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舊客遇新客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1      字數:5473
  晚間,蕭溪棠又去了一趟仙橋苑,因三樓的君子蘭已放置在了陽台上,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錢媽媽老遠便看到了他,招呼道:“喲,唐公子,你來的可算勤快啊,可是來找離月的”

  蕭溪棠拿出十兩銀子放到錢媽媽手上,“老規矩”

  他徑直上了三樓,鍾離月梳妝打扮後正在屋內等他,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比上一次來看她之時還要貌美三分。

  “這可算是盛裝打扮了一番”,蕭溪棠點評道。

  “既見君子”,她清婉道,一雙眼睛毫無瑟縮的看向他。

  蕭溪棠自然明了她的意思,卻不解風情的道:“我這人最不學無術了,小的時候家裏沒有條件,什麽詩經楚辭啊,通通都沒學過,月娘你文縐縐的來一句,我還得向你請教請教,好像先生上課一般,咱們還不如輕鬆自在一點”

  鍾離月是個聰明的女子,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未讀過詩詞,又怎麽知道這句話出自詩經,她一個風塵女子到底是配不上似唐公子這般的翩翩公子,“唐公子說的是,今日找你來本來是為了將我近日打聽到的事情告訴你的,可不是來念詩的”

  蕭溪棠眼睛一亮,“可打聽到了什麽?”

  “萱萱雖然還未曾接過客,但是在我們仙橋苑也已經被教習了三個月了,秋月在她之前兩年進來的,算是老人了,因此也會對她們這些新人拿喬做派,有一次午後,正巧那日客人稀少,她們姐妹幾個便在後院裏張羅了一個茶話會,期間秋月給她們剝了幾個幹果,遞給她們吃,萱萱接過之後便將那果子放置到一旁,並不去吃,秋月便覺得萱萱不給她麵子,讓她下不來台了,非強迫萱萱吃下她給剝的幹果,萱萱說她自小便吃不了幹果,因吃過之後會渾身起紅疹子。

  秋月隻覺得那是她的借口,說到底就是不給她麵子,便說仙橋苑裏可養不了大小姐性子的人,在這裏耍這套沒用,若真是貨真價實的大小姐也不必落魄到這裏,裝什麽清白無辜的樣子。

  那話語是難聽極了,萱萱拗不過她,隻好硬著頭皮吃了一個,吃過之後果然如她所說的,皮膚泛紅,有那種如雲團狀的小疹子間布在皮膚上,後來秋月方知她說的是真的,並不是想讓她下不來台。

  可是至此以後,她覺得無論她是否與萱萱示好,她們之間的梁子都已經結下了,所以與她之間的關係一直都不和睦”

  蕭溪棠道:“她二人關係不睦,秋月又是萱萱死亡的第一發現人,不知這其中有何關聯?亦或是巧合?”

  鍾離月沉思了一會兒,又道:“要說她二人感情不睦導致秋月起了殺心倒有些過激,但是萱萱確實知道一些事情,足以讓秋月產生殺心”

  蕭溪棠道:“你知道是什麽事對嗎?”

  “其實像你們不在這一行的人可能不會理解,隻有同為一個行當的人才會理解秋月為何會記恨萱萱。其實秋月暗地裏承了錢媽媽給她安排的一個屠戶,那個屠戶足足攢了一年才湊足十兩銀子,錢媽媽也是看他誠心,才湊足了這樁美事,秋月見他真心為了自己,也礙於錢媽媽的麵子,應承下了這事,隻是這事要隱秘的做,因秋月平日裏待的客都是王孫公子、豪門貴室,真個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若是被達官貴人知道她接了屠戶則是自降身價,怕是再沒有達官貴人們會找她了,所以這事也是千叮嚀萬囑咐,秋月才肯答應的。

  後來錢媽媽也是悄悄引了那屠戶進來,暗中將他帶到秋月的房內的,準備第二天早上再悄悄的走。誰知道那天萱萱吃壞了肚子,總是起夜如廁,便在天悄麽亮的時候撞見了那屠戶,她雖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看其穿著打扮便知是下等人,錢媽媽也看見了萱萱,叫她回去管好自己的嘴,若是說出去則小心她的皮,雖是如此,但後來叫秋月知道了可是一直把萱萱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來著”

