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樁陳舊的通敵叛國案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1      字數:5178
  曹睿回頭一看竟是李景瑢,緩緩放下手中烙鐵,笑道:“李府尹怎麽來了,這裏可是我審刑院,李府尹在開封府之外的地方指手畫腳怕是不妥吧”

  “本官隻是過來借閱冊籍的,偶然聽說審刑院中有案子,便索性來旁觀看看,隻是見到了刑訊逼供的一幕,非是斷案可取的,因此前來製止,以免發生冤假錯案,於曹知院清譽有損”

  曹睿嘴角一扯道:“於本官清譽何損,本官可是在案發現場將此人抓捕歸案的,人證物證俱在,隻是這廝牙尖嘴利,拒不承認,對於這種奸猾之人,就必須得用硬手段,而不能有婦人之仁”

  他眼眸帶著狠厲之色,李景瑢卻不緊不慢道:“不知曹知院是怎麽這麽湊巧去到了案發現場,可是事先有人通知,一去便正好見到有人等在羅網之中,難道曹知院便不覺得可疑嗎?”

  曹睿道:“月下美人生性張揚,犯案前都會預報,這幾次的案子都是這樣的,我接到他要犯案的消息,守株待兔有何可疑?”

  李景瑢卻道:“那是月下美人在汴京之後才有的事前預報的行為,但這可不是月下美人在別處犯案的風格,何況哪兒有人腦子不好,會提前通知官府布下天羅地網,隻為讓自己歸案嗎?”

  蕭溪棠聽他借故指桑罵槐,嘴角肌肉抽了抽,不過現在還得靠他施救,便暫忍了下來。

  曹睿譏諷道:“嗬,聽說在南汀縣的時候,這月下美人也通知過當地官府而後又逃之夭夭,可見他是個狂妄自大的人,如此自負的一個人,做出挑戰官府權威的事又有什麽值得奇怪的?”

  “那這個中緣由,怕是還有曹知院所不了解的”

  曹睿微微皺眉,似乎在考慮李景瑢話中的深意,隻見李景瑢走到牢房的一個角落,曹睿見狀不自覺的揮手讓其他禁子先退下,自己則是走到李景瑢附近,聽他低語些什麽。

  而宋瀾則是在這個時機悄悄挪移到蕭溪棠身邊,與他道:“老棠,長話短說,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可別想著瞞我,了悟大師已經都告訴我了”

  蕭溪棠的瞳孔突然放大,宋瀾怕他猶豫,又補了一句,“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隻有救出你,大家才能平安”

  他嘴角一動,輕笑道:“果然怎麽都拗不過你,昨夜我與甄士賈也就是原來的揚州知州鄭智相約子時在他家中會麵,他會將當年一些事的情況詳細告之於我。

  可是待我到達他家的時候,院內一片寂靜,平常服侍的兩個侍從也不在院子裏,仆人屋子的燭火也是暗的,隻有主屋的燈是亮的。當時從主屋的窗戶上映出兩個人影,我前去敲門,沒人應我,當時我便覺得情況不妙,而後院子周圍的光便亮了起來,火把之後是早已埋伏在此的官兵,我唯一來得及看清的便是那屋子裏有六具屍體,其中兩個被擺放在床邊,而另外四個則是被放置在地上,屍體較幹淨,並非血淋淋的,下手十分幹淨利索,直接取人性命,看起來是很專業的殺手做的”

  宋瀾道:“可即便他們布下天羅地網,你何必與他們糾纏,跑便是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你以為我怎麽沒想跑,那煙火裏有毒,弄得我腿肚子發軟,他們那些官兵倒是隻會些拳腳貓功夫,即便空氣裏有毒會於內力有損,但對他們也無甚影響,而於我則不然,我雙拳難敵四腿,為了不受太多的罪,沒怎麽反抗便束手就擒了,想著蘭蘭應該能來救我,便也沒那麽怕了”

  宋瀾則道:“原來抓捕月下美人隻需用毒,當初是我仁厚了”

  蕭溪棠不滿道:“現在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嗎?”

