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明目張膽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1      字數:4421
  刑部尚書魏崇陰陽怪氣道:“以死明誌,怕是其中的冤屈不小”

  大理寺卿朱少陽道:“李大人,他敢用性命自證清白,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冤屈啊?”

  方參知則道:“他不是還沒死嗎,怎麽便算是以死明誌了,官家在上,定是不會讓他血濺當場,又有司空首領在此庇護,這罪人一定是看明了這一點,才在此演戲的,眾位大人可不能被其做戲一場而蒙蔽了雙眼啊”

  魏崇道:“方參知你好冷酷的心啊,這薛照以死明誌,你竟說他未死成便是在做戲,難道真的要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消失在你眼前,你才肯信此事另有隱情啊”

  方參知則與他辯了起來,“我此話的意思是說他在預判,並非是他真的想以死明誌,魏尚書可不要歪曲我的意思”

  魏崇冷哼,“卿本此意,何來歪曲?”

  此時官家在上首氣怒道:“夠了”,接著他看向李景瑢,道:“李府尹你可還有其他的證據?”

  “回官家,這些人冒著風險拐賣女子、幼童的目的便是為了謀利,但大多數拐掠來的人口都不能賣至當地人家,因為有被其家人找到的風險,或者有偷跑回家的風險,所以買賣的越遠越好。因此才有了北女南賣,南女北賣的方式,既然北邊的據點在汴京,那麽南邊自然也有個接應的地方,不知官家,可還記得黃全安的案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啊,連宋瀾也才反應過來,為什麽黃全安能在汀州逍遙多年而不倒,為什麽黃全安的案子一發,他便想著自盡以保黃湘靈的性命,原來朝中有與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勢力,他們護他挺他,同時也會怕他防他。

  官家道:“這麽大的案子,朕怎能不記得”

  李景瑢道:“黃全安隻是其中的一環,他死了把他身後龐大的交易鏈一同帶進了黃泉路,但是卻留下了一本名單,至今沒有下落......?”

  “那名單你找到了?”,官家道。

  李景瑢點頭,“但卻是缺本......”

  雖然隻是個缺本,但在場眾人已無不突覺脊背僵直,殿上頓時有一股冷寂之風,吹得人寒毛倒立,謝臨淵聞聽卻是麵露疑色。

  官家冷聲道:“呈上來”

  元喜將李景瑢袖中的缺本呈給官家,官家見後眉頭微皺,看了眼李景瑢道:“這的確是黃全安的筆跡”,接著他又看了眼袁少望,道:“袁大人,你的名字可是赫然在列啊”

  袁大人聽官家如是說,拄在地上的兩臂不住的打顫,“官家恕罪,臣......”

  “敢問李府尹,這缺本是從何處得來,為何今時今日才進獻官家?”,一個清肅的聲音道,是謝臨淵。

  這是他在本次殿審上第一次開口,他這人城府頗深,慣是會讓別人衝鋒陷陣在前,他四兩撥千斤在後。

  李景瑢道:“是抓捕黃全安那夜,臣的屬下從他女兒黃湘靈身上得到的,後來才知這隻是一個半本,再回去尋黃湘靈的時候,她便已經失蹤了”

  謝臨淵道:“那為何不一開始便控製住黃湘靈,也不至於讓那些與黃全安同流合汙之人事到如今還逍遙法外?”

  李景瑢回道:“孤女無辜,黃全安所做之事不足以判誅九族之罪,他一人做事不該累及妻女,是以當日未曾限製黃湘靈的自由,隻是猜想這等至關重要的東西若是遍尋不得,便隻可能在其女身上,可惜事後才發現尋獲的隻是一個半本”

  謝臨淵又道:“那又為何今時今日才做呈堂證供?”

  “僅半本所記之人便已涉及朝中部分官員”,邊說他邊掃視全場,“臣不禁懷疑所涉官員是否俱是參與其中,亦或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因所涉深遠,未得驗證,臣不能輕易將其作為呈堂證供。

  好在其上的款項往來、筆筆交易都記錄的清晰明白,臣所查這些時日,發現其上所書俱可印證,而袁大人的名字赫然在列,與今日之事恰可互為佐證。

  這薛管家乃是一忠仆,但卻是愚忠、昧忠,古有佞臣撞柱沽名釣譽,也有忠臣撞柱朱雲折檻,但無論如何,撞柱這一舉動不該成為影響證據公正的因素,若證據帶上了判官的個人情感,那是不是兩方誰更淒慘則誰更為有理?若此風不遏,法之尺則偏”

  李景瑢所說之話錚錚作響,句句回徹大殿,官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看了眼薛管家道:“家中幾口人啊?”