  “如此說來,這秋月真的有殺人動機誒,隻是既然秋月與屠戶的事做的既隱秘,月娘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鍾離月微愣,而後笑道:“錢媽媽向來待我如親生女兒搖錢樹,有些事情並不避諱我,所以院子裏的這些女孩們的事,我稍加打聽便能知道”

  “看來我還真是找對了人呢,月娘你可是幫了我大忙呢”

  二人相視一笑,屋內氛圍正妙的時候,外麵忽然有人敲門,聽起來有些慌張,是個年齡尚小的女子的聲音,“月娘,謝參知來了,說是要聽你唱曲兒呢”

  “沒說我已經有客人了嗎?”,鍾離月走到門邊道,門外的女孩是她另一個婢女芸香。

  然而還沒待她答,門外傳來一個不怒自威的聲音,“說了,隻不過,一介平民怎敢讓我久等”

  那人推門而入,身高近八尺,雖然年過四旬,但是臉上身上沒有一絲贅肉,且眼睛炯炯有神,散發著經曆歲月的睿智,並且蕭溪棠能察覺到他身無武功,但是身輕體健,保養很好,看上去隻像是三旬出頭的人,與他們這些年輕人相比,倒是老當益壯,絲毫不減年輕時的風采。

  他也是知道這謝臨淵謝參知的,吃喝玩樂他是樣樣俱沾,卻不為所累,要麽就是沒有一樣真正合他心意,要麽就是自製力強到可怕的人,這種人往往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今天能碰上他,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喲,這位公子麵生啊,不知是哪家的少爺?”,謝臨淵道。

  “少爺就免了吧,不過是混跡京城的一浪蕩子,這裏的萬家燈火並無一盞是屬於我的,去哪兒都是一走一過,有幸在月娘聲名未起之前便與她相識,她若有空時便在她這歇腳,看這位兄台的穿著打扮似乎身份不俗,既然兄台有雅興,那我便成人之美,不在此多留了”

  蕭溪棠抬腳便往門邊走,謝臨淵卻伸手攔他,“誒,事情總有先來後到,既然我是後來的,怎好讓先來者走,傳出去還以為我謝臨淵依仗官勢,欺人太甚呢”

  蕭溪棠停下來看著他,目光中帶著那你倒是出去啊的意思。

  這謝臨淵倒是會應變,看蕭溪棠並不和他謙讓,轉而又道:“隻不過,我今日興致突起,遂想聽月娘唱曲,這位小兄弟要是不介意的話,你我共同聽曲,今日的花費全由我出”

  蕭溪棠道:“謝大人不必心有顧慮,唐某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況且唐某善獨,獨來獨往慣了,身邊一下子有不熟悉之人,反而有些拘謹,難以放開,今日左右我也困了,便找個落腳處歇歇了,改日再來看月娘不遲,謝大人正好有雅興,便請盡享其樂吧”

  他再次繞過謝臨淵的身側,這次他倒沒有攔他,等在門外的侍衛們似一堵牆,他能明顯感覺到他們身上的暗流,好家夥,一個身無功夫的人身邊竟然能有如此級別的護衛,怪不得他行事自若,原來是身有所恃。

  謝臨淵並未出聲,那些侍衛隻是給了他一個下馬威,便讓出了路來,蕭溪棠得以出去,這人看樣子與月娘有些淵源,他不便在這裏與他們起了衝突,以免連累月娘。

  門關上了,鍾離月的臉上有些慌亂,謝臨淵聲音一挑道:“你怕什麽?難不成你覺得我會殺了他?”

  鍾離月搖搖頭,卻慌忙跪在地上。

  謝臨淵並未阻攔,而是道:“你什麽時候認識的輕功如此高強之人?”

  鍾離月詫異,她的表情也被他盡收眼底,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罷了”,謝臨淵本人雖無武功,但是對武學還是有些了解的,剛剛那位唐公子走的幾步路悄無聲息、身輕如燕,他伸手攔他時,他周身的氣息淳厚集安、運行暢達,是個內力深厚的高手,這樣的高手可謂鳳毛麟角,但聽說那人的身邊便有一位這樣的高手。

  他低頭看了鍾離月一眼,“我這個人不喜人騙我,尤其是有人負我,你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給的,若我知道你說了謊,你知道下場的”

  鍾離月頭壓的更低了,“恩主息怒,離月不曾騙您,您讓我打聽的事,我都據實已告,不曾隱瞞”

  “那他來找你所為何啊?”