  “當然不是,你可有懷疑對象?”

  還未等蕭溪棠答的時候,那邊廂曹睿已經走了過來,宋瀾隻好站遠點,免得節外生枝。

  曹睿摸著下巴,邊踱步邊打量蕭溪棠。

  宋瀾悄聲與李景瑢問道:“你與他說了什麽?”

  李景瑢道:“他在朝為官多年,也不是個蠢材,此事明顯是有人引導他們前去充當馬前卒的,我隻是讓他想想確不確定這件事的背後是何方勢力所為,他願不願意糊裏糊塗的當人家手裏的一把刀,背後所涉之事是否是他一個知院能夠承擔的起的”

  宋瀾點點頭,“有了權衡就有了計較,看來老棠能暫時平安一陣子了”

  曹睿打量半晌蕭溪棠也沒打量出花來,接著問道:“你可有什麽仇家?”

  蕭溪棠知道李景瑢他們的意思,因此故意說得雲裏霧裏,好像煞有其事一般,道:“我的仇家在暗中,就不知道知院大人願不願意幫在下一雪仇怨了”

  曹睿問道:“是誰?”

  蕭溪棠狡黠一笑,“是比長安還近的人”

  曹睿的臉色乍變得很難看,罵道:“你敢愚弄本官?”

  蕭溪棠聳聳肩,“說了你又不信,那還問我作甚?”

  曹睿瞪了眼蕭溪棠,又看了眼李景瑢,後拂袖離開牢房,他二人便隻得跟著他離開大牢,臨出牢門前,宋瀾回望了一眼蕭溪棠,隻見他張了張嘴,道了兩個字,出大牢的路上,宋瀾一直在琢磨蕭溪棠的口語到底是在說哪兩個字,最後一個字口型飽滿,從收到張,該說的是一個‘我’字,而前一個字兩嘴角拉平,嘴型呈一字,該說的是一個......‘信’字。

  出去後,曹睿扯了個笑道:“既然李府尹都說了這人背後的事絕不簡單,難道你便不怕嗎,非要往這渾水裏攪?”

  李景瑢道:“我們與他的關係匪淺,他若被人做套,怕是我們也跑不了,所以這事兒勢必要搭救他一把”

  “李府尹倒是坦誠”,曹睿哼了一聲,不滿他自己無端地被攪了進來倒是頭疼該怎麽甩掉這個燙手的山芋。

  曹睿拱了拱手,“府中還有事,便不留二位喝茶了”

  這是要趕客啊,他二人也能聽出來,走之前李景瑢道:“不知剛才與知院大人說的事......?”

  “你們低調一點前去,其他的便請自便”

  “多謝”

  出了審刑院,二人直奔城西甄家,這裏還有審刑院的人在案發現場把守,他們拿了曹睿的話,很順利的進入到了現場。

  整個院子不大,隻有一進院落,最正中的是正房,主人住的地方,左邊是廂房,兩個仆人住的地方,右邊也是廂房,是老夫人及小孩子住的地方。

  院子中及兩邊的廂房沒有血跡,唯一的幾處血跡是在正房當中的床鋪之上及地上,想來是先解決了甄士賈這個主要目標之後,再去廂房中打暈其他幾人,再將暈了的幾人一齊帶到正房中一劍割喉,全部滅口。

  而甄氏夫婦二人則是死後又被安置在窗前,做出等候來人的模樣,以誘蕭溪棠進入。

  院子中做的如此利落幹淨,難怪蕭溪棠剛到之時,絲毫發現不了端倪。

  正房之內,並不算淩亂,家具等擺放的也算整齊,應是未遭遇過大的反抗,結合先前在審刑院中查探過的甄家六具屍體的情況,更加印證了蕭溪棠所說來人是‘專業的’的判斷。

  那甄家夫婦二人肩膀正麵有青紫色的瘀痕,脖子上有一道細細的血痕,出血量不多,周圍的皮膚上有血蔭的痕跡。其餘的死者則是後脖頸或枕後有一道三寸長一指寬的青紫色瘀痕,脖子前方則有一道血痕,該是從背後挨了一手刀,打暈後遭割喉的。

