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田先生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1      字數:5874
  十二月十五,這日晚是宋瀾要與倭國細作接頭的時間。

  “都準備好了嗎?”,蕭溪棠問道。

  “沒問題,你看阿應就很放心我,是不是?”,宋瀾道。

  “沒錯,大人出馬一個頂倆”,趙應道。

  “好嘞,那我去了”

  宋瀾準時去到了約定的一品鮮酒樓,她坐在二樓一個有窗臨街的雅間裏,她要了一壺青梅酒,又要了些點心,好在這個酒樓裏還有些唱曲的表演,要不然她一個人坐在這裏這麽長時間,真要無聊的抓狂。

  “小二,再給我來一盤瓜子”,她喊道。

  看著一地的瓜子,她想瓜子吃多了,大抵會有些燒心的吧,“算了,再給我來一壺茶吧”

  如果她約莫沒錯的話,她在這裏坐了已經快有一個時辰了,隻是那個約定接頭的人一直沒來。

  不過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對方在不確定她是否還保有忠誠的時候,很有可能不會直接現身,而是派人在另一處能夠監視到她所在之處的地方監視她,以防有什麽異變。

  那麽倭國的人便很有可能在一品鮮酒樓對麵的雅樂居客棧的二樓,這是能看到宋瀾所在之所的最佳位置,而能看到雅樂居客棧二樓的地方便隻有春滿樓的三樓,這可正是中了蕭溪棠的下懷,宋瀾唯一擔心的便是蕭溪棠醉臥美人懷的時候,忘記了交代給他的任務。

  這一個時辰裏宋瀾十分安靜,隻是會做做樣子,好似焦急的在雅間裏踱步罷了。

  這時送茶的小二來了,端上了一壺西湖龍井便下去了。

  宋瀾拿起茶壺倒茶,卻發現茶壺底下藏了一個字條。

  ‘明晚長汀河長南渡口戌時末遊船見,你一個人來’

  宋瀾裝作氣憤的樣子,大罵了一聲,“這不是溜人呢嗎?”

  引得小二急忙返回來道:“客官,怎麽了?”

  “沒什麽事,你下去吧”

  小二很得眼色的下了去,而後,宋瀾踱到窗邊向外瞭望,對麵的雅樂居二樓的一個人影迅速的閃了過去。

  旁邊樓裏正在跟春滿樓裏的娘子們花前月下的蕭溪棠,這會兒正是相公你喝一口酒,娘子你吃個葡萄的風流之景。

  “春花,你擋著我了”,躺在榻上的蕭溪棠道。

  春花哼了一聲,才從他麵前起來,“討厭,窗外有什麽好看的,哪兒有我們姐妹幾個好看”

  這時秋實又坐在他的麵前道:“就是,開著窗怪冷的,姐妹們把窗戶關上吧”

  那幾個姑娘正要把窗戶關上時,蕭溪棠旋身一起,拿起衣架上的外袍,穿好道:“今天還有些事情,改天再來陪你們”

  臨走還不忘衝屋內的幾個小娘子拋了個媚眼,把幾個小娘子弄得五迷三道的。

  “唐公子,怎的這麽快就走了,還沒盡興呢”

  “就是就是,我們可想你呢”

  小娘子們這麽熱情,他也不忍這麽無情的拒絕,但一想到他若誤了事宋瀾那幅能吃了他的模樣便發抖,為了避免多惹事,還是忍痛和這些小娘子們告別了。

  然而還未出春滿樓的門時,他便覺得肚子裏似乎翻江倒海的,定是剛才在樓上吃了太多的東西,話說,這兒的水果是不是不新鮮啊。

  想他堂堂月下美人,怎麽能壞著肚子去追蹤人呢,這路上萬一沒有如廁的地方,這多影響形象啊。

  所以他很快的做出了決定,還是去趟茅房。

  去了一趟,確實是渾身輕鬆了不少,可是出來的時候,雅樂居二樓的人也沒影了。

  剛剛他還記得那人的長相,可在附近尋了一圈也未尋到蹤影,也是,這半刻時間若是給他,早就跑出三裏地了,又怎會還留在這裏讓他尋找呢,隻是這下沒跟蹤到人,蘭蘭那裏便會有一場狂風暴雨。

  他磨磨蹭蹭的走回了州衙,此時已是亥時末了,正廳裏仍然燈火通明,宋瀾正穿戴整齊的等著他呢。

  “蘭......蘭”,蕭溪棠笑道。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追到人了嗎?”

