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下葬的感覺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1      字數:4371
  仙橋苑裏,鍾離月剛從外麵回來,甫一回到三樓的閣樓裏便愁眉不展,朝雲前來問道:“今日沈大人來請,月娘歡歡喜喜的去了,怎的不甚開心?”

  她指尖攪著衣袖,在房間內來回踱著步,並不回答,朝雲道:“月娘你快別轉了,當心眼暈”

  鍾離月瞥了她一眼道:“眼暈什麽,準備一下,去謝府”

  剛剛她在沈府上等待的時候,瞥見桌麵上有一未收走的邸報,上麵記得都是關於朝政文書和政治情報的新聞文抄,她坐等無聊的時候便翻開來看了一眼,見上麵有一則消息寫道:“月下美人今已落網,著令各位朝臣熟記此人真麵目,並傳告各街巷內百姓熟記此人真麵目,此等罪大惡極之人便應無所遁形遺臭萬年,如此才可令那些窺牖小兒不敢興風作浪犯盡殺孽。這則消息上雖無真名,但是上麵卻附著月下美人的畫像,正是與她相熟的唐公子。

  可現在想來她連他姓名來曆都一概不知,甚至連他是否真的姓唐也不得而知,她雖然知道唐公子輕功較好,但他向來居無定所,在一個城市也不會停留太久,但沒想到他竟會是傳聞中的月下美人,隻是她願意相信他本性並非那殘忍蠻暴之人,滅一家之門的事情定是有人陷害於他,她如今能做的也隻有找人盡量周旋,而她眼下除了恩公別無他人了。

  轎子在謝府門前落下,疾風對她十分熟悉,隻是對她的突然拜訪十分意料,想是應有急事,便上前來道:“姑娘稍等片刻,待我與老爺通傳一聲,再請姑娘入府”

  鍾離月微微福身表示謝意。

  過了一會兒,疾風出來道:“姑娘今日的樂器可帶全了,老爺想聽陽關三疊”

  她微微笑道:“帶齊了,這可是我的成名曲啊”

  進了府內,疾風徑直領她到書房,謝臨淵對她的突然到訪不甚滿意,但覺她應是有急事,遂決定聽聽她想說些什麽,遂沉著聲道:“跟我來吧”

  他背身走到書架旁,不知動了哪裏,然後書架從兩側分開,他二人隨後入密室交談。

  “何事需這般匆忙找我,你我之間的聯係需盡量不在明麵上”

  她匆匆跪下,惶恐道:“恩公,我也自知魯莽,隻是我的好友遇到了難事,我思來想去,唯有恩公可以一求,因此才鬥膽前來,若恩公能出手相幫,來日就是做牛做馬,不,便是永生永世做牛做馬,銜草來報都在所不惜”

  “何事,這般嚴重?”,他並未自負地估計他的能力,能讓鍾離月這般求他的事情想來不甚簡單。

  聽她說完,果然不出所料,她開口所求的是為月下美人之事。

  他冷哼了一聲,“不知你是高估了你自己還是高估了本官,這事是官家親自點的案子,且官家對此案態度堅決,弄不好,連曹睿曹知院都要丟了頭上的烏紗帽,這件事本官犯不上去蹚這趟混水”

  不是他犯不上,而是他深知這事沒有第二種結果。

  但鍾離月仍是拎不清到:“唐公子對我有恩,我不能見恩人有難而無動於衷,若是恩公來日遇到麻煩事,小女也必是身先士卒、死而後已來為恩公解憂的”

  他擺手道:“這事絕無商量的餘地,趁著我現在還沒動怒,你舍了這個心思罷”

  “若我現在便能幫恩公解憂呢”,她似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謝臨淵睨了她一眼,“我倒是好奇我有什麽事能讓你替我解憂的?”

  鍾離月眸中閃過一絲厲色,“恩公不是極恨了那位嘉城郡主嗎,我可以讓恩公除之而後快”

  他銳利的眼睛微眯,但是從中竟散發出了涔涔寒意,“誰與你說我極恨嘉城郡主?”

  “難道......,那當初嘉城郡主回京前......”,她話沒有說下去,便將其咽了回去,因為她犯了一個大忌,便是揣度眼前這位謝參知的意思,並且......還揣度對了,她能感覺到剛剛他一瞬間動了殺心。

  接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麽,與她道了幾句話,“既然你善於揣度我,那讓我也猜猜你究竟是為何......也深恨這位嘉城郡主?”

