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有備而來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1      字數:5539
  那人麵色漲紅道:“我也不知這是怎麽蹭上的,若不是這位娘子看見出聲提醒,我根本就不知道”

  眾人此時似乎是想趕緊找到一個嫌疑犯,好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對他所說的話滿是懷疑,俱將目光鎖定在他身上。

  李景瑢此時道:“剛剛席間申時三刻至酉時初之間可有人離過席?也就是在曲水流觴的第二輪期間”

  眾人紛紛回憶,有人指著剛剛的中年男子道:“剛剛輔國大將軍確實離開過席位”

  還有人回憶道:“不止不止,剛剛我附近的文相公和潘相公也離開過席位”

  這文相公是吏部尚書文彥成之子文華,潘相公則是大理寺少卿潘貴玉。

  這兩人見有人指證自己,潘貴玉先開口道:“我那是酒喝多了,如廁而已,又不是來這茉英閣裏,礙著我們什麽事”

  文華也出聲附和,以甩拖眾人目光。

  這時有人注意道:“大將軍,您的外袍哪裏去了,剛剛你所著可非是這件衣服啊”

  這一聲又將眾人的目光拉回到那衣袖沾血的男子身上。

  輔國大將軍粱慕楓道:“我也是如廁而已,後來有婢女端著水盆走路撞到了我,我便去換了身衣服回來,誰知,碰......”,這時他視線才看到屋內的情況,臉上閃過一陣詫異、驚慌和疑惑。

  李景瑢問道:“誰知如何?”

  粱慕楓道:“誰知我的袖角上怎會沾到這等晦氣的東西”,他腦中突然閃過不好的念頭,今日之事似是衝著他來的,他無意間看了一眼魏琳,覺得這個人他怎麽看都有些眼熟,隻是從前從來都不在意這些宦官,竟是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了。

  李景瑢道:“怕是大將軍剛剛想說的是,誰知竟是碰到了柳行首”

  “李景瑢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殺了這女子嗎?”,他眼神之間有些微躲閃之色,但看著並不像是心虛。

  李景瑢自然分得清他的躲閃之色並非心虛,但仍刨根到底道:“梁將軍似乎很緊張啊”

  粱慕楓眉一皺道:“無端造此懷疑,本將怕我遇到的會是李府尹剛剛說的有口無法言清之事”

  此時站在另一側的梁燕燕則道:“爹爹做的是戰場上英勇殺敵之事,絕不會把兵刃對準興朝的臣民,尤其是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底下有人悄悄道:“聽說大將軍脾氣暴躁,很容易動怒,以前還曾打傷過府中的下人,這次許是這女子嬌弱,失手致死的”

  另一人悄聲道:“哪裏能是失手啊,你看那女子明明是腹部中刀,明明就是起了殺心了”

  又有人道:“誒,你們看那刀,是不是官家賞賜大將軍的戰利品啊,大將軍隨身之物插在那女子的腹上,而衣袖上又帶血......”,眾人聞言紛紛站得離粱慕楓遠了些。

  粱慕楓抬臂氣得指著他們,“你們......你們這是何意?”

  眾人俱默不敢言。

  李景瑢則與公主道:“請公主暫時將梁將軍、文相公、潘少卿留下,其餘人等暫時安置到另外的房間裏,流水亭那邊請派人守著,暫時不要讓人出入”

  寶鸞道:“聽見了嗎,還不按李府尹說的去做”

  有府中侍衛按照公主指示將人帶走,魏琳及梁燕燕則站在原地。

  魏琳道:“官家派我來本是為了賀此盛會的,沒想到遭遇此事,臣鬥膽請留在這裏,以了解事情原委,好與官家稟明”

  寶鸞道:“允”

  梁燕燕道:“臣女也鬥膽請留,家父絕對不會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為人子女者,當與家父共進退”

  她心慕之人,她的父親如今都遭遇這種八月飄雪的飛來橫禍,她定是不能讓父親也重蹈覆轍,這件事她一定要竭盡所能。

  寶鸞猶豫了一下,道:“念你一片孝心,允你旁聽,但不可妨礙司法公正”

  梁燕燕點頭,宋瀾打量了她一下,原來這位就是之前康老王爺打算給李景瑢另定一門親事的姑娘,看樣子也是個嘉善純良的人,倒是不似傳聞當中的粗狂野蠻,雖然麵貌不似江南女子纖細嬌小,但難得帶著幾絲英氣,見多了鶯鶯燕燕們,乍一見梁娘子反倒耳目一新。

  此時宋瀾完全將自己的作用隱下,由李景瑢主導這案件的詢問。

  李景瑢問道:“文相公和潘少卿中途如廁之時可有人看到?”

