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各懷心思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1      字數:5161
  蕭溪棠的臉倒掛在宋瀾牢房高牆上的小窗前,調侃道:“你怎麽會聽成是老鼠叫?”

  宋瀾對他不著邊際的樣子已經見怪不怪了,隻是感歎道:“還算你有點良心,沒有丟下我逃之大吉,是打算劫獄還是劫法場啊?”

  蕭溪棠撓撓頭,笑道:“這個還有待商量,不過我會跟你一起去到汴京的,到時候我們天牢裏見”

  宋瀾翻了個白眼,拱手道:“承你吉言”

  蕭溪棠稍微收了一點吊兒郎當的樣子,“喂,說正經的,之後你打算怎麽辦,那李景瑢可不見得會救你”

  宋瀾雙手墊在枕下,躺著道:“上次你說他許是聽到什麽風聲跑了,他不還是來了嗎,這次也一樣”

  蕭溪棠卻堅決道:“這次不一樣,你涉及的可是通敵叛國抄九族的大罪,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會離你遠遠的,與你沾上點關係的都恨得悔不當初,他可是早就知道了你的事,可還是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甚至都未曾提醒過你那位譽王是衝著你而來。

  現在你鋃鐺入獄他也沒有幫你說過一句話,你有時候倒是挺聰明的,怎麽這時卻這麽糊塗呢,他們這些在京城當官兒的人,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腦袋頂上的烏紗帽,為此可以不顧是非、指鹿為馬,無一人例外”

  宋瀾心態頗好,道:“所以,既然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汴京,看看事情是否還有轉機,到時候你再搭救我不遲,我相信你的實力”

  蕭溪棠噗呲一聲笑道:“雖然我實力不菲,但你這段時間怎麽辦?他們若是嚴刑拷打,你這身板可承受不住啊”

  宋瀾雙手交叉躺倒在床上,“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蕭溪棠佩服道:“我看你心倒是挺大的,在牢房裏都能這般瀟灑”

  “好不容易能歇一歇了,最近一段時間的奔波也累了,這裏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這等大罪基本上就是等死,他們也不怕我會再翻出什麽浪來,即便還不知先前那些想置我於死地的人是誰,但此時可能也不屑於再費什麽勁在我身上了,我正好享幾天清福”

  蕭溪棠隱約好像知道宋瀾為何這麽淡然了,既然她想如此,他便順著她,正好順道去趟汴京,見見他那個酒肉師父,以前的一些事也許還能有新的轉機。

  他道:“那好,既然你已經做好打算了,我跟著你走這一趟便是了,我會幫你解決好牢外的事的”

  “謝了,等我出去的時候,我一定給你介紹一個漂亮的美人兒,也不枉你這月下美人的名號”

  “那可否任我挑選?”

  宋瀾調侃道:“胃口倒挺大,我若有命,你便有福”

  “那就一言為定”

  ---------------------------

  監牢外的小路上,一個人跟在蕭溪棠的身後,他道:“公子,宋瀾這顆棋子已經無用了,咱們是時候該棄了他了”

  “誰說她無用了?就算我不能從她這裏再獲得找到前朝畫作的機會,但如今她身陷囹圄,我不能不管不顧”

  孫管家道:“可是這樣,我們何時才能找到老爺留下來的那幅畫啊?”

  蕭溪棠眸色一沉,“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找到,也不急於這一時”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了,就這麽定了,若你執意先去找畫,那我們隻好分頭行動”

  孫管家聽他如此說,歎息一聲隻好無奈隨他。

  -------------------------

  第二天一早,押送宋瀾的隊伍已經啟程,容王也一同回去,雜七雜八的又帶了所謂宋瀾的一些共事者,還有一些所謂的證人證據,一同回汴京,宋瀾此行在劫難逃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這一路上可謂是相當順利,半路上沒遇一次雨,沒遇一個坎,沒翻一個溝,更重要的是沒有遇見一次刺客。

  大約走了十天,隊伍到達了汴京,宋瀾除了身子不太自由外,整個人還是很舒坦的,躺在馬車裏這十日,竟然麵色還紅潤了不少,倒是氣得譽王鼻子都歪了。

  進了汴京後,宋瀾便直接被壓入天牢裏去。

  朝堂上展開了一場關於宋瀾的激烈辯論,而她自己還不知道這夥人為她吵得有多不可開交呢。

  吏部尚書文彥成首先出列道:“官家恕罪,南汀縣那等重地的人選本該更加甚重,出了此等通敵叛國的大奸大惡之徒是吏部沒有盡到篩選的責任以至於釀下今日的大禍,還請官家責罰”

  還未等官家表態,審刑院大夫袁少望道:“官家寬宏,吏部隻管以才能學識選拔官吏,人心隔肚皮,未能認清那罪人本質,此事也不能完全怪罪於吏部”

  樞密使王廣卻道:“二位大人,這話便所言詫異,這事還未定下,便著急著請罪,難道是已經給那宋瀾判了死罪不成?”

