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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婻書      更新:2022-05-10 17:28      字數:5960
  戰聞初一陣心如擂鼓, 哪怕曾經陷入絕境時, 他都沒有如此的慌亂過,阿寧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懂了, 但結合在一起,他腦中怔愣的無法理解其意。

  見戰聞初傻住的模樣,寒寧直接撲到了他的懷中, 將戰聞初緊緊抱住:“不管爹爹是不是爹爹, 在我心裏, 戰聞初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不過有些事,我想自己來,畢竟身為人子,有些事也隻能我來。”

  戰聞初依舊傻了一般, 他沒有想過告訴阿寧他的身世, 也沒有想過會有一天讓他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兒子,可是他一直努力隱瞞的, 竟然從來都不是秘密。

  戰聞初看著眼前自己從那麽點小拉扯大的孩子, 那麽熟悉,卻突然覺得陌生:“你......”

  寒寧道:“我知道了那些事的真相,知道了我本不該姓戰,爹爹就不把我當兒子了嗎?”

  戰聞初脫口而出道:“當然不會!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

  寒寧哼哼兩聲:“永遠可不行, 就及冠之前吧, 畢竟我除了是你的兒子, 還是你的童養媳呀。”

  戰聞初虎目一瞪:“胡說什麽!”

  寒寧笑嘻嘻跳到了戰聞初的背上:“爹呀,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從來不會影響未來,我隻是知道了一個本該就知道的事情,這對你我之間並不影響,以前怎麽著以後還是怎麽著唄,男子漢大丈夫,哪那麽矯情呢,你說是吧,隻不過這國公府,必須由我來,這是我承諾過的事情。”

  毫無準備被嚇了個措手不及的戰聞初感覺半條命都沒了,但是聽到這話,他還是下意識反對:“這件事交給我就行了。”

  寒寧揪住戰聞初的耳朵:“爹爹是覺得,我身體裏畢竟流著那個人的血,若是做了什麽,有傷天和?”

  戰聞初的確是這麽想的,不管段信厚如何狠毒,如何對不起阿寧的母父,但畢竟是阿寧的生父,這世上沒有兒子為了替母父報仇而殺死生父的,這就背德逆倫了。

  想到這兒,戰聞初難得靈光一閃:“所以你千裏迢迢的趕來,說想要看爹爹兵臨城下的英姿都是哄人的吧,你就是怕爹爹先解決了國公府?”要不然他怎麽剛有動作,就被這小子知道了。

  寒寧嘿嘿一笑:“誰說的,我明明是來看爹爹的,其他的事兒都是順道而已。”

  戰聞初對這話表示深切的懷疑。

  寒寧笑著道:“我要對付國公府,可沒說直接帶兵殺進去呀,誰說報仇的方式一定就是殺人呢,一刀解決他實在是太痛快了,慢刀子磨才能讓他體會到折磨。”

  戰聞初皺眉:“你想如何?”

  寒寧道:“反正爹爹裝作不知道就行了,不知道他曾經如何對待我的母父,等雲姑姑來了就讓雲姑姑呆在府中,就當一切無事發生。”

  寒寧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本就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關鍵是脾氣倔得很,他決定的事情,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戰聞初知道再如何跟他爭,最後妥協的也隻會是自己,於是隻能無奈叮囑了一番,便由他去了。

  等寒寧蹦跳著離開了,戰聞初才雙腿有些發軟的坐了下來,他這一輩子就撒過這麽一個謊,隱瞞了十多年,沒想到隱瞞的對象竟然一直都知道,雖然有些慌,但卻真的鬆了口氣,想到自己竟然還沒一個孩子鎮定,戰聞初不由得失笑,真是個臭小子。

  令戰神雙腿發軟的臭小子寒寧正忙著將資產轉移,以後留京是肯定的,早在豐庸王出兵京上之前他就跟他談過,以後即便戰聞初退位,他也不會接替,對官場的實權也沒什麽興趣,以後若是戰聞初封王了,他就做個逍遙小王爺,賺賺錢,遛遛狗,享受享受人生。

  對於他這樣的人生誌願,豐庸王是很不理解的,這般麒麟兒,竟然不想一展所長,年紀輕輕就恨不得過上養老的生活,除了懟人的時候帶了點朝氣,其他的時候簡直就像看透紅塵一般,實在是奇怪的很。

  寒寧對豐庸王的不解表示嫌棄,有人一生為權為錢,那是人家的興趣愛好,他就喜歡鹹魚人生,誌向不同而已,有啥高低貴賤的。

  皇位易主,若是沒有抓到明皇可能會有點麻煩,畢竟謀逆上位的不好聽,哪怕這個謀逆是天下人的心願,總歸不太光彩,但既然抓到了明皇,那就自認無德,退位給有德之人吧,隨著退位詔書之外,還有一份罪己書,在皇位的交接上,直接當著眾臣萬民的麵前誦讀出來,以示誠心。

  觀看登基大典的時候,樊皓軒站在寒寧的身後小聲嘟囔:“昨天不還罵罵咧咧的,恨不得咒死豐庸王,今天怎麽就這麽乖的念這種東西,不是該當眾破口大罵反賊嗎?”