  屍表痕跡及現場痕跡都相互印證,行凶者並未留下其他線索,所以當場被抓獲的蕭溪棠自然是第一嫌疑人,而月下美人在汴京開始流竄作案一事,自前幾日起便有所傳聞了,如今想來應都是為了昨日月下美人的落網開始造勢。

  “其人心思歹毒,簡直令人發指”,此時的了悟和尚已從肖國公府中翻了牆過來,到了靖國公家的院子中與宋瀾話道。

  宋瀾道:“應該是有人提前察覺到了老棠所謀劃之事,大師再住在隔壁的府邸裏,怕是不妥”

  “郡主說的是,老衲該去尋新的落腳點了,隻是我這徒兒從前與你走的頗近,怕是郡主會受池魚之殃啊”

  “再怎麽說我也是靖國公新找回的女兒,與前事無關,想來他們不會過分針對於我的”

  了悟眉間仍有隱憂,“若是如此,便是最好”

  “大師不用擔心於我,隻管詳細說說老棠身上的事,也令我們好找到切入點,幫他一幫”

  了悟和尚回憶了半晌道:“大概還是二十多年前,在杞縣鍾靈寺的山門前一棵溪邊的海棠樹下,我偶然撿到了順水而下的他,從溪裏將他撈上了岸,看著他身著錦衣,長得白淨細嫩,再一看這溪水的上遊方向,想他應該是汴京城內某達官貴戚家的孩子,但順水漂流了這麽遠,臉上仍有星星點點的殘固血跡,再觀他緊閉的眼眸,深鎖的眉頭,如此驚懼想來是家中遭了大難或是外出時遭了劫匪,便先將其收養著,私下裏再打聽著汴京城的消息。

  那段時間裏的確有兩戶官宦之家在河北路的官道上遭遇劫匪,落得個人財兩空,但是這兩戶官宦之家官職低微,而且是趕去外地赴任,一來養不出這樣氣度的孩子,二來也與他漂來的方向不符,遂排除了這兩家的可能。

  除此之外,汴京城內發生大事的官宦之家便隻有一夜之間成為階下之囚的肖國公府,據說那夜肖國公還想負隅頑抗,最終是落得個當場伏誅的下場。

  雖然當時公告上說是肖國公家丁一百三十二口已經全部下獄,但那時從汴京到周邊縣城裏不時有官府的人在搜查年齡約五歲的男童,這就更加印證了我的判斷,因此便將我年輕時遊覽易州駐顏山時機緣巧合下習得的易容術傾囊相授於他,有空之時便練他輕功之技,而不急於教他練武,以備不時之需,隻因雙拳總難敵四手,可雙腿可跑贏萬人,這小子倒是有點天賦,掌握的很快。

  那時雖然經過官府的多輪搜查,但是我一後院燒菜的和尚,也無人在意我,甚至連我身邊藏了個小和尚也無人注意,直到後來風聲過了的時候,我才將他正式領入了山門,安安穩穩的在鍾靈寺裏住著。

  本想著佛門心法能夠減弱他心中的仇恨,不要想著報仇,讓自己的人生重新置於囹圄之中,一生受其束縛,可是他好像受到了某些外力的作用,雖然他未告知於我,但我想那夜從肖國公府中活著出來的人應該不止他一個,有時他會趁著在外麵玩的時候,偷偷出去,隔不久再回來,我都裝作不知,後來我留意到在山腳下有外人定居於此,娶妻生子,偶爾還會來寺裏燒香拜佛,我想著那應該是肖國公府裏剩下的人在附近保護著他,便也一直裝作不知。

  想來是一直在和肖國公府舊人接觸的緣故,他報仇的心始終堅硬,他既決定了心意,便無法扭轉,我也不好再勸,他怕連累於我,五年前便離開了鍾靈寺,以月下美人的名號在外麵走動,因為他始終記得他父親囑咐他的最後一句話便是找到那副畫,還他肖家清白。