  殿前副指揮使吳唯賢道:“人證物證俱在,又不是憑空捏造出來的,怎麽能說是冤枉了他,不然王樞密使以為鐵證如山的情況下,那宋瀾還能翻案不成?”

  王廣卻不答話,站在大殿後側一個言官出列道:“各位大人說的都有道理,隻是此案還有疑點,所謂政令必行,憲禁必從。曲木惡直繩,重罰惡明證。我朝治國以法,論罪必須證據確鑿,不容有絲毫疑問,這樣一個製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的國家才會令眾邦心悅誠服”

  其他的大臣還想再爭論一二,這時坐在上首的官家終於說話了,“於愛卿所言有理,若如你所說,這疑問在哪兒?”

  於廉道:“疑點並非證據,而是宋瀾的行為邏輯難以解釋,若說他與外敵勾結,他又何故帶兵圍剿以田先生為首的倭賊?在安遠銅場的時候,何故會發生一場戰況激烈的廝殺?宋瀾又何故拿出千餘兩銀子修築堤壩?以長青堤壩的情況來看,即便不修繕,他本身的損壞程度也不到無法支撐汀州汛期的程度,何苦費這麽一番事,還將所謂貪汙來的銀子搭了進去?”

  朝堂上又有人嘰嘰喳喳的想將於廉提出的疑點解答一番,官家靠著身旁的軟枕清了清嗓子,殿上這才安靜了下來,他道:“於愛卿說的有理,若他是潛伏在我朝境內的高級細作,並能一路升到汀州通判、代知州權的位置,那他應該是個頂聰明的人,若是行為不符邏輯,其背後一定有我們未知的原因,因此此案不能草草了之,需要查證清楚,不知謝參知怎麽看?”

  按理說此時官家已經表達出了他的觀點,便是此案還需謹慎,謝臨淵應該忖度官家的意思順其而言,他略想了想卻道:“其實於侍禦史大人說疑點也好解釋,這宋瀾之所以帶兵圍剿田先生,是因為他發現大勢已去,想要棄車保帥,而抓獲田先生可以讓他贏得朝廷的信任,若因此入朝為官,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所謂富貴險中求,他賭對了,便是我朝之患,賭錯了,不過失去他一條性命。

  至於用貪汙的錢修築堤壩,想來是打著修築堤壩的幌子,暗中行其他密謀之舉,又或者是趁機加重長青堤本身的隱患問題,因而並不是像於侍禦史大人說的那樣,不修便不會引發危機。當然關於他的行為動機也隻是下官的猜測,確如官家所說,需得仔細審問一番,才能知曉此案是否還有其他隱情”

  聽罷後,官家又問道:“方參知你呢,對此案可有何看法?”

  此時方政道出列道:“臣覺得此案需要慎重,宋瀾在南汀縣任知縣時的表現臣也是略有耳聞的,連番解決了多樁案件,若通敵之事真是冤枉,那國朝則是多了一個撫良善甚恩,臨豪猾甚威的好官吏,若通敵之事不為冤枉,那依大興律論處也算是以儆效尤”

  他這話雖是假設,但卻是在說宋瀾的好處。

  官家笑道:“看來你們......比朕還要了解這個案子”

  大殿上一時有些沉寂。

  謝臨淵察覺到了官家的心思,而後道:“臣提議不如三司會審來判決此案,案子交由審刑院來審理,而後送大理寺斷刑,再而經刑部複核,最是公平公正”

  官家讚許道:“朕也有此意,不過朕還有個想法,讓開封府尹也加入到此案中來,共同審理”

  謝臨淵道:“上月燈會時,開封府尹因守備不力,致使拐賣案又發生在天子腳下,陶府尹已經被撤了職,如今開封府尹一職正是空懸,可是官家心中已有了人選?”

  官家微點頭道:“朕本來已經擬好了開封府尹的人選,交由張翰林擬個製綬告身,今日便發下去吧”

  製綬告身通常是由皇帝授命,翰林學士製詞,用於對高級官員的任命。

  吏部尚書文彥成道:“不知官家心目中的人選是何人?”

  “正是剛剛回京述職的福廣兩路提刑官李景瑢,他任刑官已有多年,多年來言行慎重,從無差錯,是開封府尹的最佳人選”

  殿上有了一些交頭接耳之聲,文彥成適時道:“開封府尹的人選還望官家甚重,事關京畿安危,所任之人一般出自皇族,李大人雖滿足身份的條件,但他在汀州之時,與罪人宋瀾接觸過密,如今正是避嫌的時候,此時再任開封府尹怕是不妥啊”

  殿上有人附和,“是啊是啊”

  官家卻問向李景瑢道:“眾臣有反對之聲,李卿怎麽看?”

  李景瑢出列,脊背挺直、神態從容,話語不卑不亢道:“事在是非,公無遠近,避嫌一詞,涉嫌乃避,臣既無嫌,何故避之?”

  審刑院大夫袁少望道:“你與宋瀾曾經共事過”

  “兩個月前汀州知州黃全安犯了重罪而被判處抄家,他曾經是與袁大人同在戶部任職,這麽說袁大人也有嫌咯,為何上次對他的審判,袁大人也一同參加了?”

