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好男人唐老板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1      字數:5882
  牢城營實際上便相當於勞改營,被關到這裏的人一般都是充做勞力的,每個牢犯的銳氣也都被磨得差不多了。

  一間審刑室內,一犯人被綁在架子上,一個獄頭道:“雖不知道宋通判把你送到此處,到底是何用意?不過進了牢城營的人都是罪大惡極之人,但無論多麽罪大惡極的人,在這裏的刑罰之下,也沒有不說實話的,你還需認清形勢,做個聰明人,這樣才不會受太多苦”

  胡崇恐懼道:“大爺,行行好,別打我,我真的什麽都沒做啊”

  獄頭笑笑,“看來你還是看不清形勢啊”

  此時胡崇已經被綁在架子上,獄頭拿起沾了水的鞭子,舉鞭便要落到胡崇的身上,身後有人咳嗽一聲,他揚起的手突然頓住,轉身看向身後的人,詫異道:“大人,您來了,這廝還不肯說實話,屬下正要用刑呢”

  宋瀾臉色一沉道:“用刑不是唯一的手段,你先出去吧,本官來問他”

  “這......”

  “出去便是”

  獄頭放下鞭子隻好悻悻的出去了。

  宋瀾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鞭子在手中把玩,眼睛在胡崇身上飄來飄去,直到把他盯得渾身發毛才道:“我看你這身上也算細皮嫩肉的了,這要是挨上一鞭子,留下了疤,不知道唐氏還會不會中意你呢”

  胡崇眼中一陣震驚,你你你的,結巴個不停,好似在說你怎麽知道的。

  宋瀾嘖了一聲,“你這事兒做的又不太隱秘,我想知道又不是什麽難事,從唐氏那裏一問就知”,她倒沒有說出是胡娘子告訴她的。

  “我跟阿蓮是真心相愛的,她相公其貌不揚,配不上她,她早就厭煩不已,我家那個愚妻既不溫柔可人,也不善解人意,我與她早便過不下去了,我與阿蓮自由相戀,難道有什麽不可的嗎?”

  宋瀾真是看不上這種強詞奪理的渣男,“得了吧你,別把自己說的像個癡情人似的,過不下去,可以和離,唐氏也可以離了唐慶禮與你雙宿雙飛,為什麽不選擇光明正大的方式,反而要不顧惜名譽,做見不得光的事,令對方背上第三者的惡名,這便是你口中所說的相愛嗎,還不是看上唐氏身後的唐慶禮,貪圖他的財產,說不定心裏就盼著唐慶禮早日去死呢,這樣他的遺產至少還能留給唐氏一半”

  “我......我沒有”

  “那你為何緊張,難道你沒有這個心嗎?”,宋瀾目光灼灼,像一團火似的壓在他身周。

  他迫於宋瀾的質問不得不承認道:“即便我有......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膽子,大人清明一世,難道在此事上便不分青紅皂白了嗎?”

  “可是唐慶禮說,最近總有一些他不認識的人出現在他身邊,你說這奇不奇怪?”

  “大人,你也說了那些是生人,可他認識我,我自然不是生人,說明這跟我沒有關係啊,何況他一直以來不都是好好的嗎?”

  “保不準是你從哪兒雇來的人唄”,蕭溪棠堵住話頭道。

  “這......,這位差爺話可不能亂說啊”,胡崇眼神瑟縮一下,一時有些語塞。

  宋瀾道:“算了,既然與你無關,你也在牢城營裏待了一天了,就當是你不忠於你娘子並且對她施暴的懲罰,現在你可以走了”

  驚喜突如其然的便來了,胡崇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我......我可以走了嗎?”

  宋瀾坦然道:“既然與你無關,你自然可以走”

  他千恩萬謝的叩謝宋瀾,隻要能讓他不挨打的走即便再多關兩天都可以。

  宋瀾叫了獄頭進來,獄頭詫異道:“大人,怎麽把他放了?”

