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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婻書      更新:2022-05-10 17:28      字數:4290
  天州的範圍內路都還算好走, 官道上基本都是水泥路,騎著馬平坦的跟飛一樣, 對於第一次出遠門的樊皓軒來說,那真是看什麽都新奇,感覺連天空都比邊城的藍。看到個沒見過的花兒就想去摘,看到肥嫩的小野獸跑過就拿箭射,有時候遇到天上盤旋的鷹鳥, 更是一射一個準,這些年為了這一口吃的, 樊皓軒可謂是勤學苦練, 尤其是飛行動物的準頭, 有時候比寒寧都還要準一些。

  好在寒寧什麽帶的不多,調料那是盡夠, 這個年代飲食業不太發達,因為鐵器算是限製之物, 價格昂貴, 平民家庭根本用不起, 所以烹炒一類的做法甚至都沒有, 很多可以吃的調料在現在還被當做香料,最多的吃食就是烤或者用陶罐煮, 小時候寒寧不得不忍受每日千篇一律的餐食,他的將軍爹爹又是個能吃飽就行, 根本不會奢侈的去享受的, 等到了好不容易可以有自主權了, 為了找到一些重口味的調料,他也沒少費工夫,可是有些香料都是從番地來的,貴的很,不太好普及,所以也隻能小範圍的使用了。

  寒寧一邊在肉上撒調料,一邊想著,等平定了大夏,他就讓豐庸王給劃一塊肥沃的土地,專門種植那些調料,還要普及一下鐵鍋,隻有食物跟上了,人們的生活才算是有滋味。

  就在寒寧二人往京城來的時候,京城的國公府內一片愁雲慘霧。

  當年老國公一直都是暗中支持三皇子,那時候國公府的大事根本輪不到段信厚一個次子來參與,這種站隊的事情,也壓根沒跟段信厚說過,但段信厚一直知道,他們家與三皇子比較親近,哪怕他爹一直沒有言明,段信厚卻不是傻子。

  原本這種府中站隊的事情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也沒有因此生出什麽旁的心思,哪怕事事不如他大哥,但他還是國公府的嫡次子,該他享受的從未短缺過他的。

  隻不過有一次在宮中,他被皇帝的老來子玩鬧侮辱,甚至被推搡在地當狗騎,那小皇子才三歲大一點,因為是老來子,極得盛寵,哪管他是不是國公的兒子,直接將他當成一個奴才使喚。而他身無功名,又是不重要的次子,根本得罪不起小皇子,旁邊那些奴才倒是有意識到不妥,但偏偏沒辦法跟一個三歲孩子講道理,也怕惹禍上身,幹脆閉嘴不言。

  三皇子當時從他不遠處走過,甚至還看過來了一眼,卻隻是皺眉離開,連腳步都沒停頓一下,而後反倒是五皇子撞見了這一幕,也不管那小皇子有多得寵,直接一頓訓斥,還好生安慰了他一番,甚至賞賜了不少東西當是賠禮。

  這一來二去,他難免與五皇子走近了幾分,哪怕他知道,五皇子接近他不過是想要打探一些消息,但當日三皇子的冷漠卻不是作假,而五皇子各種對他禮待,暗中照拂,還為他謀來了官職,他也因此享受到了權勢的好處,慢慢的,心就大了。

  那時候段信厚想著,他暗中靠攏五皇子,但他家是站三皇子的,今後兩個皇子不管哪一個上位,他都有好處。後來他又結識了雲瀅,被雲瀅出謀劃策,竟然奪來了‘寒寧’那麽大一筆嫁妝,而正是因為這些錢,最後竟然成了五皇子上位的關鍵,他也從此坐上國公之位,哪怕沒有太重要的實權,但尊貴卻是實打實的,加上他的從龍之功,這些年的舒坦日子也沒少過。

  而雲瀅也著實是個可人兒,‘寒寧’死後,沒多久五皇子便上位了,國公府大換血,他自然無須再顧忌外界的言論看法,直接八抬大轎的將雲瀅娶進門來。

  成婚第二年,雲瀅便身懷有孕,沒想到,在懷孕期間,雲瀅竟然給他納了好幾個美人,還說是為了彌補孕期內的無法侍奉,這樣不妒不驕的女子上哪兒找去,所以即便他有了好幾個妾侍,但誰也越不過雲瀅去。國公府這些年在雲瀅的把持下,也是蒸蒸日上,簡直和美的不行。

