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深情的大將軍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1      字數:5442
  從陶然別院中出來,往城內走著,宋瀾道:“之前我們一直以為梁將軍所說的去了未央閣是他記錯了或是說了謊話,可若真如他所說,他隻是去了未央閣,隻經過了一道月亮門,也不一定是謊話?”

  “你是覺得第一案發現場是未央閣,而後移屍到了茉英閣嗎?”

  宋瀾搖搖頭,“第一案發現場一定就是茉英閣了,因為若是在未央閣,即便血跡擦拭的再幹淨,也不可能不招蒼蠅。流水亭裏的桌子腿隻是沾染上了血跡,都能引來四五隻蒼蠅,何況是死者遇刺後的出血量。而且轉移現場的風險太大了,很有可能被人目擊到,之後清理現場和自身衣物也很麻煩,在一刻鍾的時間內完成這些,即便是有幫手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李景瑢道:“我剛剛在閣前,觀察牌匾的時候,未央二字的上麵沾了些膠水,所以梁將軍一口咬定自己隻經過了一道月亮門去到的是未央閣一定是在說謊,正常去到一處地方,不會說自己經過了什麽,而是會直接說去到了某地,之所以強調經過了一道月亮門,是想以這種說法來輔助令我們確信他去的的確是未央閣”

  “所以......他當日去的其實是偽裝成未央閣的茉英閣,那他為何要說謊?”,宋瀾疑惑道。

  “粱慕楓的風評向來不錯啊,元配夫人雖然早逝,但很愛自己的夫人,所以才把名字梁鋒改成粱慕楓的”

  “那應該不會是見色起意,就算是再性急的人,這裏是公主別院,也不會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做出什麽不妥的舉動”

  “那個柳行首的人際關係,我也在調查,她也是本案中的一環,無緣無故無根無基,她犯不上去陷害一個將軍,背後一定是有人指使她才會這般做的,要麽是受到生命威脅不得不做,要麽便是收到某種好處但是卻被人賣了”

  宋瀾點點頭,除了現代科學技術知識能讓她看到一些這裏之人看不到的東西,李景瑢的分析洞察能力一點也不落於下風。

  “快中午了,去吃點飯吧”

  他們隨便在街上找了一家湯餅店。

  等餐的時候,李景瑢問道:“今日你身邊的那個保鏢一樣的人物怎麽沒來?”

  宋瀾聳聳肩,“他向來都是鼻子很靈的,有什麽新奇事都會跟上,最近也不知怎麽了,好像是來了汴京之後,便時常神出鬼沒的,也不知是去哪兒,不過他的紅顏知己這般多,咱也不好打擾他美事”

  “你說他現在和了悟和尚是住在靖國公府旁的那個破落院子裏?”

  “是啊”,宋瀾道:“鳩占鵲巢,萬一那裏的主人回來了,還得將他們趕出去,導致他現在每天出入都得飛簷走壁,連門都走不得,這又是何必呢?”

  “我記得那裏好像是......”

  “是什麽?”

  李景瑢搖了搖頭,“沒什麽......,我也記不太準”

  若沒記錯的話,那裏許是......肖國公府。

  湯餅很快就端了上來了,幾人埋頭吃著熱乎乎的湯餅,旁邊桌上的聲音漸漸飄了過來,有一男子道:“聽說月下美人重現江湖了”

  一女子蹙眉輕笑道:“啊?聽說他銷聲匿跡好長時間了,再次出現,我們姑娘家,尤其是漂亮的姑娘家,豈不是要戰戰兢兢了”,話雖這麽說,可沒一點害怕的樣子。

  “你,貌似有些多慮了”,那男子道:“看來你們還是不了解月下美人的名聲啊,人家是盜賊又不是采花賊,而且偷得東西也刁鑽,隻偷名畫,聽說他每次犯案都會在現場留下一朵曇花的圖案,以標榜這個傑作是自己所為,這麽多年從未落網過,更無人見過他真麵容”

  又一女子問道:“那為何原先未怎麽聽說過他的事情?”