  “與他無關,自然就放了”

  “大人並未用刑,犯人慣是會偷奸耍滑,許是這廝未說實話”

  “看來這牢城營裏還有很多是用了刑的才承認的,重刑之下必有冤屈,若將本官放在重刑之下,以本官這副身軀,許多不是本官做的事,本官也會統統承認的”

  獄頭臉上尷尬不已,隻得笑著掩飾道:“大人說笑了,這也是自牢城營存在伊始便有的慣例,我們也隻是遵從罷了”

  宋瀾正色道:“以前是以前,今後有本官在汀州一日,這等陋風邪氣便絕對不許遺留”

  “大人政簡刑清,下官知道了”,獄頭連連應著。

  宋瀾也不知道他隻是應承著還是真的會如此行動,道:“總之,這個人先放出去吧”

  獄頭解下了鎖鏈,胡崇一步三回頭的走出去,直待確認了宋瀾不會反悔才一溜煙的跑出去。

  給他的教訓也足夠多了,出去的時候宋瀾和蕭溪棠目光掃向被關在監牢裏的其他人,牢房裏有不少衣著邋遢、蓬頭垢麵的人,見到有目光掃來,有的低垂下頭,而有的則是直勾勾的看著他們,露出挑釁的笑容。

  宋瀾道:“老棠,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人有點麵熟啊”

  “沒有啊,我看這些人長得都一樣啊”

  宋瀾知道她是問錯人了,“算了,在你的眼睛裏隻有兩類人,好看的和不好看的”

  蕭溪棠嗬嗬笑道:“知我者,蘭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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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築堤用的籌款已經下到了民工和廂軍的手中,加固堤壩的工程也開始了緊鑼密鼓的進行起來,工人們在十二月的冬日裏如火如荼的幹著。

  一人的前襟別在褲腰帶上,一邊掄著鏟子一邊道:“你說這宋大人真和其他的大人不一樣,人家都是事後築堤,他可倒好,趕著築堤,也不知道他圖什麽?”

  另一人道:“你便慶幸著吧,遇到這樣廉潔奉公、為民謀利的官老爺吧,總比等水患發了、莊稼淹了、房屋毀了之後,再想起來籌款的好吧”

  “可是這堤壩若是建好了,以後還有你我及他們的事可做嗎,日後靠什麽掙錢,一家老小要靠誰養?”,他把鏟子插在地上,雙手拄在鏟子柄上。

  那人撓撓頭道:“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可是近來監工管的十分嚴厲,堤壩若有問題,他必是能看出來的,咱們是瞞混不過去的”

  “這堤壩這麽長,哪能檢查的這麽仔細啊,咱們想辦法便是”

  “那邊的,在嘀咕什麽呢”,有人在岸上朝他們這邊喊道:“拿著官府給的工錢,還在這裏偷懶耍滑,難道想過那既沒工錢,還挨鞭子的日子嗎?”

  這監工便是趙應,宋瀾認為監工這個角色既要能監管到位,同時又不會苛待工人們,便隻有她信任之人才能擔此重任,蕭溪棠還要在她身邊兼顧著保鏢的重任,所以便派了趙應來。

  雖然累了點,但趙應也慶幸於此,終於可以不用日日與蕭溪棠相處了。

  剛才在抱怨的二人,見監工過來了隻得舉起鏟子繼續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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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輕點拿,可別把我這匾給磕了”,宋瀾兩道秀眉都快擰成麻花了。

  “讓人給你出力,還挑三揀四的,真把我當做你的從屬不成?”,蕭溪棠抱怨道。

  宋瀾站在一邊道:“我可聽說唐慶禮府上有很多字畫,我可是能帶你進入的人,讓你出點力怎麽了?”

  “我倒是多謝你了,憑我自己也能去看”

  宋瀾挑眉,“飛簷走壁的多擔驚受怕啊,還是走正門的好”

  “即便如此,你也可以找其他衙役幫你抬呀,況且,我的字譜裏便沒出現過擔驚受怕這兩個字”

  “是四個字”

  “不要打岔”

  宋瀾笑笑,“這不是找你方便些嗎,你腳程快”

  “但是蘭蘭的腳程並不能體現出我的腳程的優勢啊”,蕭溪棠嫌她拖後腿。

  宋瀾回道:“那你可以先到唐府門口等我啊”

  “我......”,蕭溪棠一時語塞。

  二人爭吵個不停的時候,也就走到了唐府的門口,唐府的侍從也算是認識了宋瀾,一見他來,便立即有人前去府內通傳了。

  唐管家此時已候在門口,以免宋瀾覺得自己被慢待了。

  “宋大人,請稍候片刻,我家老爺馬上便出來相迎,這牌匾讓底下人拿吧,不勞煩這位公子了”

  蕭溪棠把牌匾移交給他們,自己也輕鬆輕鬆。

  “喲,這位大哥穿的料子這般新鮮,雖不是浮光錦,但也是很名貴的布料了”,蕭溪棠看唐管家身上穿的是墨綠色外袍,針織工藝十分少見,他對吃穿用度這些東西一向在意,這便閑聊上了。