  “回......回官家,四口人”

  官家銳利的雙眸微眯起來,探究的看向他,“你覺得......今日之事,朕可是那老眼昏花的昏君?”

  聞聽此話,薛照兩腿發顫,連忙下跪,道:“是草民在殿上翻了口供,正如李府尹所說的,西城區那處民居確實是人牙子們的一個據點,是我輾轉幾層才找到的一個隱蔽的地方,草民掛念家人安危,不得不出此下策,小人身死是小,但家中老母妻女無辜,還望官家慈沐眾生,憐他們無辜,草民就算是受千刀萬剮、五馬分屍之刑也毫無怨言”

  官家則道:“你也是為人父的,你的女兒即便貧賤也被你視為掌上明珠,可別人的女兒卻要承受與生身父母生離之苦,你的父母即便貧賤也可曾含飴弄孫,可別人的父母卻要與被他們視做掌上明珠的子女生生分離,即便身不由己,但是你午夜夢回的時候難道不怕脊背發寒會有那冤魂來找你索命嗎?”

  大殿上突然有一聲驚叫,是袁少望,他突然笑了起來,“早就讓他們停下了,此事已經震動官家,繼續行事隻是自取滅亡,賊人誤我,賊人誤我啊”,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悲呼。

  宋瀾卻能明白袁少望的無能為力,身處在這般龐大的利益鏈上,想要能夠金盆洗手,怕是沒那麽容易,人心被貪欲所驅使,哪兒那麽容易放下到手的財富,即便已得利者想要見好就收,也會被看作是斷人財路,不被反噬才怪呢,尾大不掉,終被貪欲所害。

  袁少望歎息一聲又道:“終是被他們所累啊,臣初入宦場的時候也想做一個忠君報國、兩袖清風的好官,李府尹你當真是好命啊,你的祖父是康王,可以讓你有底氣負氣仗義、襟懷坦白,多令人欽佩啊,可我呢隻是一介布衣,家無所恃,通過科舉的大門才得以入朝為官,不過是一個無根浮萍,被一股旋渦攪動著、拉扯著,一人如何與這一池水相抗啊,他們......”,他突然挺直脊背,伸手回身似要指向一眾朝官,然而話還沒說出來,他卻突然捂住喉頭,嗓子裏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口中漸有鮮血溢出,然後便不省人事的倒了下去。

  袁少望倒地之時,元喜連忙起身護在官家身前,看這樣子,他也是個練家子,而且很是功夫不弱。

  懸鏡司首領司空劍連忙上前查看情況,掰開袁少望的雙手,見喉嚨上隻有兩三個微不可見的小紅點,他朝官家搖了搖頭,“針極細,有毒”

  殿上眾人頓時大驚失色,有人竟敢帶著暗器上殿,還當著官家的麵行刺,若是不查出此人,怕是日後都不得安生。

  以袁少望中暗器的角度,是李景瑢那一列人站的方向,這當中,眾所周知的隻有他一人身懷武功。

  自然有人將矛頭引到他的身上,吏部尚書文彥成道:“袁大人已經負罪了,李大人又何須多此一舉?”

  李景瑢掃了他一眼道:“文大人,袁大人之罪是本官揭發出來的,他剛剛要說的是與他在同一條船上的螞蚱,殺他之人必是害怕他將自己供出來的人,我若與他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又為何要揭發他出來,文大人不合邏輯的將矛頭引到本官身上,怕不是有此地無銀三百兩?”

  刑部侍郎沈世林道:“可是在場眾人之中隻有你和司空首領身懷武功,不是你,難不成是司空首領嗎?”

  宋瀾卻道:“誰說發射暗器一定要會武功了,墨家一派專擅機關之術,魯班曾製木鳶,諸葛亮製連弩,機關之術精妙絕倫、出神入化,即便不會武功之人,掌握其技,也可以將暗器運用的爐火純青”

  宋瀾說完此話停頓了一晌,生怕提到的墨家、魯班、諸葛亮不存在於這個時空,好在這次並無人糾正她。

  “這機關之術朕也略有耳聞,的確十分精妙”

  司空劍躬身於殿前道:“臣問心無愧,可以當堂脫衣自證清白,其他大人以為如何?”