  “他原先的活動範圍都在南方,很少在國朝都城附近,估計是天子腳下有王氣禦守,所以不敢來,也不知近日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

  有女子道:“對了,對了,我聽說月下美人的真容很是俊美,反正他隻偷盜,並不傷人,若能有幸一見也未嚐不可”

  “那都是暗夜行走的人,你怎麽知道他在窮凶極惡的時候會作出什麽樣的事?”

  ......

  後麵他們的話宋瀾漸漸沒聽了,一想到蕭溪棠最近行蹤鬼祟,經常見不到人影,難道是盜癮又犯了,做起了老本行。

  “這個小子,真是.......”

  李景瑢卻眉頭一鎖,感覺事情似乎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問道:“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他之前的事?”

  宋瀾想了想道:“除了跟從了悟和尚修行一事,再未說過其他,隻是佛家教養出來的子弟,酒色財氣均沾,暗夜行走之事照做,也不知那看似通透的了悟和尚為何會放任他如此行徑”

  看來有些事宋瀾還沒有察覺到,也是,她並非京城人士,故鄉也不在這裏,很多前事不了解也正常,但此事危險,蕭溪棠不告訴她許是也存了不想把她卷入危機的心思,可偏又處處與她接近,她也很難不受池魚之殃,所以......

  “喂,喂......”,宋瀾叫他,“你在想什麽?”,宋瀾看他專注的想著事情,餅子都掰到湯碗的外邊了。

  “沒什麽”

  “哦”,宋瀾仍是疑惑。

  在外邊不便說此事,隻好轉移道:“上次與公主在外喝酒時,你為何會說出莊生曉夢迷蝴蝶一句,青天白日時的心境怎會想起做夢?”

  宋瀾一愣,他居然是在為這事走神半天,原來是在想她,遂心中偷樂,但有些話又不能明說,隻好道:“我隻是那日前一天晚上沒睡好,那時迷糊糊的所以才有的這一句”

  她在瞎扯,李景瑢看出來了,既然她不願說實話,那便隨她糊弄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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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飽了飯,幾人走回開封府,路上,經過一條巷子的時候,宋瀾路過那青石做的牆壁,又退了回去,李景瑢道:“怎麽了?”

  “這牆上有暗號誒,不會是細作留下的吧,可這也太明顯了”,宋瀾指著那青石磚上歪歪扭扭不成樣子的標記道。

  李景瑢走過來一看,鬆口氣道:“這個是丐幫的暗號,一般需要召開大會的時候使用,寫在明顯的地方就是為了讓幫眾都看見,這個官府也都知道,隻是盯著他們不聚眾鬧事便不加以管束”

  “那這多影響市容啊?”

  “影響什麽?”,她剛說的詞有點新奇。

  “額,就是城市形象”

  “他們還算守規矩,之後會將標記過的地方磨平”

  宋瀾一笑,“這倒是挺有意思,那我們也做一個屬於我們的標記如何,即便眾目睽睽之下也無人認得的標記”

  他沉默了一會兒,宋瀾問道:“如何?”

  李景瑢才開口道:“用處不大”

  “為何?”

  “你現在的身份是嘉城郡主,出入有隨侍,還有一個功夫上乘的保鏢,我是開封府府尹,功夫雖不算絕頂,但能傷我者少,況且身邊還有侍衛,你我二人遇危機的可能基本可以忽略”

  宋瀾搖搖頭道:“你知道嗎,溺死的人多半是會水的人,雙拳難敵四腿,明身難防暗箭,倒不是我掃興,多一個能夠化解危機的法子不也是好的嗎”

  他思慮了下,道:“隨你”

  宋瀾雀躍道:“那就是答應了”

  他不答,含糊了一聲道:“先去府衙內提審粱慕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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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間明燦燦的房間內,謝臨淵正與一人交談,他麵貌恭敬,道:“近來,頗有種舊事重提之感”

  那人道:“這麽多年,得虧臨淵你還在我身邊”

  謝臨淵搖了搖頭,“當初是您救我性命提拔於我,才讓臣有今時今日的位置,臨淵一直銘感五內,不敢相背”

  他自稱為臣,自然隻有在官家麵前,才如此自稱。

  官家轉過身來道:“臨淵有大才,遠不止於為一個參知政事”

  謝臨淵躬身道:“臣如今所得到的已經遠遠超過了臣的福分,再多怕是也承受不起”

  官家眸中一沉,“當年的事你是對的,若不是斬草不除根,不然朕也不會戰戰兢兢這般多年”

  “那位還在,又怎麽會讓您舒服呢?”