  ……

  鍾離月走後,謝臨淵令疾風叫來他安置在鍾離月身邊的芸香入內,道:“不是讓你看好她的嗎,怎麽她和昌平侯世子妃私下密謀了此事,你都不知”

  芸香道:“鍾行首平日裏與朝雲關係更親密些,伺候起居之事都是朝雲在做,是屬下疏忽了,還請主人責罰”

  謝臨淵從袖中扔給她一個小瓶子,道:“我先前交代你辦的事,你做的很好,但以後給我盯緊鍾離月”

  芸香手中握著那小瓶子,想到自己身上藤條碎石的割傷,這藥能有良效,遂抱拳道:“多謝主人,屬下一定會盯緊鍾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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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瀾躺在棺材裏也不知過了多久,因為這裏真的是很封閉,直到之後從縫隙裏稍稍透出了些微亮,才知道應該已經到了白日。

  昨夜那個陳勝一直沒有回來,按理說她應該睡一覺,可是這裏實在是睡不著啊,因為陳勝可沒有這麽好心把棺材裏的屍體搬出去,再讓她舒舒服服的躺在裏麵,好在他還算有點人性,在她所在這具棺材的屍體上裏鋪了一層稻草,然後才讓她躺在裏麵的。

  隻是即便是個男子身處此境也會覺得陰森恐懼,何況她一個女子,這一晚上頭皮簡直發麻,雖然屍體腐爛的氣味令她知道躺在下麵的屍體是不會出現詐屍或是假死的可能,但這一晚她仍是連眼皮都不敢合。

  鳥叫過後大概又過了一段時間,漸漸聽到有腳步聲,聽起來不像是陳勝回來了,也不像是有其他人找到了她,大概是三五之人的腳步聲,臨走近時才聽有人道:“這梁府最近也不知道是遭了什麽邪,這梁將軍剛卷入殺人案,這管家又意外落水身亡了,這偌大的府中就剩梁娘子獨自撐著,可真是難啊”

  有人道:“那梁娘子可不是普通的娘子,那可是鐵娘子,可以上陣殺敵不讓須眉的人,說不定比你我都壯,哪兒還需擔心著”

  那人笑道:“說的也是,咱們啊,把這梁管家好好的安置了便是了,其他的也輪不到我們替那些貴人們操心”

  宋瀾聽他們所說越覺越不對,聲音也越來越近,這明顯就是衝著她所在這具棺材來的,她心中突然一緊,好像意識到了什麽,難道說她身下躺著的這具屍體便是梁管家?如此說來自己豈不是要和他一起下葬了。

  心中不是不慌的,等那陳勝回來先不說還能否順利找到他們,就說自己埋在地下,待到氧氣用盡時,用不了多久便會死的。

  更絕望的是現在她根本無法自救,她的穴道被封還未過十二時辰,如今是動動不了、說說不了,真真是急死人了,想趁這最後的時間回憶一下自己短暫的人生,浮現在眼前的卻是與李景瑢在巷子口錯過的畫麵。

  外麵有聲音傳來,“這棺材我記得沒封啊”

  另有人道:“是嗎?會不會是你記錯了,你看這釘子都已經釘入過半了”

  那人奇怪道:“這釘子隻釘入過半,我一般不會釘成這樣啊?”

  “那還能有鬼不成,總不會是裏麵的人自己出來釘的吧”

  那人哈哈笑道:“那倒不至於,許是我近日酒喝多了記錯了吧,反正棺材是這具,定是沒錯”

  “那便起棺吧,午時之前在城郊的墳崗還要落葬呢”

  那人又道:“這釘子我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待我把他釘牢不遲”

  眾人笑道:“釘吧釘吧,免得裏麵有鬼出來找你”

  而後從上方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一聲一聲敲得宋瀾簡直是要心神絕望,難不成,便真的要死在這裏嗎,埋骨異鄉,還和一個毫無關係的男人入葬,天下怎麽會有她這麽荒謬的人啊。

  然而再怎麽絕望都毫無辦法,隨著一聲起棺,心更是如墜入冷窖一般。

  一棺夫道:“聽說這梁管家精瘦精瘦的,你們有沒有感覺這個好重啊?”

  另一棺夫道:“都說了人死之後會變的重一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棺夫抱怨道:“可這也太重了”

  又有一棺夫道:“說實話我也覺得有些重了,好像抬個胖子一樣”

  宋瀾心裏直淒涼,都要死的這麽悲慘了,還被人嘲太重了。

  可命運就是這般反複無常,上一瞬還絕望難當,下一瞬便有轉機,隻聽得一聲等等,然而這聲音她卻有些陌生。

  “哪個是梁府梁管家的棺材?”