  李景瑢也道:“臣也問心無愧”

  其他大人見此情況不得不附和,在場除了官家和靖國公,包括宋瀾都單獨有嬤嬤帶走去後殿搜身。

  宋瀾的搜身很快,她一直在牢獄中,身穿單衣,身上連根簪子都沒有,是最不可能藏東西的人。

  其餘的幾位大臣在後殿脫衣之時雖然尷尬,但司空劍帶頭,也不得不脫,眾位大人身上著官袍,這一層又一層的,加上身上戴的裝飾也多,什麽魚袋、玉佩、手串、扳指、戒指、項鏈了,囉裏囉嗦的一大堆。

  元喜叫來剛剛在殿外當值的徒弟壽春和魏琳,二人帶著其他幾個小內侍分別捧著托盤,專門放置各位大人的衣物。

  司空劍被元喜檢查完全身之後,很快穿上了衣服開始去檢查其他大人。

  其他大人則脫到隻剩條褻褲和褻衣,若是真有暗器,也不可能藏到最裏麵,為了不傷體麵,所以脫到這種程度便夠了。

  司空劍見這些大人除衣後,身上並沒有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那麽那暗器便隻能是藏在他們所戴東西之上了,他挨個的檢查了這些大人們的隨身物品,還不住的讚歎道:“文尚書這戒指不錯啊碧綠通透”

  “沈侍郎這吊墜不錯啊晶瑩無暇”

  “朱寺卿這手串不錯啊玉潤珠圓”

  “謝參知這扳指不錯啊渾然天成”

  ......

  “李府尹......李府尹除了魚袋沒有其他的東西,這魚袋倒是很整潔”

  可搜查了一圈,沒有任何人身上可疑,除下來的東西也都沒有異樣,那麽便有兩種可能了,一種可能是暗器機關就藏在這些人的器物之中,隻不過他還沒發現打開的訣竅,另一種可能便是暗器可以藏在衣料之中,用內力催動暗器發射,那麽若不是李景瑢,其他人中便可能有人隱藏了會功夫的事實。

  不一會兒司空劍出來向官家稟報,“恕臣無能,眾大人身上未發現異樣”

  官家側頭看了靖國公一眼,見他明顯就是心有焦急但又不敢催促的神情,既然司空劍也未發現異樣,看來一時片刻也查不出什麽來,索性便繼續審案,道:“叫他們穿好衣服出來,身上物品留在宮中備查”

  “是”

  不一會兒,眾人從後殿出來,有心思細膩的人注意到了此時元喜是站在官家的側前方的,若有意外則可以隨時護持,而袁少望的屍體早先也已經被帶了下去,大殿之上的血跡也收拾幹淨了,一切就像未發生過什麽一樣。

  官家一手拄著膝蓋,一手拄著麵前的桌案,道:“李府尹,你且繼續說下去”

  李景瑢上前一步道:“回官家,臣查到袁大人後,順著勾欄爆炸案去查詢的人也傳回了消息,那個吊死在房中的禁軍子弟,非自殺,乃是先被人用迷藥迷暈,再偽裝成上吊自殺的樣子。

  之所以發現其是被迷暈的,是臣在走訪現場的時候,發現靠近窗欞位置的窗紙上破了一個小指大小的洞,極難被發現,而這洞的下方屋內恰有一小撮灰的痕跡,經辨別發現,其中有曼陀羅花的成分,這是製作迷魂藥的主料,而後臣又仔細檢查了一番屍體及屋內痕跡,終於發現其中蹊蹺之處,這繞過屍體頸部的繩子是在舌骨的下方,若上吊者繩索懸掛在此位置,死後口微開,舌微出,而現場的屍體卻是口舌緊閉,這與上吊自殺的情況不符,因此臣斷定此案乃是他殺。

  那麽問題來了,一個小小的禁軍士兵,何人至於殺他?於是臣調查了他的周邊人際關係,發現他平日裏為人和善,並未與人結仇,但是周圍與他關係好的士兵都知道其有個叔叔,家中有個女兒,本來二人早已定了娃娃親,可是那女孩在她七歲的時候,因與家人在除夕夜看燈會的時候被人牙子拐走,至今已十年整再無消息。

  又是事涉拐掠案,臣以為自然不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於是順著這個線索,臣追查到他的那個叔叔,那人本也是個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在一番心理攻勢下,他最終是承認了燈會爆炸案的確是他所為,其行為雖不可憐但可憫,臣以為這個中緣由不若讓這當事人自己說起吧”

  官家坐在上首神色微痛的道了一聲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