  淡淡的一句,牽動了官家憤怒的神經,“毒婦,用藥戕害我的身子,讓我不得不受製於她”

  謝臨淵順勢道:“所以當初的‘根’興許也是她留下的,怪不得我們沒有用盡全力”

  官家點點頭,“你說的對,那你說咱們該怎麽辦?”

  “攪亂它”,謝臨淵的眼神很銳利,“反正眾人的弦都是繃著的,看誰先動,動了便咬住它,這樣才知道我們的機會在哪兒”

  官家欣慰的笑笑,“雖然我不喜瑾隆,但是瑾弘和瑾澤那邊也需你多盯著點,兩個小的野心也不小,但卻都不甚得朕意”

  官家讓謝臨淵盯著譽王和成王是為了讓他獲悉二位皇子的動向,但謝臨淵卻利用這個契機暗中透露消息給兩位殿下,以達成他想要達成的事情。

  除此之外在他看來,官家雖定然不會把皇位傳給容王,但譽王和成王也不是繼承大統的人選,他還有自己的私心。

  謝臨淵道:“二位殿下雖有心,但都隻陷於兄弟之間的矛盾,與官家的父子情誼依然深厚”

  官家道:“那是因為瑾隆還在,所以朕隻是暫時還不能動他”

  謝臨淵清楚官家想形成一個三足鼎立的局勢,因此道:“那便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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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封府大牢內,李景瑢和宋瀾正在提審粱慕楓,說是提審但是氛圍很輕鬆,並不上枷鎖鐐銬,隻是坐在他們對麵,禁子看他們要求解了鎖,還擔心那粱慕楓乃是上過戰場的大將軍,會否趁機傷人呢。

  李景瑢道:“武人皆爽朗落拓,所以與這樣的人說話,我也不遮遮掩掩了”

  粱慕楓問道:“你們今日來,可是發現新的證據了?”

  李景瑢道:“算是吧,因為重走了一遍現場,所以又發現了一些事......”

  粱慕楓寄希望於他們發現排除他嫌疑的證據,他這般心高氣傲不願折腰的人,竟有朝一日也會入得這醃臢的地方,是他自尊心絕對難以忍受的。

  但未想到李景瑢說的是,“......一些梁將軍說了謊的地方”

  “我......”,他明顯有些慌亂,“......我沒有,我說的都是實話,不曾作假,你們怕是找不到真凶便想來汙蔑我吧,我是絕對不會妥協的”,他說著說著竟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

  李景瑢道:“汙蔑梁將軍你,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他冷笑一聲,“為了掩蓋你們的無能”

  李景瑢搖搖頭,繼續道:“若真是無能,又豈是能被掩蓋的,我想說的是,實際上你去的的確是‘未央閣’,而不是你以為的茉英閣,說出來是怕公主殿下認為你不遵禮節圖謀不軌,居然跟著一個女子進了別院的內院,若傳出去則更是有口難辯了,我說的可對?”

  他聽罷瞳孔有輕微震動,這反應被他們敏銳的捕捉到,是說中了的心虛而非說錯了的憤怒。

  李景瑢繼續加大攻勢道:“其實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了,但我想以梁將軍的聲名,一向不是見色起意或不知分寸的人,所以我想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梁將軍如實回答對你自己也是有益的,查案者隻有得到真實的信息,查案的方向才不會偏頗,當然梁將軍完全不用擔心殿下會對你動怒,事實上她更關心的是誰在她的別院裏如此膽大包天”

