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殿上激辯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1      字數:5161
  坎哥絲毫不懼這些官老爺,大罵道:“說的就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官,你能拿老子怎樣,左不過就是老子當山賊時欠下的債要在獄裏慢慢的償,但就是看不慣你們披著人皮做狗事兒的樣子”,坎哥似乎也想到了自己與官府打交道的一些事,罵道這些人的臉青白交接,“喂,姓宋的,老子敬你身量不大,但是條漢子,也不知你是得罪了何方神聖,擺明了這些人就是要坐死你,你若有數便與他們周旋著,若沒數,勸你趁早認了,也免得受罪”

  曹知院氣怒道:“來人啊,此人公然蔑視公堂,給我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宋瀾道:“慢著”

  曹知院語調急轉道:“怎麽,宋知縣可有何賜教?”

  “興朝律令中,哪一條寫著蔑視公堂可以打三十大板?”

  “律令是死的,人是活的,目無王法、藐視公堂,在我審刑院裏便可以懲戒於他”

  “這麽說,興朝律令是為審刑院服務的了,若是如此,下官無話可說,甚至,無話敢說”,宋瀾家中了敢字。

  李景瑢不緊不慢道:“立法令者,以廢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廢,今日之事官家定會有耳聞,曹知院還請三思”

  曹知院反笑道:“好,很好,你們以大興律為盾本官且不重罰,但蔑視公堂十大板有餘。日後本官會與官家進諫,修繕法令,蔑視公堂者擾亂法序,其罪影響甚遠,該當嚴懲”

  李景瑢道:“曹大人請便”

  坎哥被拖下去處罰十大板了。

  曹知院繼續審問道:“宋瀾在安遠銅場上所為,不過是掩人耳目,誰說倭賊的真正目的便是那裏,最終釀成大禍的不還是長青堤壩嗎,老魯,柴石頭、何老六,你們來說說,長青堤壩是何情況?”

  老魯道:“這堤壩上確實有些工人在磨洋工,幹活不夠細致”,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看向柴石頭、何老六二人,眼中帶著不爽之色,“原先我也與趙督查指出過,但他說他會看著辦的,叫我不要越俎代庖,原先我不明,直到後來知道了趙督查乃是細作,才知他為何放任工人如此鬆散。

  若不是後來這位李大人點我做督查隊長,令我至少還能保證我所管轄範圍內的修堤質量,隻怕這堤壩更是不堪一擊。再之後趙督查一人之口,便說這堤壩上有細作,宋大人不經核查,便著他來抓捕我們,在獄中將我們好一陣折磨,這半個身子已經埋在了土裏,好在命夠韌,活到了今日,還能看到罪人伏誅的一幕”,老魯望著宋瀾越說越氣憤,他把趙應的舉動完全算在了她的頭上。

  宋瀾心想,這老魯也算是個正直之人,隻可惜不太聰明,那五大三粗的坎哥都能看出來今日是個什麽局勢,這老魯愣是看不出來,不過,也不能怪他,坎哥之流想必是與官府打過交道,知道他們人模狗樣的樣子,似老魯這等平民百姓怕是看不穿什麽,反而讓自己的耿直成為他們利用的武器。

  但不得不說,當日老魯他們確實吃了一些苦頭,這也是宋瀾對不住他們的地方,初時宋瀾信了趙應的話以為他們是細作,後來,即便發現了趙應的真麵目,也怕會打草驚蛇而未及時將他們放出來,到頭來竟是給自己挖了一坑。

  柴石頭則道:“是啊是啊,這堤壩上幹活的人懶懶散散的,築堤的料子也是以次充好,所以這堤壩才這般不堪一擊的,說到底都是他們這些主事兒的責任”

  曹知院道:“他們說的這些你可認?”