  寒寧看了眼這個口無遮攔的家夥,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場合,好在他們站在人後較遠的地方沒有往前頭湊,聲音壓得低也沒人聽到,不然就算是功臣之子,怕是也少不得一頓打。

  “還能怎麽樣,用毒控製唄,你看他指尖發黑,拿著罪己書的手都在抖,雖然念著文,但氣息不穩,眼神惡毒,輸給了半輩子的對手,一個生來便擁有一切的人,竟然鬥不過後宮的小透明,估計念完後,他得氣得再次吐血。”

  一旁的太監防的就是這個,見明皇念完了,嘴角溢出血來,連忙兩人上前,用帕子將對方的嘴巴捂住給拖下了去,萬一當眾吐血,可不就壞了登基大典。

  雖然豐庸王這個封號是明皇給的,但豐庸王決定取其中一字,做了大夏第九代帝王,庸皇,他要牢記這個字,牢記這個皇位是如何得來的,牢記奪位的初衷,讓自己今後不被至高無上的權利迷了心迷了眼。

  新皇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開倉賑糧,指派下去的,還是當初明皇的人,庸皇什麽都沒說,朝臣依舊是那些朝臣,曾經欺辱過他的,曾經打壓過他的,他沒有絲毫秋後算賬的意思。有人提著心,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聽從安排,盯著賑災的糧食,生怕少了一粒米,恨不得掏出家底來填補一些來上表心意,但有些人見庸皇上位後沒有什麽表示,並且實施仁政,心思就活絡了起來。

  一般賑災算是肥差,有些人控製不住自己的欲|望和雙手,暗中搞了些小動作,還自得的意味,就算是換了個皇帝,依舊要仰仗他們這些朝臣,而且剛上位的皇帝,屁股下的椅子都沒坐穩了,不敢對他們怎麽樣的。

  結果賑災回來後,老老實實一粒米都沒貪的嘉獎了一番,那些哪怕貪了一粒米的,直接抄家處斬。

  一連抄了十三個朝廷大官的家,很是讓人懵逼了一下,說好的仁政呢,說好的前事不計呢,看著像是提溜葫蘆一樣拉出去處斬的人,那些被指派了任務,卻夾著尾巴老實本分的人大大的鬆了口氣,所以說,看不清形勢,果然是會丟掉性命的。

  而那些抄出來的家,數目之巨,簡直能驚掉人的下巴,難怪這些人控製不住自己還要頂風作案,膽子不大,如何能貪出這麽大一筆家產。那些錢財最後一半入了國庫,填補了廢帝的虧空,另一半換來了大量的米糧,再次派人出去賑災。

  因為天災,大夏許多地方難民集結,以前的暴君讓他們看不到希望,如今新皇登基,減免賦稅,開倉賑糧,讓他們對未來也有了期盼,隻要上麵的人沒有放棄他們,他們還能有明天可以過下去,誰又會拎著腦袋拿著性命去鬧呢。

  等徹底將國內的局勢平定下來後,便是一連串的加封,戰聞初自然而然的封了王,繼承了他父親,封為戰王,樊皓軒的爹也被封為將軍,再次被派遣去鎮守邊城,隻不過樊皓軒也被封了官職,雖然隻是一個禁衛軍,但這可是近身守衛皇族的,也算是榮耀,不過誰都知道,這也是一種權衡,樊皓軒必須留京。

  對此樊皓軒他爹早有預料,也不擔心,他的老大戰聞初還在京中呢,怎麽都會照看他兒子,而庸皇也不是那種翻臉不認人的,隻要他忠心耿耿,哪怕他兒子在京中闖了禍,留一條小命肯定是可以的,所以接到了指派,便毫不擔心大大咧咧的走了。

  樊皓軒看向新晉小王爺,忍不住哭喪著臉:“你說我是親生的嗎?”