  “額”,他摸摸頭,硬著頭皮道:“其實......這中間其實有些原因的,蘭蘭你先聽我說,今日我在春......”

  “隻說結果便是,追到人了嗎?”

  “蘭蘭你先別生氣”,他一直盯著宋瀾手中的茶杯,以防她明器傷人,“我......我沒追到”

  然而宋瀾隻哦了一聲,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你......你不生氣嗎?”,他試探的問。

  “生氣能有什麽用,人不還是沒跟蹤到嗎”

  蕭溪棠鬆了一口氣,笑著走過去道:“蘭蘭,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從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放心絕對不會有下次了,我再也不在辦公務的時候去喝酒去看美人,絕對絕對不會了”

  “呐,這可是你說的,若再有下次,你便是小狗,便是那種不入流的小毛賊”

  蕭溪棠連連答應,根本不帶反駁的。

  一抹狡黠的微笑從宋瀾的臉上流露出來,“既然你怎麽誠懇,走吧,去看看那個在雅樂居二樓的人,咱們居然還有過一麵之緣呢”

  “什麽,那人不僅跟蹤到了,還抓了回來?”,蕭溪棠明顯感覺自己被套路了,虧他真情實感的覺得自己像是欠了宋瀾一個億。

  宋瀾點頭,“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掉鏈子啊”

  “你居然還留了另一手,你是不是不信任我?”,蕭溪棠惱道。

  宋瀾攤手道:“可事實證明你確實不值得信任啊”

  蕭溪棠十分想抓狂,他居然被人赤裸裸的嫌棄了,“你找的那個人是誰?”

  “李提刑啊,反正除了監管築河堤的進程,他還是有些空閑的”

  “他又是在哪兒監視的那人?你們就不怕把那人抓了,會打草驚蛇啊”

  “雅樂居啊,他叫阿薰去做雅樂居的小廝,可以監視住在二樓之人的一舉一動,那人見我離開後便出來了,估計是要返回據點,接著被阿和給跟上了,隻見他在一處地方留了一個信號,便又返回了自家”

  “所以那個人是一直居住在城裏的細作?”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我們與他還有過一麵之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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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雨從一早便開始淅淅瀝瀝的下,其實從前幾天的時候,雨便開始斷斷續續的下了,昨日晚間至今晨之間,雨便沒停過,長汀河內的河岸線又上漲了不少,工人們還在加時加點的築堤。

  “這麽大的雨,還要去嗎?”,蕭溪棠一早問道。

  宋瀾道:“又沒有收到取消接頭的消息,自然是要去的,且看看他們要幹什麽?這一次,他們應該不是虛晃一槍要來觀察我,大抵真的會有人前來與我接頭”

  “為何這麽篤定?”

  “他們選擇的是在一艘遊船上,遊船一開,前不著岸後不著岸的,若是我想耍花招,到時跑都跑不了,而且在遊船裏,也不用擔心有人會監視或是偷聽,是個極度保密的空間,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隻不過今天下雨,我好討厭下雨天啊”

  “你放心,我會提前到附近等你的,若你遇到危險,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出手”,蕭溪棠難得很認真的道:“你放心像上次在春滿樓裏的那般情況絕對不會再發生了,我保證”

  宋瀾道:“那便姑且再信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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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汀縣內,吳記香料鋪,這大雨天,基本上都沒有什麽客人,這到了中午了才有一個老主顧來到店裏,他收了傘,將傘放在門口的竹簍裏。

  “吳老板,今日有什麽好料嗎?”

  老板道:“老孔,下這麽大的雨,還來店裏買香,真是照顧我的生意”

  “怕你的料受潮,特意來看看,快帶我看看,都有什麽好料?”

  “我這有什麽料你還不知道嗎,有蘇合、白檀、龍腦、沉香......樣式可多了,不妨到後屋來看看”

  孔姓客人隨著吳老板進到了屋後,田老板擰開屋後櫃子上的一壇香料,櫃子後的暗門便打了開來。

  “今日這麽大的雨,還是按原計劃去見宋清嗎?”

  吳老板道:“當然是按原計劃見,她可是幫助我們完成計劃的重要一環”

  “隻是這麽大的雨,下的人心裏發毛”

  “老孔,你都潛伏在興朝多少年了,下個雨便讓你心神不寧的,你說你還能做成什麽事?”