  文華道:“自然,我的小廝一直跟著我”

  潘貴玉則道:“我的仆從雖未跟著我,可是路上我遇見公主殿下別院中的兩個婢女,想是可以作為我的不在場證明”

  李景瑢道:“可還記得是哪些婢女?”

  寶鸞揮揮手,身邊的侍從便去將常在內院中行走的婢女們都叫了過來。

  潘貴玉犯難道:“平日裏誰會注意婢女們的麵貌,再說他們都著一樣的衣服,梳一樣的發髻妝容也很相似,若非有胖瘦差別,怎能記得清楚?”

  寶鸞道:“潘少卿莫急,你雖不記得本宮的婢子,但本宮的婢子自然是能記住相遇的客人,待她們過來,且看有沒有人能記得你......和另外兩位”

  內院的婢子們也差不多齊了,寶鸞問道:“申時三刻至酉時初之間你們可有在流水亭與後花園之間的路上遇到這三位相公”

  眾婢子抬頭辨認,有兩個婢女出列道:“我見過著紫衣的這位相公”

  說的是潘貴玉,這便相當於是有人證排除了他的嫌疑,從流水亭到後花園的路上再去茉英閣行凶,時間上斷然是來不及的。

  隔了一會兒,又有位婢女出列道:“我好像也見過這位著墨綠色衣服的相公,當時他身邊應該還跟著一個小廝”

  文華攤攤手道:“這婢子能說出我身邊跟著一個小廝,足以說明我說的是真的了吧”

  其實主要嫌疑還是在梁將軍身上,文華與潘貴玉隻是例行公事要排除一下他二人的嫌疑。

  李景瑢道:“既如此,二位也可到房間中稍等片刻”

  潘貴玉則道:“下官身為大理寺少卿也有責任監管此案”

  公主則道:“先不說二位有嫌疑,此案發生在本宮的陶然別院,涉及皇室之人,本案理應歸開封府管轄,潘少卿此時該避嫌才是”

  潘貴玉躬身道:“臣可避嫌,但有一事不解,同為今日在場人,為何公主隻找李府尹和嘉城郡主,難道他二人便毫無嫌疑嗎?”

  寶鸞道:“潘少卿為官這麽多年,怎麽還沒有本宮敏銳,第二輪曲水流觴之時她二位都有出聲參與,期間自然是未曾離席的,所謂分身乏術,因此嫌疑盡減”

  潘貴玉笑道:“原來如此,還是公主殿下聰慧”

  文華則滿麵開心道:“潘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且安心等著”

  他二人下去後,李景瑢對著內院婢女們問道:“可有人見過梁將軍?”

  眾人皆麵麵相覷,而後搖搖頭,末了,李景瑢道:“看來梁將軍所說如廁一事並不成立啊”

  “我......”,梁將軍話語裏有些支吾,資曆老的刑官一看便知這其中定是另有內情,說明他剛剛所說一事有所隱瞞。

  梁燕燕也看出粱慕楓似在隱瞞什麽,開口道:“父親,您想必也知道嘉城郡主先前在南汀縣和汀州時有宋青天的美名,而李府尹人品又貴重,幫官家偵破了性質惡劣且勢力錯綜複雜的南北拐賣案,其斷案能力及德行有目共睹,若是您深陷泥濘,女兒相信他們一定能給您指出一條脫離深淵之路,您若有冤,不妨直說”

  今日之事怕是對她父親很不利,即便打算瞞著不說實話,衣袍匕首卻已是極其不利的證據,僅憑這個,加上沒有人證能證明她父親的不在場證明,如今隻有照實說,令那兩個刑官盡可能多的知道必要的信息,才有可能從中發現疑點,令爹爹脫離深淵。

  粱慕楓卻是不解女兒話語中的意思,似乎以為梁燕燕也認定此事是他做的一樣,道:“你個女孩子家懂什麽”,官場尤其刑事甚為險惡,怕是不知他暗中得罪了誰,今日之事像是有備而來,既是請君入甕,入了甕,又豈能輕易放他出去?