  這樣完美的生活,隨著豐庸王逆反破城,似乎也要隨之消散了。

  京城內的一些貴人們都在各自尋找出路,可是天下之大,他們能往哪裏逃,有些人還好,不過是江山易主,但這麽大個大夏國,總需要朝臣吧,隻要他們願意歸降,總不至於要他們的性命。但有些人本就是五皇子黨,等五皇子上位後,他們更是沒少欺淩三皇子,這些人此刻都已經嚇破膽了,攻城的消息還沒傳來,他們就忙不迭的收拾家當,恨不得連夜逃走。

  這些嚇破膽的人當中,就有段信厚,當年可是他拿出的那筆錢資助了五皇子,沒有那筆錢,最後上位的是誰都未可知,等豐庸王打進來了,怕是容不得他了。

  在他急的團團轉,也恨不得收拾家當逃跑時,一個美貌端莊的婦人輕聲細語的勸慰道:“往上,便是蠻夷之地,往下,隻有江南這一條路走,可是江南早已是豐庸王的地盤,除非我們能舍棄一身榮華,隱姓埋名。”

  聽到這話,段信厚皺起了眉頭,舍棄榮華富貴隱姓埋名,他做了十幾年的國公,如何能去過隱姓埋名的山野生活。

  雲瀅道:“不過即便是隱姓埋名,若是豐庸王真的想要清算當年,恐怕我們也逃不過。”

  段信厚急的握住雲瀅的手:“那夫人有何想法?”

  雲瀅輕撫著他的手背安慰道:“自明皇登基以來,□□不斷,民不聊生,正是因為這樣,豐庸王的謀反才會如此順利,而豐庸王的軍隊一路過來所采取的皆是懷柔政策,若是豐庸王一上位便是清算當年,那這行為豈不是前後打臉,再說,當年我們可並未欺辱過豐庸王,我們做的,隻不過是資助了五皇子罷了,比起那些跟豐庸王等人鬥的你死我活的朝臣們,我們這又算的了什麽。”

  聽到雲瀅徐徐不急的分析,段信厚心頭的慌亂也似乎減少了一些:“那我們不走了?”

  雲瀅道:“走又能走到哪裏去,若是豐庸王真要清算,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隻不過我們倒是可以提前做些什麽。”

  段信厚忙道:“做什麽?”

  雲瀅道:“當年我們能資助五皇子,現如今,我們也可以提前投誠,大不了舍盡家財,買個活路。”

  舍盡家財他自然是不願意的,可是比起活路來說,家財又算的了什麽,但雲瀅的話著實讓他冷靜了不少,當年他又沒有真正的跟三皇子作對過,比起別的人,他已經很幹淨了,總不能豐庸王打進來,就將所有的朝臣都殺個一幹二淨吧,就算清算,也總該有個由頭,這些年他並沒有什麽實權,大非之事,他就算是想做都沒那個機會,一直安安生生的當他的國公爺,享受榮華富貴罷了,這麽一想,段信厚徹底冷靜下來了。

  不過緊接著,想到豐庸王手下的大將,心頭又是一緊:“那個戰聞初,可是當年‘寒寧’的...”

  說到戰聞初,兩人的心頭再次籠上了烏雲,不過雲瀅道:“當年知道那些事的人,除了那個瘋了跑出去的孤雲,其他人可是一個不剩的全都給處理了,所有人都知道我表哥是難產而亡,一屍兩命,總不能因為難產而怪罪國公爺吧,也總不至於,死了一個原配,就不能續弦了吧,天下間沒這個道理。”

  想到孤雲,段信厚眉頭緊皺:“早知道,當日不該將那丫頭放出去的。”

  雖然雲瀅也擔心,但又想到那隻不過是個近身伺候‘寒寧’的丫頭,以前跟著‘寒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甚至還有幾分姿色,不管當日她是真瘋還是假瘋,一個孤女,又如何能存活。

  “當年表哥難產而亡時,戰聞初已經到了邊境數年,從京城到邊城,哪怕有馬車,至少也要三月,那丫頭當日身無一物的跑出去,還抱著個死孩子渾身是血,想來她也不見得能去到邊城,怕隻怕...”

  聽到雲瀅話隻說了一半,段信厚連忙道:“怕什麽?”

