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新舊紅顏
作者:果凍三千      更新:2022-05-10 17:16      字數:3457
  隻是無論從何處下手,都覺得比往自己身上捅刀子還更難以下手。

  她想讓鬼王成為後夕晝,太真想讓鬼王成為禦天,或許這種拉鋸之下最難受的莫過於他吧,因為她與太真沒有一個人是為了他。

  不知道在他冷峻的外表之下,會不會也有一顆被傷害的心?

  他其實沒有錯,因為他背負了後夕晝黑暗的那麵,背負了禦天的心願,從他變成這個模樣開始,就攜帶這些執念。

  但她卻因此不斷地指責強製抨擊他,他有多強硬,她就想要以十倍百倍的力道施加在他的身上。

  他是如何承認自己左眼看見她的?

  是如何告知月之滴是因為後與她的記憶感動了月娥。

  當他一點點扭曲自己的性格,硬邦邦地回應她的心時,他是難受還是釋懷的她從來不問,唯一想要的就是讓後回來,要他放棄攻天的執念,要他放棄自己……

  可他就是後夕晝啊。

  隻是脾氣變得跟以前不一樣而已,對嗎?

  放在他心口的手終於隻是輕輕地撫慰,這裏是當年他尚未完全停止跳動,但她強製性將禦天封印在了他的人類心髒,當初她沒選擇讓他死,今日一樣沒有權利讓他死。

  她是因,他是果,該承受這些煎熬的人不該是他,而是她陵光神君啊。

  如果不是當年對後尚存一絲貪戀,如果不是為了達成對後的承諾,讓他成為一方霸主開啟盛世江山,又如何有這樣的因果輪回?

  所以,她是他的因也是他的果,她是他的善念亦是他的執念。

  所以如果放棄她他就能解脫,那麽她倒是希望他能徹底放棄,不用再經曆掙紮與痛苦。

  可命運總是這樣盤根錯節的糾纏著,終歸禍從根出。

  明月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低聲問:“這裏……疼嗎?你,很疼吧。”

  她的話語輕得像一片羽毛,可是,就如同昨日她輕輕扇他臉頰的那一下,越輕越疼。

  室內安靜了許久之後,鬼王翻了一個身背對著明月麵朝外邊。

  明月看著他的背忽而眼眶酸澀,哪有敵人將自己的背完全展露給對方呢?他究竟是有多篤定她不會殺他?

  那高聳的肩背,烏黑的長發……

  明月慢慢地靠過去,貼著他的發絲抱著她的背,終於明白往日的後夕晝抱著她背後的感覺,是那麽渴望將她貼近自己的心髒。

  可她從來沒有真正體驗過他這樣沉重的喜歡……

  當她是神時,他是人。

  當她是人時,他是鬼。

  當她是偶時,他是鬼。

  當她又是神時,他還是鬼。

  所以,當後抱著皇甫爵的時候,當楚子晏抱著趙明月的時候,當後夕晝抱著人偶的時候,當後夕晝抱著陵光神君的時候。

  當現在的鬼王抱著陵光神君的時候……

  也許都像現在陵光神君抱著鬼王的時候,那麽沉重可還是那麽想要貼近心髒。

  “喜歡你。”

  明月在他頭發裏低喃。

  “也喜歡……現在的你。”

  越輕越疼痛。

  背對著明月的鬼王雙眼慢慢睜開,目光清澈。

  他昨晚是睡得很好,可是醒得也很早,他能感受到她的手逗留在他的脖頸,逗留在他的心髒。

  那一刻他在想……

  為了守住她的天道,為了她一直奉行的大愛無疆,錯過了在他歡愉之巔的下手時刻,至少在他沉睡的時候也該動手。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沒動,為什麽仿佛在等她下手。

  她若下手他就痛快了吧?

  不是死得痛快就是再也沒有對她的糾結那樣的痛快,就當真可以一刀兩斷,或許那樣也是不錯的,誰也不欠誰的。

  可是,她溫暖的手卻輕輕地覆在他的胸膛,問他疼不疼。

  疼。

  就如同她背後的天罰之罪一樣。

  心髒是陵光神君對鬼王的永世禁錮,即便他要掙脫,可牢籠依舊存在,越掙紮越疼越疼越是非要掙脫,他想要釋放身上所有的禁錮,所以剝開身上重重枷鎖。

  可她說喜歡,連同現在的他一並喜歡。

  心中的枷鎖哐當一聲又加了一道,他徒手不斷地掰開那些禁錮,可這最後一道“也喜歡現在的你”卻怎麽也掰不斷。

  不是說好了嗎?

  隻要她的身體而已。

  他不做她的囚徒,他要做她的牢頭。

  隻是那背後貼著的,又溫暖又柔軟的不還是囚牢嗎?他就在這樣的囚禁當中,慢慢地閉上眼,然後感覺脊背向後彎曲,雙腳縮起,弓成很小的姿勢整個人都往她心懷裏塞……

  這個早上,他當真又睡了一個回籠覺。

  錯過了早朝,錯過了午膳時間。

  醒來天光照滿窗紙,半天的時光就這樣在回籠裏與她睡著渡過去,安逸得又舒服又有憎惡感,他有些不大自然地坐了起來,偏頭看床內的人。

  那一雙清澈的雙眸帶著興意闌珊的笑意,趙明月手支起腦袋看他:“紅顏果然禍水,讓鬼王錯過了早朝時間。”

  鬼王起身準備穿衣。

  明月側躺的姿勢有些撩人:“昨夜你的衣服讓本神君撕了,要不要借套衣服給你穿穿?”