  寒寧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

  戰聞初封了王之後也不是就剩享受了,因為現在還算是特殊時期,庸皇的班子都沒培養起來,他能信任的人也沒幾個,所以新晉戰王還兼職禁軍統領,負責整個京城的治安以及宮內宮外的安全,每天也是很忙。

  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走向正軌的時候,國公府段國公也是夾著尾巴做人,當初他沒能找到機會,在庸皇進城之前投靠,後來在他上位後開倉賑災之時,直接捐了他大半的家產,雖然他很舍不得,但雲瀅告訴他,這是他投誠最佳的時機,所以肉疼也給捐了,為此庸皇很是嘉獎了他一番,雖然隻是口頭嘉獎,但總算是保住了小命以及國公的頭銜。

  後來戰聞初封王,他們也是心驚膽戰了一番,可是自從新皇登基到現在,戰聞初沒有來過國公府,甚至對‘寒寧’的死都沒有多問一句,簡直視他們為無物一般,這讓他們不安又奇怪。

  雲瀅說當年戰聞初可是將她表哥當小媳婦一樣看護的,結果表哥舍了戰聞初,跟了他,說不定戰聞初一直懷恨在心,沒見戰聞初的兒子都這麽大了,肯定是當初表哥不要戰聞初之後,戰聞初立刻找了別人,是他們將事情想嚴重了,沒準戰聞初早就不將‘寒寧’當回事了。

  心裏這般想著,又忐忑的過了一段時間,見戰王府毫無動靜,也沒人來找他們的麻煩,慢慢的段信厚便放開了心,看來他之前實在是太驚弓之鳥了,人家就沒將他們放在眼裏,不過這樣也好,大家關上門各過各的,多好。

  就在他覺得好的時候,他家的鋪麵竟然惹上了這位新晉小王爺。

  戰王就一個獨子,聽聞還被庸皇親口稱讚過麒麟兒,邊城起家的琉璃白瓷,還有鋪路的水泥,那可是能名垂青史的東西,全都是這位小王爺搗鼓出來的,如今國庫的大頭收入,可以說都是小王爺的手筆,還經常被皇上召進宮中一起用膳,就因為小王爺說想嚐嚐禦廚的手藝,一旦宮中有新的菜色,那第一個吃到的絕對是小王爺。關鍵是他爹還是戰王,哪怕戰王手中已經沒了兵權,但他可是統領著整個京城的禁衛軍,這背景,這皇家恩寵,誰敢惹,哪怕是京中的霸王見了都要繞道走,但偏偏他家的鋪子惹上了。

  寒寧坐在一家珍寶閣中,桌子上擺著一尊珊瑚擺件,整個珊瑚並不大,但通體透亮,紅的極其均勻富有光澤,陽光撒上去,更是水潤極了,一看就價值不菲。可惜坐在紅珊瑚旁的人,卻是表情不善,而店鋪外麵,已經被幾個一看就氣勢不凡,穿著戰王府家仆衣著的人給圍住了。

  周圍的人都圍觀過來看熱鬧,指指點點的,有人認出了那些家仆身上的衣服,便解惑是戰王府的人,而鋪子中那個年紀不大但精致尊貴的少年,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那位小王爺了。

  店鋪的掌櫃滿頭冷汗的站在一旁,寒寧輕飄飄的一個眼神看過去:“掌櫃可知,我父王一個月的俸祿都沒有三百兩,這一個珊瑚擺件,卻用了六百兩,六百兩啊,卻買到了假貨,展櫃的,你說這件事如何是好?”

  有耳尖的聽到裏麵的話,便忍不住有些嘩然,這珍寶閣可是國公府的,竟然賣假貨?還六百兩,關鍵坑的還是小王爺,這可不得了!

  掌櫃的臉色慘白道:“小王爺,這裏麵定然是有誤會,這可是真真的紅玉珊瑚,如何能是假的呢,隻是這價格的確有些虛高,但當日我們也著實不知小王爺的身份,如今這些銀子退給您,改日我們國公府的定然會上門賠罪,您看?”

  寒寧嗤笑了一聲:“原來是國公府的啊,我這剛回京,初來乍到的,真不知道這鋪子的後背竟然是國公府,但國公府就能賣假貨嗎?紅玉珊瑚,我會不認識紅玉?來人,東西拿上來。”

  一旁有人連忙端出一個盆子,站在寒寧身邊的隨從端起珊瑚放在盆子裏,直接拿到了門口,緊接著又端來一盆水,當著眾人的麵慢慢的朝著珊瑚倒了下去,然後眾人就看到,那尊紅玉珊瑚竟然褪色了,明明是鮮紅的玉,最後竟然退成了透亮的白,但這紅色一褪,那珊瑚看起來就變得廉價了。

  “真變色啊,竟然是染上去啊!”

  “謔,好家夥,這紅水嘩啦啦的!”