  宋瀾則道:“堤壩之危我有責任,便是未監督到位,前期過於相信趙應而未親自督查,後期雖已發現,但怕打草驚蛇,隻能先將趙應調走,再做彌補,不曾想他們如此喪心病狂,竟然會炸毀堤壩”

  曹知院道:“這麽說你是認了”

  “我承認堤壩決堤一事是下官失職,沒有事先識別出倭賊的陰謀也是下官之過,否則,也不會釀成此錯”,這點宋瀾倒是不遮掩,的的確確是她的責任。

  大理寺少卿潘貴玉道:“你這人真是釘嘴鐵舌,還在這裏偷換概念,以為這樣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嗎?”

  刑部侍郎沈世林道:“好一個刁蠻狡猾的宋瀾”

  曹知院卻是冷笑道:“那既然你說堤壩上混入倭賊與你無關,那我且問你這兩封信是怎麽回事?”,他示意衙役呈上兩封信,分別拍在桌子上道:“這一個是從你屋內搜出來的,這一個是從倭賊吳峰身上搜出來的,你作何解釋?”

  宋瀾瞥了一眼道:“臣無話可說,這是汙蔑”

  曹知院道:“汙蔑,難道所有罪證張口說一句是汙蔑便可了事的嗎,那還要我們這幾個人在這裏審你作甚?”

  朱少陽站起來走到曹知院的桌案旁,拿起那信讀道:“恩主大計,成敗在此一舉,飲水不忘挖井人,十五年養育之恩,今乃報答之時,日前將你送上南汀縣知縣之位,實非易事,現雖擢升為暫代知州之位,若非前緣也無後果,如今興主平庸無為,正是恩國一舉反攻,使興民感受恩國光輝的時候,後日晚許時,一品鮮酒樓,月字間,你獨自前來,有要事相商”

  文彥成此時也走過去,拿起另一封信讀道:“宋瀾乃是我朝打入興朝地位最高、潛伏最久的細作,為國貢獻頗重,爾等必當以命相護,若事有變時,當以苦肉計掩人耳目,務必為國保住忠誠之士,以待國之大計”

  曹知院又道:“還有這個進貨的憑證,放著官府的石料不進,反而進那普通商家的貨,想來是借此混入火石,以炸堤壩”

  宋瀾知道第一封信的來曆,但第二封信的內容倒是頭一次聽說,“敢問,這第二封信是從何而來啊?”

  曹知院道:“是從吳峰的屍身上得來的,他當真會藏”,他眉毛一挑,“你可知他藏在何處?”

  這吳峰就是當日那吳記香料鋪吳老板的本名。

  “何處?”

  曹知院冷抽了一口氣,“這封信可是被他用油紙封上,藏在他大腿的傷口裏”

  宋瀾心想,這反間計當真用的漂亮啊,不過卻也給了她反駁的機會,她略想一下道:“試問,我與吳峰有那麽多次私下接觸的機會,如果我真是細作,他們為何不將這封信銷毀,反而還留著這封信,難道是為了讓它成為我這個需要被他們以命相護之人的催命符嗎?哪個蠢材會如此做,倒不如直接吞了這封信,既能毀滅證據又不留痕跡,眾位大人覺得呢?”

  眾位大人麵麵相覷,頓時無言。

  沈世林麵皮漲紅道:“少在這裏搖舌弄唇,也許你們就是這麽蠢笨,不然今日在堂下被審問的人又怎會是你?”

  宋瀾無辜道:“眾位大人難道不懂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嗎,一個能成為細作的人,其所行勢必合乎邏輯極於慎,若是不合乎邏輯,便隻有一個原因,那便是誣陷”

  潘貴玉拍桌道:“好一個巧舌如簧的宋瀾,黑的都能說成是白的,當真是厲害,但本官想問那第一封信中說到的十五年養育之恩,又做何解?”

  “既是誣陷,所說之話自然當不得真,他可說是十年也可說是二十年,還不是全憑他們書寫”

  曹知院道:“那這封信為何會出現在你房間內,上麵還說約你在一品鮮酒樓見麵,當日可是有人在一品鮮酒樓裏看見過你的,若你不是細作,為何要赴約?”