  鬼王沒理會她,從乾坤袋內又拿了一套幹淨的黑袍出來,明月起身一把搶過去:“正好,本神君自己的衣服穿膩了,鬼王這一套衣服我要了。”

  她說著已經將他的中衣往身上穿,鬼王白了她一眼又拿了一套衣裳出來,衣衫不整的趙明月又一把抓過來,這下鬼王橫眉看著她。

  但她卻將衣服抖開露出袖子:“鬼王昨日伺候的不錯,作為回禮本神君就伺候你穿衣吧。”

  態度如此天壤之別讓鬼王目光一沉,冷冷從她手上抽走了自己的衣裳,自顧穿了起來。

  明月也不惱站在他身旁,與他同步穿戴。

  嫻熟的男子衣裳穿法,讓鬼王不覺鄙視了一番:“男子的衣裳你倒是穿得嫻熟。”

  能不嫻熟嗎?明月斜眼看過來:“男子的衣裳本神君脫得也嫻熟,鬼王昨晚不是見識過了?”

  方才說她性情大變,那話不對,這人本來就是這樣……不要臉。鬼王一邊穿戴一邊說:“被本王喂養了幾次就上癮了,如今不想去忘川河邊的雪地裏當乞丐了嗎?”

  “本神君倒是無所謂,地為床天為被哪兒都能過,但似乎有人舍不得呢。”

  “本王幾時舍不得?”

  “又沒說你,你怎麽搶著對號入座?”

  “……”

  她莞爾一笑,將黑色的外套帥氣往身上套,鬼王一臉嫌棄看她,分明那日強行要了她的是他,怎麽這會兒她春風得意地倒是像兩人位置換過來?

  也對,這家夥昨天狠狠地以牙還牙……

  以牙還牙……禮尚往來?

  鬼王再要譏諷的言辭因為突然跳出來的詞給打住,低頭自顧將腰帶係上,抬頭一看,陵光神君也已經穿著妥當。

  他嚴謹合體的黑袍穿在她身上倒是不難看,就是寬鬆了不少,將她瘦削的身板映襯得更加單薄,讓他隻看了一眼就不再看。

  “我肚子餓。”

  鬼王瞥了她一眼依舊沒出聲,明月有補了一句。

  “晚上你不會去城頭喝酒的吧?你不去,那我可就去了。”

  他一句話都沒留下,一副下了床就不認人的模樣。不過他離開之後不久,就有好茶好飯送到幽冥宮來,明月心中哀歎,鬼王啊鬼王,你這道行到底是太高還是太低了?

  晚上下雨。

  黃泉也是天寒地凍。

  趙明月明月撐著一把傘走上高牆,鬼王站在城牆上的避雨亭內,黑色的身影幾乎與夜幕融合,見趙明月如期而至他不悅說道:

  “不是本王不來你才會來嗎?”

  他又沒說,誰知道他來不來呢?這叫……先發製人吧?

  趙明月不與他計較將手中的酒丟過去,他不得不伸手接住,明月也不揭穿他就說:“這天也太冷了吧?”

  她在雪地裏睡覺的時候怎麽不覺得冷?正想著,趙明月已經動手解了他身上的鬥篷披在自己身上,鬼王不阻止,隻是自顧起了酒瓶喝酒。

  冬雨淅瀝瀝地下寫,毛茸茸的雨霧在城樓的等下形成柔軟的光點,冰淩閃閃發光,今夜的酒卻很是順口,到了胸腔有點蕩氣回腸的滋味。

  隻是,黃泉路依舊陰雨斷腸。

  有人笑就有人哭……

  酆宮鬼王寢宮。

  太真神盯著眼前一桌的菜肴一動不動。

  下午鬼王一直在書房議事,她就在書房外等候,盡量不去想自己昨晚在幽冥宮聽到的聲音。等到朝臣陸續從書房走出來,她才進了書房,一如往常福身行禮噓寒問暖。

  隻是,不管她裝得有多若無其事,但看著鬼王就會聯想到他與其他女子交歡的事實……

  跟她在一起他連話都不多,但與陵光神君時發出的那霏糜的聲音卻不絕於耳。

  他滿口都是誅殺陵光神君,答應她的是春節之前娶她,可他以她身體不適為由從不碰她,但對陵光神君卻是貪求不止。

  他不是禦天所以才會對其他女子動搖,這是支撐太真神唯一的信念。

  於是她說:“我準備了些酒菜,請鬼王晚上過來用膳,順便聽一聽我做的新曲子。”

  晚上他來了,卻因為公務遲了很久,但她依舊很高興,與他說起了過往的一切趣事,鬼王在一旁靜靜地聽,似乎與往常沒有差別。

  但太真忍不住看他的唇,他的手,他的體格……就不由自主想到他親吻愛撫陵光神君的模樣,心如同刀割一般,她卻還要裝做不知道。

  外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鬼王忽而站起來。

  “下雨了。”太真應景說,“雪後的雨總是格外寒冷。”

  如同她的心。

  鬼王似乎沒聽見,但好一會兒又附和:“啊,下雨了……”然後像做了什麽決定脫口而出,“本王要去城樓夜巡。”

  話音未落人已離開。

  酒隻喝了半杯。

  菜肴一口未動。

  她準備的曲子也還未彈奏。

  “我等你回來。”太真追到門口,那人的黑影已經融進風雨裏……

  從她住進寢宮,鬼王就從未在這裏過夜,原來守住了他的寢宮但守不住那人,也不過是……獨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