  “這......”,袁少望一時啞口無言。

  以黃全安一案的波及範圍,朝廷中一半以上之人全部有嫌,既然上次他們能夠參與案件調查,那麽這次便無法限製李景瑢。

  官家笑了笑道:“還有何異議的嗎?”

  殿上頓時無言。

  官家拍了怕手,“便這麽定了”

  ------------------------

  退了朝之後,剛剛在朝上並未發表意見的大理寺卿朱少陽身著一襲紫色官服在階前走著,六皇子成王從後跟上道:“作為此事的參審人員,剛剛怎麽未見朱寺卿發表意見啊?”

  朱少陽放慢腳步,回身行禮道:“臣隻是覺得此事有些意外”

  成王語氣輕快道:“有何不解?這次二皇兄的人難得與我們一致,大皇兄他們怕是再翻不起什麽浪了,誰叫他自作聰明,為了邀功去到汀州的,若非如此也與宋瀾沾不上關係,如此又怎麽能把他拖入這一潭泥沼之中呢?”

  “殿下想的未免太簡單了些,官家好像並不是堅定的要置宋瀾於死地,他對宋瀾似乎感些興趣,並不完全相信他通敵叛國之罪,所以才加了李景瑢參與審案,此案怕是還有轉機”

  成王有些懊悔道:“早知如此,便在他回城的路上找機會做掉他了,這樣就能把此案釘死了”

  朱少陽否定道:“若在他回城路上做掉他,非但不能將他之罪板上釘釘,反而會令此事生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成王點點頭,“朱寺卿考慮周到,是本王有些操之過急了”

  朱少陽道:“不過有臣在,那宋瀾也沒那麽容易逃脫,即便不能借此拉容王下水,也得濺其一身水”

  ----------------------

  宮道上,袁少望則與文彥成一前一後的道:“今天竟算是與成王一眾達成了共識”

  文彥成撫著下巴上的一縷小胡子則道:“如今容王還未除,成王自然不得空來對付我們,不過容王若是一旦倒了,弘兒相比於成王怕是毫無競爭之力,論文弘兒遠勝於成王,隻可惜他的身體,怎麽如此.......之弱”,他歎了一口氣,一想到自己這個外孫的身子,便大感可惜,“不然,以他的資質,又怎的輪的上成王”

  袁少望道:“文尚書,這件事咱們的意思可得統一才行,現在咱們已經是得罪了容王的人,若是這個時候搖擺不定,可是兩頭都落不得好,咱們得先把容王的根基鏟動,他作為官家嫡長子,血脈正統,雖然不受官家寵愛,可是若論長幼有序,禮法古製,那些呆板固執的老頑固可是會牢牢的支持他的,必須讓他失了這一根基,咱們的二殿下才好有機會頂替於他”

  這袁少望算是寒門貴子,不似文彥成乃是官宦世家出身,且還貴為文昭儀的父親,也就是譽王的外祖,也因這個吏部尚書在微時提拔過他,所以他雖身為曹知院的下屬官員,卻忠心於文尚書,也便是忠心於譽王殿下。

  文彥成晶亮的眼眸一轉,道:“容王不足為懼,必要的時候將他在汀州做下的事捅出來,他便危矣,隻是這件事必須得從長計議,咱們可不能為成王做嫁衣啊”

  袁少望點頭道是。

  ----------------------

  宮門外,容王跟在王廣的身後,聲帶忐忑的道:“舅舅,今日情形,我該如何?”

  王廣快步走在前麵,倏而一拂袖,自帶武者的威嚴,道:“我本已將倭賊入境舉事的消息告知於你,讓你前去與我們的細作聯係,便是為了搶占先機立一大功,誰曾想,這功沒立上,倒是惹火上身,誰叫你自作聰明的去拉攏那個四品小官了的?”

  容王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似的,“我本意是想拉攏他身後的李景瑢,李景瑢難得與人有些接觸,想是這宋瀾有什麽過人之處,可未曾想......”,他歎息一聲道:“多說無益,舅舅與我置氣倒是其次,隻是你我舅甥榮辱一體,甥兒現該如何是好啊?”

  王廣呼了一口氣,沉聲道:“你所說也有道理,這李景瑢甚少與人交往,雖然宋瀾是借他之手抓回來的,但此案上他一聲不吭,倒是沉得住氣,反而有意外之果,你別看他官職不高,又不得康王寵愛,但官家似乎對他有莫名的偏頗,不然也不會欽點他為開封府尹參與此案”,他立定後回頭看了一眼容王道:“我且問你,依你所知,那宋瀾是真通敵還是假通敵?”

  容王道:“宋瀾此人大直若屈,一個能洗雪冤屈、伸張正義的刑官,骨子裏一定是秉正磊落之人,從他將所有賄賂記錄成冊,後以拍賣的形式用於修築堤壩之事上便可見一斑,通敵叛國這種事該是莫須有的”

  王廣道:“好,舅舅我已心裏有數,隻是朝廷上,真相這種東西,是最奢侈的東西,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得到的,但為了你,我也得保他,現如今咱們也隻能咬牙賭上一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