  “我乃將計就計,倭賊所說之事大有蹊蹺,也許這封信本是給他們隱藏在此的細作,但誤給了我,所以我便冒著被他們識破的風險去了”

  曹知院譏諷道:“這麽說你倒還是忠勇雙全、大公無私的聖人了?”

  “聖人實在不敢當,但下官忠君為國、蒼天可鑒”

  曹知院反笑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我們從抓獲的細作處得知,他們此次約見你的目的是為了破壞軍器所弓弩院裏的弓弩,而後弓弩院莫名被火燒,天下怎麽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孔勝春和那日跟在他身邊的幾個漁民,後來作為證人,一同被曹知院他們提審,便是從他們嘴裏問出了當日的事。

  此時被帶到堂上作人證的周軍監作證道:“沒錯,就在弓弩院被燒前不久,與軍器所毫無關係的宋知縣突然來所裏巡查,當時還是我接見的他,弓弩院被燒一事定與他有關係”

  宋瀾譏諷道:“周軍監會如此指證於我,想來是對軍器所還不夠了解,你這瀆職之罪怕是更甚”

  周軍監硬氣道:“我何罪之有?火燒那日,可是蔡軍器丞在弓弩有職守的”

  “你連蔡軍器丞是細作都未發現,還說不是瀆職,如此說來,我是否也有理由懷疑周軍監是細作呢?”

  “你,你簡直是倒打一耙”,周軍監氣道。

  “你們既然以趙應是奸細為由便認定我是奸細,那麽我以蔡軍器丞是奸細為由認定你是奸細又有何不可?”

  朱少陽則不慌不忙道:“蔡軍器丞如何是奸細了,你可有何證據?”

  當初蔡軍器丞被認作是奸細,並沒有什麽實際證據,而是她的猜測加試探恰好印證了,而後憑他之嘴探出了軍器所裏還有一個奸細老程。

  宋瀾道:“當初送菜工老程的落網便是蔡軍器丞吐露的,而後借由老程才抓到的吳老板”

  曹知院道:“很好,如今蔡軍器丞和送菜工老程正好未被你滅口,便聽聽他們是怎麽說的?”

  不一會兒,人便被傳上來了,這倆人當初被宋瀾抓住,進而從他們口中問出了對倭國不利的信息,二人心中對她那叫一個耿耿於懷,這會子不指鹿為馬的咬死她才怪呢。

  蔡軍器丞道:“我根本就沒說過什麽老程是奸細的話”

  老程道:“我也是莫名其妙被他們抓來的”

  宋瀾道:“可是吳老板是在你家搜出來的,這怎麽解釋?”

  “這......我......這是陷害”,老程結巴了半天,說出了這個結論。

  “對啊,這就是陷害,你們說我是奸細,證據在哪兒?”,蔡軍器丞附和道。

  宋瀾迂回道:“好,就算是陷害,送菜的工人不隻你一個,還有老張和老王,我為何不陷害他們,何況在此之前,我們從未見過吧”

  老程道:“我怎麽知道你這奸細心中是怎麽想的,你想陷害誰,自然是你說的算,你大可以事先便帶著人在我家埋伏,假裝在那裏搜到了你們本來已抓到的吳老板”

  宋瀾笑道:“若是我既已抓到吳峰,又何必費那麽大的勁,來陷害以你個送菜工嗎?是你高估了你自己還是小瞧了一州通判有多忙?”

  老程一時啞口,蔡軍器丞趁機道:“那我呢,證據何在?”

  宋瀾確實沒有證據,隻得如實道:“你......是我試探出來的,不過老程是你供出來的”

  “那便是沒證據了,沒證據,你憑何抓我?”

  “我有的是你的口供”,宋瀾深知,在物證麵前,口供還是略顯無力的,因為很容易便被翻供的。

  曹知院像是抓到了把柄一般道:“笑話,口供也是能當做決定性證據的,難道你以往便是這般審案的?”