  李景瑢見他固執則道:“其實令愛說的沒錯,死者腹部的匕首,還有遺落在房間內的外袍,加上梁將軍衣袖上的血跡,都足以說明梁將軍曾經到過這個房間來,並且親手殺死了這位可憐的女子,若我們審案之人無法得到其他信息,那麽憑現在所得到的這些信息,足以定案了”

  粱慕楓擲地有聲道:“本將冤枉”

  “我們需要足夠的信息”

  空氣中暫時寂靜了一瞬,粱慕楓此時在思考,想來也是極力的在權衡利弊,魏琳此時卻道:“李府尹這般問難道是覺得梁將軍有冤,可是依我看,這梁將軍一無人證,二在現場留有證據,凶手當是他無疑,不知李府尹覺得哪裏有疑?”

  李景瑢則道:“事關案件偵破,不宜向外人透露,魏先生可向官家稟報,請給景瑢一些時日,景瑢定然會將此案偵破,給官家一個交代,死者一個交代,也給今日在場的各位一個交代”

  李景瑢的嘴很嚴,這個案件的確有可疑之處,但是不該被外人得知的地方一概不說,便是公主也不例外。

  魏琳麵露不悅,似乎對李景瑢的反應很不滿意,“聽說康王爺曾經為李府尹和梁娘子的婚事從中牽線,不知今日之事可是李府尹有意包庇啊?”

  李景瑢卻是勾起嘴角道:“本官麵冷心冷的名聲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魏先生在大內可能未曾聽說,別說我與梁娘子的緣分付之東流,就算是修得百年好合,也是理字真字更重於天”

  李景瑢剛正不阿、不近人情的名聲粱慕楓也是有所耳聞,不然官家不會將橫行汴京多年的拐賣團夥一案交給他來調查,今日之況,即便自己如何不承認,怕最終也是一個鋃鐺入獄的結果,他腦中迅速的權衡了一下利弊,做出了決定道:“我可以道出隱情,不過我隻信任本案的判官,若是給旁人聽去了案件細節,怕會就此備受針對,由此鍛造羅織”

  魏琳道:“這怕是不妥吧,若審犯二人私下串供,或是疑犯威逼利誘審案者,怕是易生內情”

  寶鸞道:“這樣可好,由本宮旁聽,左右本宮與這案件中人並無利益瓜葛,可以秉持公正,日後也算是一個見證”

  魏琳道:“這......”

  寶鸞向來說一不二,因此也有些不悅,“魏先生難道是怕本宮也會被威逼利誘不成嗎?”

  魏琳低頭道:“不敢不敢,公主請便”

  他三人進了屋內詳說案情,梁燕燕則在屋外打量著魏琳,直看的魏琳脊背發直,轉過身來道:“不知梁娘子盯著我是為何?”

  “魏先生見笑,我......好似在哪兒見過你”

  魏琳解釋道:“臣是元先生身邊的人,隨官家也是出入過朝廷組織的大型宴會,梁娘子會見過臣並不奇怪”

  梁燕燕嗯了一聲,但是眉毛仍是輕蹙,似乎並不認同這一說法。

  宋瀾此時在院中問道梁府的管家梁術,“梁將軍說他席間去如廁,梁管家為何未隨他一同?”

  梁術道:“將軍說若是曲水流觴輪到他的話,讓我替他隻會一聲,免得掃興,且公主別院侍婢侍從照顧周到,自然有人去引,因此便未讓我一同前往”

  宋瀾問道院內侍婢:“可有人引梁將軍前去如廁?”