  老孔道:“那宋清自九歲後便在我國境內長大,可我們潛伏在這邊的人都沒有見過她,不知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一個能接連破獲汀州大案,且與容王、李景瑢都有關聯的人,定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若是她不願拋棄在興朝的榮華富貴,而冒著殺頭的危險去做這等叛國之事,那我們的心血不是白費了嗎”

  “宋清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沒什麽可擔憂的,她若是不聽話,她女人的身份便是她最大的把柄,興朝定不會容她,有了這個把柄還怕控製不了她嗎?”

  老孔聞言點了點頭。

  吳老板繼續道:“何況接頭地點在船上你怕什麽?水下都有我們的人,你且試探試探她,若是她敢有異動,也逃不過我們的人”

  老孔的心裏似乎還是有些打鼓。

  吳老板最後給他吃了顆定心丸,“宋清周圍有我們的人,即便她想耍什麽花招,我們也可以將計就計,不怕她脫了我們的掌控”

  這一點老孔倒是剛剛知道,怪不得吳老板這麽胸有成竹,有了這句話,老孔的心裏總算能安定一些,遂道:“既如此,那我便去探一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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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宋清,在宋瀾的了解下是一個不會武功,會些倭國語言,頭腦靈活的人。

  聽說這次來接頭的人是潛伏在汀州多年的倭人,並不認識宋瀾,這倒給了她靈活應對機會。

  亥時初,宋瀾如約來到長南渡口,渡口旁隻有一艘遊船,本來渡口旁邊的小商販雲集,但今日雨大,把這些小商販都澆走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劈裏啪啦的,隻宋瀾一人打著油紙傘前來。

  她直奔渡口處唯一的一條船,撐蒿的船夫道:“這位小相公,坐船嗎,今兒可就我們這一條船”

  “自然要坐,隻不過不知這船是去向哪兒的?”

  船夫道:“公子上了便知了”

  宋瀾如他所言上了船後,才發現這船上算船夫居然有四個人,看起來都是三四十歲的樣子,除了船夫其他幾人都是蒙麵。

  船夫道:“你便是宋清?”

  看樣子這個船夫便是他們幾個人之首,雖未蒙麵,但示人的麵目也不一定是他的本來麵貌。

  宋瀾從容不迫道:“正是,我一女子都敢隻身前來,你們卻要四個男的結伴而來,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船此時已經開了,順著長汀河往前行,蕭溪棠身著一身夜行衣,在雨夜中如同魅影一般在長汀縣內河兩岸的黛瓦屋簷上無聲的穿梭行走,輕的如同一隻燕子,落在瓦上偶有發出一絲聲響,但也俱被雨滴聲覆蓋,在這種迷茫夜色中,若不細瞅,隻會感覺是雨幕模糊罷了。

  此時船夫道:“在興朝潛伏,不得不小心為上”

  宋瀾道:“我這人快言快語,這兩天你們整的這囉裏囉嗦的事,不知道耽誤多少大業,需要我做什麽便直說,拐彎抹角的頗不痛快”

  “不愧是林將軍看中的人,能送到國中培養,的確與我們這些低級細作不同”

  “林將軍?不應該是田先生嗎?”,宋瀾質疑道。

  船夫嗬嗬一笑,“不好意思,宋小姐,我們並未見過,對你身份的試探還是必不可少的”

  宋瀾不耐煩道:“怎麽樣,現在可對我的身份確認無誤了吧”

  船夫應道:“無誤無誤”

  宋瀾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四人,之所以今日應對自如,還要從昨日傍晚時分說起,蕭溪棠雖跟丟了在雅樂居二樓盯著她的人,好在李景瑢還是很靠譜的,他的人跟上了那個人,發現他居然是租房給潘克忠的房東程琳。

  也是,潘克忠作為奸細潛藏在興朝,那麽他周圍的人際關係內便一定有與他聯係的細作,他的聯絡人會是他的房東倒也在情理之中。

  她在州府等到了蕭溪棠後,便帶著他去會會這個程琳了。

  在提刑府的一間密室裏,宋瀾一見到程琳,感歎道:“沒想到普通如你居然也會是倭國的細作”

  蕭溪棠道:“正是因為貌不驚人,可以像沙粒一樣混在塵土中,才能融入的很好”

  程琳一見是她,情緒突然激動起來,眼中難掩怒火,“你這個叛徒,興朝給了你多少好處,值得你拋棄我國對你的養育之恩,讓你背信棄義的替興朝出賣自己人”