  “其......其實,是離月有事拜托於他的......”,她支支吾吾的講明了她所想之事。

  謝臨淵聽罷打量了一眼她,這個小丫頭,原來還有這樣的心思和所為,而後他道:“這等小事,對我來說舉手之勞,你先前若告之於我,隻要一句話,那些令你不安之事都可解決,又何必費這麽大的周折?”

  “恩主公務繁忙,況且這等事不值得髒了恩主的手,離月自己便可解決”

  “隻是騙你心屬之人,你當真舍得嗎?”,他站在窗邊開了一道縫隙望向窗外。

  鍾離月跪於地,雙手交疊置於地上,頭貼近手背,“離月不懂恩主的意思”

  “你這麽聰明,怎會不懂,女為悅己者容,我又怎會看不出來”,他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你這女子的眼光倒是不錯”

  他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如是說道,然後走到床邊歇了下。

  鍾離月跪著轉了個方向,窗外的夜風還有些涼,吹得她裙裾隨風擺動,她側眼看了一眼窗外,不知謝臨淵剛剛在看什麽。

  仙橋苑的街對麵有一三層華彩張燈的大酒樓,有一人正興高采烈的和那酒桌上的人劃拳喝酒玩的不亦樂乎,正是剛剛從仙橋苑中出來的蕭溪棠。

  鍾離月嘴角微微的浮出一抹不易見的笑,這也是她為什麽傾心於他的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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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便是除夕了,酉時末,扮成送飯禁子的蕭溪棠正在廚房中裝菜準備送飯,廚子老張過來道:“今兒也不知牢頭是抽什麽風,居然給這牢裏的犯人們加菜了,害得我晚收拾完一個時辰,不然我早便回去陪老婆孩子了”

  “加菜,加了什麽菜?”,扮做送菜禁子老丁的蕭溪棠問道:“做個肉菜把你絮叨成這樣,你這水平傳出去可堪憂啊”

  老張道:“你懂什麽,我這是好男人典範,急著回家陪老婆孩子”

  老丁道:“那我倒要謝你了,菜都幫我盛出來了,我這端盤子便走了”

  “還不是瞧你辛苦,大過節的還要給這些極惡之徒送菜,我看呐,餓他們一頓也不妨事,我們不如早些回家團圓去?”

  “你還不知道我啊,我家那口子......”,老丁搖搖頭道:“那我還巴不得我天天耗在這牢裏呢”

  老張笑笑,“也是,你家的河東獅難搞啊,那我便先回家了”

  “走吧”

  蕭溪棠見老張走了,看了看這做的紅燒肉,雖然香氣四溢,但是肉太肥了,挑了一盤放在最下麵,然後依次將盤子落好,而後準時去牢中送飯。

  他搖著鈴,“開飯了,開飯了”

  那些犯人機械的走到牢門邊伸手拿飯,今日是除夕,這等節日對他們來說隻是數個暗無天日中的一日。

  走過了最外麵的牢房,便到了緊裏麵關押宋瀾的牢房,宋瀾聽見開飯了的搖鈴聲,還想著今天的蕭溪棠會不會來,便見有人道:“喏,這是我好不容易才混進來的餃子,今天可是除夕”

  宋瀾見果真是他,樂道:“醋呢,醬油呢?”

  蕭溪棠正遞一盤餃子給宋瀾對麵的獄友,回過身來道:“有餃子吃便不錯了,不然你看看你本來的菜,哪裏用的上醬油和醋的?”