  有一婢女出列道:“梁將軍從流水亭中出來的時候確實問過我,不過梁將軍讓婢子指了方向,便讓婢子下去忙了”

  宋瀾哦了一聲,似乎在思量著什麽,而後悄悄退回了茉英閣院裏,返回了流水亭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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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李景瑢問道:“有公主給大將軍做主,若是有冤,還需將實情說的仔細,才可幫你分辨清楚”

  粱慕楓這才道:“好,本將說便是了,今日也不知怎麽了,我也是常帶兵行軍打仗,縱橫邊疆的人,大軍開伐之際,路上解手甚不方便,越是能減少解手的次數越好,但今天似乎解手的很頻,喝了兩三杯酒便想去如廁。

  大概是第二輪的時候,我見眾人興致正酣,不願掃興,便留了梁術在亭子中,自己問了個婢女如廁的路便去了,如廁回來後,有一婢女端著水盆急匆匆的走路,也不看路,便撞到了我,潑了我一身的水,我心想這婢女再毛手毛腳也是公主殿下的婢女,遂未動怒,她倒是嚇得不輕,一直低著頭告饒,我說不與她計較,她才肯起身,然後引我到未央閣。

  進去了之後,我將外袍脫下掛在衣架上,她說給我找個新的來,便匆匆離去,我等了一會兒,不見人回來,卻見從屋內走出來一女子,言語多輕薄媚俗,手腳也不甚端莊得體,我不悅,她便要往我身上依,我心中大怒,便推了她一下,然後奪門而出”

  李景瑢道:“你所說的那個在未央閣中的女子可是她?”,他指著躺在地上的柳行首。

  “沒錯,就是她,我也不知她怎麽會又出現在茉英閣,且死在了這裏,茉英閣是公主別院的內院,一般外來的女眷會在這裏等候或居住,即便是我要換衣服也不可能唐突至斯”

  李景瑢問道:“公主殿下,未央閣是別院中什麽地方”

  寶鸞道:“是給客人停歇用的,有時客人衣物髒汙了,也可在此更換”

  李景瑢道:“看來梁將軍是很了解公主別院?”

  “多年前公主舉辦詩會,本將有幸來過一次”

  李景瑢話語中帶著疑問,“梁將軍確定自己不是酒後忘事,沒走錯地方嗎?”

  粱慕楓不悅道:“那殿門上金光閃閃的寫著未央閣三個大字,我怎麽可能走錯”

  “那這柳行首腹部的刀是梁將軍的沒錯吧?”

  “這......”,他最終還是選擇承認,“的確是我的匕首,可是前幾天這匕首便找不見了”,他忽然恍然大悟,而後捏著拳頭道:“這件事一定是早有預謀,這就是針對我而為的,為了嫁禍我,讓我身敗名裂後置我於死地,其人用心之險惡,簡直無出其極”

  “如果匕首可以解釋為是前幾天被偷的,那留在這件屋子的外袍又如何解釋呢?”

  “有心嫁禍之人,自然早就做了準備,這計劃之周密,怎是我能尋出其破綻的?隻是......”,他此時酒似乎醒了些,環視屋內的家具擺設,“隻是未央閣和茉英閣的陳設好生相似啊,桌椅床榻還有這房間的格局......”

  寶鸞則道:“別院的設計本身就是對稱的,未央閣與茉英閣在別院大門所在中軸線左側的前後,影月閣和景月閣在中軸線的右側,這四間屋子的陳設基本相同”

  李景瑢道:“那有沒有可能是梁將軍走錯了屋子,本來要去未央閣的卻不巧走到了茉英閣”

  “不可能,從茅房出來到未央閣要經過一個月亮門,而去到茉英閣要經過兩道影壁,我明明隻經過了一個月亮門,怎麽可能去到茉英閣,再說那殿門前掛著的是未央閣的牌匾,又不是茉英閣的牌匾,難不成是見了鬼了”

  李景瑢道:“倒不一定是見了鬼了,人扮鬼倒也是有可能的”

  寶鸞看了他一眼,“你信梁將軍所說,可是本宮怎麽覺得有點不可盡信之感”

  粱慕楓道:“公主殿下,我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上陣殺敵的將軍,這等柔弱女子根本不屑於取之性命,更何況在公主別院裏行事,哪裏有人這般膽大包天”

  寶鸞道:“興許你是反其道而行之,大將軍所說的實在過於玄幻,口口聲聲說是去了未央閣,可人和物卻出現在的是茉英閣,這讓本宮如何信你所說?”

  李景瑢道:“如殿下所說,案件的真相一是梁將軍所說為假,不過是詭言狡辯,二是梁將軍確實有冤,這背後的確有鬼,那麽便需想個辦法”

  寶鸞道:“如何?”

  李景瑢道:“自然是想辦法把這鬼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