!”

  寒寧沒想到段信厚會當眾說出這種話,眉毛一挑,轉身朝著戰聞初跑過去,並且大喊道:“爹爹!國公他欺負你兒子!”

  戰聞初正在跟幾個朝中的老將寒暄,聞言臉色一冷,快步走向寒寧:“怎麽了?”

  寒寧滿臉委屈的看向戰聞初:“我去謝謝國公轉讓的莊子和店鋪,他卻說我欺人太甚,我如何欺人太甚了,我做什麽了,他就這樣誣陷我!”

  戰聞初森冷的眉眼看向段信厚:“敢問國公,我兒如何欺人太甚?”

  一對上戰聞初的眼睛,段信厚心中一突,雙腿都有些發軟。

  寒寧還嫌不夠的在一旁煽風點火:“總不能因為那莊子在你手裏成廢莊,在我手裏成桃林,就是我的不對吧,店鋪在你手裏因為造假虧本了,到我手裏賣火鍋賺錢了,也是我的不對吧,我好心謝你,你卻說我欺人太甚,難不成我買下你的莊子買下你的鋪麵,也要跟你一樣賠個底朝天,就不算欺人太甚?”

  寒寧的聲音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足夠旁人都聽到了,不少人都在那兒指指點點,他們都知道,國公的珍寶閣造假一事,賠了不少,要賣莊子和鋪麵周轉,沒想到買下莊子和鋪麵的竟然是小王爺,一想到國公府如今的慘狀,還有小王爺這兩個日進鬥金的地盤,不少人看國公的眼神都變了,那麽好的兩個地方,這眼睛得多瘸才出賣啊,結果看人家好了,心裏不是滋味了,便出言不遜,還國公呢,連個十來歲的少年人都不如。

  段信厚僵笑著道:“抱歉,是段某一時失言,近來家中連連遭事,段某一時心煩,還請王爺見諒。”

  戰聞初冷冷道:“本王的兒子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拿來撒氣的對象,國公切記慎言,若再有下一次,休怪本王不客氣!”

  說罷,連看一眼都嫌多餘的轉身走開,寒寧跟在戰聞初身邊抱怨:“爹爹,這人好小氣,自己經營不善還見不得人好。”

  戰聞初與其顯然比剛才溫柔了許多道:“今後見到這人遠著些。”

  寒寧連連點頭:“的確要遠著些,我可是做生意的,最講究氣運,這人一看倒黴相,可不能被他的黴氣沾染上了。”

  兩人還未走遠,這些話一字不差的落入了段信厚的耳中,旁人還在對他各種指指點點,他堂堂國公,何事竟然落入這般田地,段信厚氣的肝疼,卻又無可奈何。

  走遠的寒寧回頭瞄了一眼,看著緊握著拳頭臉色蒼白的段信厚,忍不住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