  “沒想到,珍寶閣竟然賣假貨,這以前不知道坑了多少人喲。”

  “嘖,六百兩買了個染色的家夥回去,難怪小王爺如此生氣。”

  寒寧轉頭看向掌櫃的:“如今,你還要鐵口說這是真紅玉?”

  掌櫃的直接給跪下了:“小王爺,這小人真的不知啊,小人就是個掌櫃,這鋪中的貨源並不經小人的手啊!”

  寒寧輕笑了一聲:“你既然不知道,那就找個知道的,能主事的來,否則,就算我今天將你這一鋪子的假貨都砸光了,誰能說我半個不是。”

  掌櫃的早就請人去了,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但偏偏惹上的是小王爺,而段信厚的兒子還沒有一個到主事的年紀,於是隻能段信厚親自出麵來了。

  寒寧看著眼前這個老了許多的男人,又是一聲輕笑,卻並未從椅子上站起來:“國公爺啊,這是欺我年少麽,竟然用假貨來糊弄我?”

  段信厚並未認出寒寧,寒寧這個皮囊長得不像他,也不像‘寒寧’反倒是更像‘寒寧’的母親,不過段信厚從未見過,當年見過的人如今也沒剩幾個了,他認不出來也自然,見到門口的紅水和白玉,段信厚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紅玉的確作假,用特殊的顏料侵染上去的,但並不是隨便一盆水就能洗掉的,這些年靠著這些成本低廉的假貨,他沒少斂財,但從未被人識破過,沒想到,竟然折在了這位小王爺手裏。

  段信厚到底也是做了好多年國公爺的人,麵上鎮定的賠罪道:“這件事我會派人去調查,一定會給小王爺一個滿意的交代。”

  寒寧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你怎麽調查是你們的事,我要的也不是交代,誰的銀子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原本我想買一個送給爹爹高興高興,結果高興的事情變得如此掃興,別的我也不多說了,賠償吧,假一罰百,六百兩,退還我本來的銀子,賠償六萬兩了事。”

  國公府一聽這話臉色就沉了下來,六萬兩,這跟搶劫有什麽區別。

  一看到他的臉色,寒寧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雖然還算年少,但身高卻跟段信厚一般高了,那周身的氣勢,瞬間將段信厚給比下去了:“如何,國公爺不願意?不願意那就算了吧,本想大事化小,既然如此,那我隻能進宮找皇上說道說道了,天子腳下,售賣假貨,這件事陛下一定很感興趣。”

  段信厚連忙攔住了寒寧的去路:“小王爺!”

  寒寧回頭看他:“不願意賠錢,又不讓我去找皇上,怎麽著,讓我吃下這個啞巴虧?國公爺好膽色啊,我戰寧長到這麽大,什麽都吃過,就是沒吃過虧,嘖,不知道我那個護短的爹爹若是知道我吃了這麽大一個虧,會不會親自登門拜訪呢。”

  聽到戰聞初,段信厚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隻能努力克製表情露出個僵硬的笑來:“小王爺何必如此心急,賠償自然是應該的,隻是六萬兩...”

  段信厚的話還沒說完,寒寧就打斷道:“這麽大個珍寶閣,每天銀錢往來別說連六萬都沒有,還是國公說賠隻是拖延我?”

  國公臉色僵的已經笑不出來了,他真的不想招惹戰聞初那個煞星,隻能忍痛咬牙,讓掌櫃的取來六萬兩。

  寒寧身邊的人清點了一下,確認數目無誤,這才收下。

  段信厚肉疼的不忍看,隻想趕緊請走這個小煞星,得了銀子,寒寧卻是繼續看著段信厚。

  段信厚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小王爺還有何指教?”

  寒寧道:“這是賠償,我那六百兩的本金呢?”

  六萬都給了,六百又算什麽,國公府已經氣到想吐血了,但還是隻能穩住,直接讓掌櫃的拿錢。寒寧還在後麵加了一句:“六百不要銀票,要碎銀子。”

  掌櫃的無法,隻能清點了六百兩的碎銀,寒寧身邊的人再次清點,沒問題後,寒寧這才離開了鋪子,一邊走,一邊抓了一把碎銀子朝著外麵圍觀的人灑去:“大家看熱鬧累了,我請大家喝茶,以後大家買東西可要擦亮眼睛,別買到假貨了。”

  眾人高呼謝小王爺賞,然後滿地搶銀子,熱鬧的不行。

  段信厚捂著胸口,堅強的沒有倒下去。

  戰聞初聽聞了這件事,無奈的看向寒寧。

  寒寧親昵的掛在戰聞初的身上:“爹爹,聽過一句話嗎?”

  戰聞初皺眉,麵露疑惑。

  寒寧笑道:“兒女啊,都是前世的債,這債啊,他該好好還一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