  “我......”,他仍有些躊躇。

  宋瀾接著道:“一般案件的黃金調查期是案發後的十二個時辰,梁將軍要知道這段時間可是在被你所給出的錯誤信息中一點點的浪費掉,想想你的女兒,梁娘子可是個忠孝直率的,你若陷獄,她便是拚個頭破血流也要救她父親一救”

  說到女兒,這般鐵骨錚錚的漢子竟也有些眼淚酸楚,脊背終於彎了些。

  “燕燕,她......”,他歎息了一聲,“明明是那般爽朗的性子,可偏是重感情,罷了,我道與你們,信不信隨你們”

  他停頓了一下,而後道:“那日我去的的確是‘茉英閣’,跟著一個女子去的,雖然知道這是在公主別院,此舉冒犯,但那時竟是鬼使神差了,緣因那女子長得和我去世多年的原配很像。

  這麽多年我雖然也納過妾,但卻從未再娶過妻,就是因為對她念念不忘,所以自始至終也隻有燕燕一個孩子,別人再無所出,我見那女子和原配有那麽幾分相像,一時心思受到牽引好似夢境一般,便跟了上去,進了屋內,她卻對我有親昵之舉,然而夫人不是這等輕浮女子,這時我的意識才清醒了些,認得眼前人不是我心心念念之人,便拂袖而去,回到坐席上還直胸中憤懣”

  他說罷眾人靜默了一會兒,須臾,自己聳肩笑道:“看吧,你們必是不信,一個戰場上殺伐果斷、威風凜凜之人,竟然會是一個拘泥於風月之情,禁錮於小情小愛的人,對著一個已成白骨快二十多年的人念念不忘,任誰也不會信的,說出來,隻是徒讓我堪折罷了”

  宋瀾卻搖頭道:“有情飲水飽,不然也不會有大文豪詞曰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你們這些男人啊,深情並不是難以啟齒之事,難道薄情寡義之人便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嗎?”

  粱慕楓抬頭看她,這才看出來跟在李景瑢身後的這個人和當日的嘉城郡主有些相像,“你是......?”

  宋瀾點點頭,“你說的我可以理解,也不會因此看輕你,反而覺得梁將軍是重情重義之人,尤其是心愛之人在自己少年情盛之時離去,定是刻骨銘心,會念之終生,所以我信”

  李景瑢考慮了宋瀾的話,而後問道:“那麽你到底經過了幾道月亮門?”

  “一道......吧?”,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詫異道:“奇怪,去茉英閣的路上明明是兩道月亮門啊,怎會是一道?”

  宋瀾道:“那是因為你去的根本就是未央閣,所以才穿過了一道月亮門”

  “不可能啊,怎麽會,那匾額上明明寫著的是茉英閣啊”

  李景瑢從懷裏拿出了兩張字條,“你可還記得,你當日看到的茉英閣的匾額是什麽樣的?”

  他仔細的看了看,終於發現了異樣,若是單獨看這兩張字條上的字並無什麽不妥,但是放在一起看,便能看出其中一張紙條上茉英閣的字體非常不協調,‘末央’兩字的偏旁要高出‘閣’字一些。

  “這......?”,他指著那紙條疑惑道。

  李景瑢道:“有人將未央閣假做茉英閣,在未央閣上加了偏旁,就是算準了你脾性率直,心思剛硬,必不肯承認自己會去內院茉英閣,因此讓你的證詞中漏洞百出,不被官府所取信”

  粱慕楓氣憤道:“豈有此理,這等卑鄙小人心思簡直歹毒”

  宋瀾道:“看來這個做局害你之人一定是對你十分了解之人,並且知道你的原配夫人的樣貌,你年輕時可得罪過什麽人?”

  粱慕楓卻笑笑,“我年輕時氣盛異常,言語剛直,也許得罪過一些人,在無意間或有意間,即便到了現在我想對我心有積怨的人也不在少數,又怎麽數得過來,況且我心思直率並非有意為之,又怎會記得都曾得罪過哪些人呢?”

  看來這位大將軍的脾氣秉性真是剛直極了,這報複的人都未曾入過他的眼,也不知做此事者聽了之後得有多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