  宋瀾低頭一看,呀了一聲,“今天居然有紅燒肉,而且居然還是瘦的,你看看我在牢裏待了這麽長時間,一點葷腥都沒見著,臉上都是菜色,麵黃肌瘦的,賊不健康,可得讓我補補”

  “你可慢點吃”,蕭溪棠見她餓鬼投胎一般覺得好笑,“不過吃歸吃,你們這餃子可得全吃完,收走的時候可不能讓人看出來”

  宋瀾埋頭邊吃邊道:“知道了知道了”

  趁她吃的這會兒功夫,蕭溪棠把近日打探到的事情盡數告之宋瀾,她吃過後抹抹嘴道:“看來,萱萱是過敏而死的”

  “過敏?何為過敏?”,蕭溪棠道。

  宋瀾忘了他們這個時代還沒有過敏的叫法,於是道:“就是我們那邊起疹子的另一種叫法,也可以說是起癬”

  蕭溪棠詫異道:“我竟不知起癬也能致死”

  “致命原因主要是人體對過敏食物或藥物產生的瞬間過激反應,可導致喉頭水腫、窒息,嚴重的還可誘發身體機能衰竭、血壓下降、心律失常等”,宋瀾看著蕭溪棠有些迷茫,而後他總結出他能聽明白的部分道:“也就是說這所謂的過敏也就是起癬,可以導致窒息從而致人死亡”

  蕭溪棠這才明白道:“原來還有這種致死原因”

  宋瀾道:“沒錯,聽你那位紅顏知己所說,萱萱應該是對堅果一類的東西過敏,萱萱自己是不會主動吃堅果這類東西的,那麽便有可能是魏衙內此前吃過大量的堅果,親吻萱萱的時候,導致她對堅果過敏,而後死亡的,根據現場第一目擊者的口供,萱萱是躺在桌子旁邊的,而魏衙內則是睡在床上的,說明是魏衙內睡下後,萱萱過敏反應加重,喉間有窒息感,便下地找水喝,期間不斷抓撓自己的頸項,才會留下抓痕,如此也能解釋她身上為何沒有其他傷痕,現場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蕭溪棠哦了一聲,而後指著宋瀾碗裏還剩的兩個餃子,“吃掉”

  宋瀾不好意思的笑道:“老棠,這等闔家團圓的日子,虧的你進來看我,還給我送餃子吃,你忙前忙後的也怪辛苦的,這兩個餃子是你應得的,你看食物要成雙不成單才好”

  蕭溪棠撇撇嘴道:“少來這套,我還不知道你,明明是吃不掉才想著給我的”

  “你看你,說出來便破壞了我們兩個之間的情誼,所謂看破不說破,來日好相見嘛”

  蕭溪棠嘴上說著嫌棄的話,身體還是很誠實的接過宋瀾遞來的餃子,吃了下去,心想自己也不知看上這個奇葩什麽了,竟然會為她放棄一片花海。

  吞了兩個餃子,蕭溪棠又轉回案子上道:“這麽說此案秋月的殺人動機便可成立,皆因此前與萱萱不睦,再加上自己不利之事恰好被萱萱目擊,所以產生了殺心,想要一勞永逸,讓她永遠也說不出口”

  宋瀾還算謹慎道:“找機會再試探一下魏衙內此前是否吃過堅果,若是如此,此案便可蓋棺定論了”

  “若這兩個案子,都如我們所想,下一步該當如何?”

  宋瀾叫蕭溪棠附耳過來,告訴了他兩個錦囊妙計,“如此,定能將魏衙內與昌平侯世子妃解離困境,到時候便看他們的老子肯不肯幫我個小忙了”

  蕭溪棠聽到後道:“妙啊”

  宋瀾笑道:“近日真是麻煩你了,好不容易隨我上一趟京城,竟是連個安穩覺都沒睡過,成日裏替我忙前忙後的,如今連除夕都要陪我在這牢裏度過”

  “那你可真是想多了,公子我這些年,也算是遊曆過大江南北了,這汴京也是來過的,不算稀奇”

  “也對,要不你怎麽在哪兒都能有紅顏知己呢”

  叮鈴鈴,飯點已過,蕭溪棠要收拾出去了,“我出去可是有紅顏知己們陪我共度佳節,怎麽可能陪你在這不見明月、不見花燈、不見煙火的地方度過除夕夜呢”

  宋瀾調侃道:“過了一年便是又長了一歲,你老可注意點身子骨,別太勞累了”

  “公子我好色不好淫,左擁右抱是我的追求,人生在世,隻走這麽一遭,還不得吃好喝好玩好穿好,才不枉入紅塵一輪”

  “快別找補了,恭請不送”

  蕭溪棠乃是嘴硬,若能留下,他去外麵看什麽煙花抱什麽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