  這程琳大抵還不知道她已經不是真正的宋清了,隻以為她是被興朝收歸了,她便不動聲色的假裝是這樣。

  “背信棄義?這話可說錯了,我本是興朝人,被你們掠去倭國,害得我背井離鄉,與生身父母骨肉分離,你們是我最大的仇人,我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裝乖裝忠誠,好不容易回到我心心念念興朝,又怎能不趁這個機會逃離你們的魔爪”

  程琳道:“你可別忘了,知道你女人身份的人可不少,這是你最大的把柄,難道你以為你便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宋瀾微微一笑,“你怕是不知道,真正的宋瀾現下正巧在我的府上,到時我們兩個的身份再調換過來,還有誰知道以前的宋瀾是一個女子?”

  他頓時無話可說,轉頭看著李景瑢,宋瀾卻道:“你不用看他,李提刑早便知道我女子身份,並且和我是一條船上的人”

  程琳聽聞這話,更加咬牙切齒,此時蕭溪棠卻眼疾手快的用手捏住他兩側的牙齒,仔細的查看他口中的牙齒。

  李景瑢卻在一旁淡淡的道:“已經檢查過了,牙齒中塞的毒藥都被清理掉了”

  蕭溪棠道:“毒藥雖被清理了,可是也得防著他咬舌自盡啊”

  “咬舌不會輕易死人的”,李景瑢已經很從容的道。

  宋瀾解釋道:“按常理說隻要不咬到舌根大動脈的話,就不會造成大量出血,不會大量出血,就不會死亡,因此僅僅隻是會覺得痛而已”

  “哦”,蕭溪棠聞聽此話,才把手收了回來,而程琳聞聽此話,也放棄了咬舌自盡的想法,一咬咬不中,倒是要疼死個人了。

  程琳瞪著宋瀾,憤憤的道:“敢背叛田先生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既然如此,你知道田先生在哪兒嗎?”,宋瀾道。

  “你不知道田先生在哪兒?”,程琳眼中有疑惑。

  “我自上任南汀縣後,便沒有人再與我聯係了,自然是不知道田先生在哪兒,不然你們又為何要在試探我一番後再與我見麵”

  她說的合情合理,程琳又道:“我隻是一個小人物,我又怎麽會知道田先生在哪兒”

  “你若不知道的話,便隻能想些辦法讓你知道知道,興許便能回憶起來”,李景瑢道。

  “我國的武士是最不怕這種嚴刑拷打的,你們的酷刑隻能證明我對祖國的忠誠”,程琳目光裏倒是有一種視死如歸的興奮。

  宋瀾搖搖頭,這種被洗了腦的人,有一種他們難以理解的頑固,怕是不好從他們口中問到他們想要的。

  李景瑢卻用他那平緩的不能再平緩的語氣道:“程妍,女,今年五歲,隨母親吳氏改嫁至清河縣昌平村劉樵夫家,你們雖然已經和離,但每隔二三月,你便會去昌平村的村道上遠遠地看著她們,她們對你來說,應該還是很重要的人吧”

  “你......”,他震驚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扭曲,最後吐出了卑鄙倆字。

  李景瑢卻冷酷道:“因為你的貪婪,給了我機會,身為細作便不該妄想擁有家庭、擁有溫存,有了她們便會讓她們成為別人傷害你的一把利劍,是你......害了她們”

  “你......”,他眼中通紅,牙齒不斷的顫抖。

  雖然宋瀾作為李景瑢的同夥很希望他能問出來他們想要的東西,但是他的風格難免讓周圍人心存膽寒,自己日後可千萬別有什麽把柄落他手裏,不然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給你查個底朝天。

  但一細想,自己最大的把柄其實已然落於他手中,但好在自己在這個世界裏孑然一身,沒有能夠稱之為把柄之人,這樣想來自己似乎不會受製於他。

  程琳終於放棄了抵抗,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吐了出來,他在倭國的細作中處於最底層的位置,知道的隻是一些大致情況。再加上容王從潘克忠這邊得到的消息和李景瑢不知何時已經調查到的信息,這些信息隱約能拚湊出來倭國在興朝潛伏的細作之間的脈絡。

  而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們知道了負責興朝細作網的是一個叫做田先生的人,而宋清正是由田先生發掘,送入倭國後被當做奸細培養的,隻不過田先生一直留在興朝潛伏,並沒有見過長大後的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