  宋瀾惶不多讓道:“那麽請問曹知院,現下又有什麽證據,能定我的通敵叛國之罪,需知口供是最靠不住的”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曹知院一時有些語塞,這時周軍監卻出口道:“那弓弩院的事又作何解釋,弓弩院的箭可是盡數被燒毀了,難道不是你指使人做的嗎?燒毀弓弩,可是大罪”

  宋瀾輕笑道:“我剛剛便說道過,周軍監似乎不太了解軍器所的構造,弓弩院的弓箭並未被燒毀,那場大火不過是個障眼法,那些弓弩其實都完好無損”

  周軍監突然笑得前仰後合,“宋知縣你也太會說笑了吧,事到臨頭,你雖極力為自己脫罪,但也不能病急亂投醫,說出如此可笑之話,那大火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燒的,難道那日燒的是柴火,你隔空將弩箭轉移了不成?”

  宋瀾一笑,“這時你倒還不算太笨,你說對了一半,我的確將其暗度陳倉了”

  周軍監茫然,“你什麽意思?”

  眾人皆是疑惑,宋瀾這個說辭倒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過的。

  朱少陽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弓弩沒有被毀掉?”

  宋瀾道:“不僅如此,南造作院的雙飛弩也掩人耳目的運到了汀州”

  潘貴玉笑道:“現在已經開始天方夜譚了嗎?這等說辭也好意思說出來,不是等著被拆穿嗎?”

  沈世林哼了一聲不屑道:“困獸猶鬥”

  宋瀾不理會這些鼠眼寸心的家夥,自說道:“那弓弩院的地勢很高,從外麵進去需跨上一處丹樨,推開門後,內裏地勢卻與丹樨高處的地勢一樣高,我心覺奇怪,想到這等設計必定有異。

  所以雖然打算與倭賊將計就計,但毀壞弓弩也是大罪,需得另想法子,我便事先派人提前潛入了弓弩院,果不其然,在其內發現了機關暗竅,後來得知是建築軍器所設計師為了提高弓弩院的安全性,防止賊人在此處圖謀不軌,為轉移他人視線而設計出來的關竅,然而這等高明的設計,卻沒有流傳到後代接管人的手中,以致於周軍監竟對弓弩院裏的構造不甚了解,放火之前,我派去的人早已將這批弓弩轉移到了機關暗道之下,現在若是去看,那批弓弩定是完好無損”

  此時眾人完全懷疑的態度才變成了半信半疑,沈世林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宋瀾道:“我誆騙你們作甚,不過幾日的功夫你們便能查證出我所說的真偽,若是被拆穿豈不是罪加一等”

  曹知院緊皺眉頭道:“好,我們會派人前去查證,若你所說是假,便拔了你這巧舌如簧的舌頭”

  “這個倒是不勞煩眾位大人了”,會審之中很少開口的李景瑢道:“當時我從南造作院運弓弩來的時候便從一位老工匠那裏知道了軍器所內有機關暗竅這種秘而不宣的事,後來我打開了弓弩院的暗竅,轉移了那批弓弩,在安遠銅場營救我方之人時所用的弓弩便是那批弓弩”

  “原來這批弓弩已經被李大人轉移了,下官竟不知道”,她故作詫異地抬頭看了李景瑢一眼,又很快錯了過去,繼續道:“這個事容王殿下也是知曉的,我們將計就計將從南造作院運送弩箭的事透露給倭賊,他們以為我們未造出來此兵器,假模假樣的在運送途中做了一番攻擊便撤了,實際上運送的三批都是真的弩箭,如今就存放在軍器所內”

  所有弓弩完好無損這可是大功一件,本來眾人的目光已經被弩箭所轉移,但沈世林卻另辟蹊徑將矛頭轉移道李景瑢身上,道:“這麽說李大人是早就知道宋瀾與倭賊勾結了?”

  如平地一聲雷一般又將所有目光轉移到了李景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