  這些人麵麵相覷,不知來者是誰,但看衣著風度似乎不是普通人,問道:“請問諸位......”

  還是剛剛的人開口道:“我們是開封府的人,聽說梁管家失足落水,這梁管家是梁將軍在陶然別院殺人一案的證人,在此節骨眼上溺亡,甚是蹊蹺,因此要檢驗過屍首之後方可落葬,又是誰準許你們這麽倉促的將人下葬的?”

  她聽出來了,雖然聲音不是很熟悉,但是這是阿金的聲音,不知李景瑢有沒有來,但是若能攔下他們,真的開棺驗屍,也算重見曙光,現下雖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但激動的憋了一路的淚水卻一直在眼眶中打轉。

  棺夫們道:“這是梁府的事我們也做不了主啊”

  阿金道:“已經派人去請梁娘子了,還請稍後片刻”

  這些人倒是死腦筋,執著道:“可是死者為大,人死了總要入土為安的,總不能耽誤時辰,令魂魄不寧吧”

  阿金道:“不會耽擱很久,死者已逝,但查清真相對於生者的意義同樣重要,想來死者也會欣慰的”

  那些棺夫拗不過他們,便準備隨他,這時卻聽有一個中年聲音響起,“梁將軍的案子據本官所知已經不歸開封府管轄了,開封府什麽時候開始對劃歸別府的案子指手畫腳了”

  “朱少卿居然親臨這種地方,當真是意外啊”,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

  是他,寒涼如水的聲音,如今在宋瀾聽起來卻異常溫潤,原來他也來了,隻是一直沒開口。

  朱少陽道:“李府尹能來此地,本官為何不能來?既然你在此,當知插手已劃歸大理寺的案子是擾亂司法公正,再說你現在最擔心的不該是失蹤的郡主嗎,怎麽還有閑心管我大理寺的案子”

  李景瑢道:“汴京城內已經城門戒言,該去查的地方也已部署人去查了,我再焦急也無濟於事,正好收到梁管家昨日意外落水身亡的消息,聞聽今日便要匆匆下葬,因此便來看看,正好朱寺卿的話也提醒了我,汴京城內的各大義莊,人跡罕至,平日裏很少有人出入,是搜捕的漏洞,但卻是藏人的好地方”,他叫來阿金道:“吩咐下去,把各個義莊和無名塚也加入搜查的範圍內,不可遺漏”

  阿金退下去進行布置,李景瑢走過來道:“我來此處,一是覺得此處是搜索的盲點,二是覺得朱大人有可能會犯一個錯誤,所以特此前來也是幫朱大人避免犯那覆舟之戒啊”

  朱少陽不以為意道:“那我倒是要多謝李府尹好心了,一來這裏一目了然,斷無藏人的可能,而李府尹之所以覺得這裏有藏人的可能,怕是因為找尋郡主不到難免有些浮想連翩,可開棺尋人,既是對死者的不敬,也是對陰德有損,二來所謂的覆舟之戒怕是李府尹多慮了,梁管家隻是喝多了酒,失足落水而已,因此梁府的人才會送到此處,等待第二天下葬,所以本官覺得,此時下葬沒什麽不妥之處”

  宋瀾在心裏暗罵這個朱少陽,希冀著李景瑢千萬不要被他說服。

  果然李景瑢沒有叫她失望,他道:“不知朱寺卿可知道這位梁管家是公主將他們放出陶然別院後唯一一個回了流水亭的人,並且此後他的行動一直十分鬼祟,我派去跟蹤的人查明了他在外欠的一筆賭債在陶然別院殺人案發生前的幾日突然還清,就算這一切可能是巧合,但秉承著不可放過一處疑點的原則,這些線索是不是都該了解清楚之後再做處置?”

  “我......誰說本官沒了解清楚”,他一時有些語塞,“我隻是沒來得及說而已”

  李景瑢道:“所以說本官今日來此不過是為了避免朱寺卿犯那覆舟之戒”

  朱少陽似乎仍然不想開棺,始終沒有鬆口,這時有個女聲傳來,“李府尹說的有理,下葬梁管家的決定是有些匆忙了,是該好好驗驗”

  這聲音是梁燕燕的,李景瑢和他費這麽久的口舌,就是為了等梁燕燕來,他好有理由名正言順的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