  好在他拜在的是我這燒飯和尚的門下,並非正式入佛門,鍾靈寺的僧籍上沒有他的名字,他也不用擔心會因此連累到我們,隻是這五年裏他名頭越響,引起的注意也越大,我一直擔心他如此張揚行事,有一天會有人察覺到他的真實目的,反而引來禍端,如今看來我的擔心果然應驗了”

  宋瀾問道:“那內個鐵匠甄士賈與他是如何聯係上的,這段時間他一直與我們形影不離,是何時探查到原揚州知州鄭智便是如今的鐵匠甄士賈的”

  了悟道:“這個不是他自己探查到的,而是有人告之他的”

  “是何人?”,宋瀾感覺好似摸到了一個切口。

  “是九霄山上的神醫顧畫”

  這個回答讓宋瀾和李景瑢俱是一愣,“怎會是她?”

  “世人都不知道這位女神醫的真名,若是知道了她的真名便能想到在福州蒼茫山一帶有一個百草穀,老穀主夫婦二人乃是天下聞名的絕頂醫師,妙手回春懸壺濟世,救世人百疾。可隨著年歲增長,老穀主夫婦二人身子骨衰弱,出穀看病救人變得心有餘而力不足,恰巧有一對師兄們誠心拜入其門下,經過了穀主夫婦的重重考驗,收其二人為徒,學成之後,師兄去了廟堂之上的地方去救治那些一舉一動可以決定庶人生死的貴人們,而師妹則是去了江湖之遠的地方去救治那些雙足重繭、櫛霜沐露的勞苦人,一個想從根治,一個想從本治,可是他們都沒看清,有些病治得了身卻治不了心。

  一個懸壺濟世的神醫死在了朝堂爭鬥之中,顧畫十分清楚他的師兄裴青絕對不可能主動卷入朝堂紛爭之中,其死必定有疑,因此這麽多年一直在追查這件事,直到最近才查到了點端倪。

  而裴青身為能夠接觸到興朝最高當權者的禦醫,定是察覺到了什麽皇家隱秘才遭滅口之禍的,而顧畫之所以會找上老棠,便是因為在肖國公府遭難前的不久,她師兄裴青曾經到訪過肖國公府上,在肖國公府遭難之後沒幾日他便因給官家開錯了藥方,而處以死罪,想來他之死與肖國公府一定也有所關聯,因此才會找上老棠”

  李景瑢問道:“那顧畫的消息又是從哪兒來的?”

  了悟道:“這個便不得而知了,隻說是有神秘人偷偷將此消息送至她的醫館裏”

  宋瀾心想這神秘人到底是敵是友還不得而知,若是友的話,那他現在應該有所行動才對,總不能眼見為數不多的盟友身陷囹圄而無動於衷吧。

  她道:“剛剛大師話語裏提到好像還有肖國公府的舊人在與他一直聯係,這個人是誰?”

  “他倒是跟我提到過一次,是肖國公府的管家,這麽多年一直在遠處守著他”

  “那這個人現在在哪兒?”

  “我隻知道他姓孫,以前在鍾靈寺附近的村莊裏娶了一個王姓的姑娘,至於來了汴京後他的落腳點在哪兒便不得而知了”

  這時聞聽附近有腳步聲,李景瑢道:“有人來了”

  宋瀾趕忙指了旁邊的一樹花叢中,了悟連忙躲了過去。

  待到來人走進才看清原來是阿樹,宋瀾道:“不是讓你們沒什麽事不要過來打擾嗎?”

  阿樹啞著嗓子道:“是府上來了一位醫者,說是之前與郡主約好來給夫人看病的”

  宋瀾這才想起來,今日是與神醫約定至府中診病的日子,這不便是來得正好,剛剛的疑問盡可以與這位顧神醫詢問。她看了一眼李景瑢,李景瑢知曉府內夫人瞧病他一會兒不方便在場,便道:“府中還有案子,便先告辭了”

  宋瀾點點頭,遂與阿樹一並往大堂方向走,在他們走後不久,了悟見四下無人了,才翻進了隔壁的府邸中,這肖國公府是不能待了,他得尋個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