  雲瀅看著他道:“怕隻怕那丫頭是裝瘋,若是被人拐去賣了倒還好,萬一沒有,而是蟄伏在哪裏,等著戰聞初進京後跑出來,那就麻煩了。”

  想到被戰聞初得知了當年的真相會惹來的麻煩,段信厚心中更恨,早知道真該將知道那些事的人殺個幹淨,也好省的現在如此不安。

  雲瀅扶上段信厚的肩頭道:“如果孤雲真的裝瘋,這麽多年了,就算是走也能走到邊城了,豐庸王反之前,戰聞初可依舊是大將軍,卻從未沒找過國公府的麻煩,當年戰聞初可是深愛著表哥的,若是知道表哥死亡的真相,這些年恐怕不會如此安靜,那證明孤雲並沒有找到戰聞初,說不定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兒了,老爺,您也別太憂心,咱們準備好退路,然後以不變應萬變就是了。”

  段信厚將雲瀅摟進懷中:“幸好有夫人,如今隻能慢慢打算了。”

  當京城滿是烽煙時,寒寧和樊皓軒已經到了城頭高坡上,一眼望下去,甚至能看到半個城的全貌。

  兩人都是少年人,但因為常年習武,身形比同齡人高壯多了,換上成年人的發型後,除了麵色稍微稚嫩了些,絲毫看不出是個尚未及冠的孩童,這一路兩人大事沒怎麽遇到,但小事不斷。出了天州之後,泥濘的道路不好走,加上明皇這些年的□□,很多地方餓殍遍野,沒見過如此慘狀的樊皓軒一時心軟,拿出食物來喂給了一個餓的皮包骨的小孩,結果兩人直接被那些難民圍堵,差點連身下的馬都被殺了吃了,要不是寒寧當機立斷幾鞭子下去抽開了人群,他們算是出不來了。

  樊皓軒卻是各種難受,那些人本就餓的慘了,又被抽了那幾鞭子,想活怕是都不能了,這讓樊皓軒一直於心難忍。

  寒寧見狀也不開解,以後樊皓軒肯定是要繼承他父親的,為將者,可心慈,卻不能手軟。這還沒真正上過戰場呢,等以後上了戰場,這般心軟,如何殺敵。別說到時候殺敵就不心軟了,為了取勝,有時候婦孺小孩都會被推出來,若是心軟不忍,那死在婦孺小孩刀下的,就是自己了。

  畢竟是跟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小子,寒寧也有意培養,所以明明有更富庶的道路可走他沒走,選了幾條這種難民遍地的路,想要讓樊皓軒好好經曆一番,不經曆,如何成長。

  消沉了幾日後,樊皓軒再次生龍活虎,寒寧笑道:“走出來了?”

  樊皓軒認真點頭:“等以後王爺當了這個天下之主,我就為他開疆拓土,讓大夏再也沒有吃不飽肚子的孩子,讓這片國土,再也沒有無法種植的土地,讓那些生活在邊境的百姓,再也不用受戰亂的侵擾!”

  寒寧道:“誌向不小啊,那你可要努力了。”

  樊皓軒嘻嘻哈哈的笑著,眼神卻無比堅定,這一路走來他見識了太多,正是因為這些見識,讓他更加堅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未來是什麽。

  兩人未再繼續耽擱,策馬朝著京城而來,等他們到了京城門外,整個京城已經戒嚴了,而豐庸王的兵,也已經兵臨城下了。

  寒寧身上是有令符的,所以找到了營帳了後,便暢通無阻的進去了,而戰聞初正看著整個京城的布防圖,這象征著皇權的都城,古往今來沒少被血洗,但他更希望能不侵擾百姓的拿下,所以來到京城之後,他沒有大舉進攻,而是圍住了皇城,等城裏的那些人扛不住心理壓力再攻,事情便容易的多。

  當聽到那聲熟悉的爹爹時,戰聞初下意識皺眉,雖然聲音微微有些變化,但那是阿寧的聲音,他不會聽錯,下意識回頭,便看到一個身著白衣,身形修長五官精致,眼若星空的少年含笑的朝他跑來,戰聞初幾乎是本能的張開雙手,以前隻能抱在懷中的小孩,卻已經長大的他都快要抱不住了。

  寒寧雙腳勾在戰聞初的腰上,古人多半比較含蓄,這般的擁抱在別人家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但在他從小的刻意培養下,戰聞初早已習以為常,見他還如當年走前那般習慣的抱他,寒寧微微歪頭,眉眼帶笑:“爹爹,看到你寶貝兒子,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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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寧:究竟是爹爹養成我,還是我養成爹爹,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