  唐管家笑道:“這位真是好眼力,這是最近唐氏綢緞莊才上的新料子,是雙麵錦,正麵反麵都有紋樣,因此做成衣服正麵反麵也都能穿”

  宋瀾心想原來古代人就已經會做雙麵的衣料了,“有機會本官也用這料子做身衣服”

  “大人若是喜歡,送您兩件成品都可以”

  “這你能替你們老爺做主嗎?”,宋瀾笑道。

  唐管家尷尬道:“這倒是不能”

  宋瀾見這個唐管家倒是挺善言的,舉起自己的手,看著自己的大拇指道:“本官發現這有錢人都喜歡戴扳指,哪天本官也弄幾個扳指戴戴,沾沾富貴氣”

  唐管家笑道:“大人是緣何認為有錢人都喜歡戴扳指的啊”

  “我看你們唐老爺就很喜歡戴扳指,那大拇手指頭上有一圈戒指印,可見戴很久了”

  “這個倒是真的,老爺的確喜歡戴扳指,前幾天丟了一個白玉扳指還直著急呢”

  宋瀾關心道:“什麽時候丟的,可是讓人偷去了,唐老板的東西一定很貴重,可要本官幫忙找找?”

  “那倒是不用麻煩宋大人了,應該是老爺不知道放在哪裏了,無需興師動眾了”

  “可還記得是哪一天?”

  唐管家想了想,“這我倒是不記得了,隻不過那天老爺從外麵回來時衣服好像被人家放在二樓的花盆淋濕了,還換了一麵穿”

  身後有一聲咳嗽聲傳來,“我這管家話有些多了”,唐慶禮從府中走出來相迎,瞪了唐管家一眼,然後道:“大人光臨寒舍,未曾遠迎,見諒見諒”

  他嘴上雖說著客套的話,卻沒有一點客套的姿態。

  唐管家知道自己又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見老爺不悅,也安靜的站在一旁。

  宋瀾也不見怪,“唐老板客氣了,本官此次來隻是為了給你送容王殿下親自手書的汀州義商牌匾,並無其他事,也不在府上久留了”

  “大人來都來了,若不到府上坐坐,豈不是叫別人說我唐某不懂待客之道嗎,不妨小坐片刻,歇歇腿腳再回去也不遲”

  “如此便多謝唐老板盛情了”

  唐慶禮施禮道:“請”

  宋瀾及蕭溪棠隨著他進入府內,隻見第宅壯麗、樓台高峻。宅後又構一園,大可兩三頃,鑿池引水,疊石為山,極其精巧。更有水光繞綠,山色送青,竹木扶疏,交相掩映。說起來她來到這兒也幾個月了,見過的世麵也不少了,此番也算是知道了有錢人的世界是多麽低調奢華。

  路過花園的時候,見到一美人身形掩映在花蔭之間,揚首輕嗅冬梅,側影綺麗綽約、風韻怡人,看的蕭溪棠雙眼放光,就差把眼睛安在人家身上了,為了避免唐慶禮覺得不妥,宋瀾隻好咳嗽一聲,以提示他收斂一下肆無忌憚的目光,蕭溪棠還算是識趣,及時收回了眼光,也免得宋瀾尷尬。

  宋瀾道:“夫人香肌玉骨,想必唐老板平日裏將她護持的很好吧”

  唐慶禮遲疑的看了一眼宋瀾,而後道:“可謂是金屋藏嬌,十指不沾陽春水,衣食無憂富且足”

  “唐老板真是個好相公”,蕭溪棠讚道。

  “我不足的地方還有很多”,他說此話的時候語氣很真誠。

  宋瀾道:“好男兒誌在四方,以唐老板的才能和品質值得這聲讚賞,這些是屬於你自身的財富,遠遠要比你的金錢可靠”

  聞言他難得露出一笑,“沒想到宋大人倒是個爽快人”,他似在真心認同宋瀾所說之話。

  雖然蕭溪棠盯著唐夫人看是出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對於有夫之婦他還是很有分寸的,因此在他們準備離開花園之時,那唐夫人趁唐慶禮不注意之時對蕭溪棠拋了一個媚眼,倒叫蕭溪棠眉頭一皺。

  他馬上收回笑容,不再正視於她。

  順著花蔭下的鵝卵石路,穿過一道月亮門,來到一間茶室,唐慶禮取出放在櫃子中的一套茶具,茶盞是聞名遐邇的建盞,宋瀾倒是注意到今日唐慶禮的大拇指上倒是戴了一個紫色的玉扳指,而後唐慶禮又從茶焙籠裏取出茶餅,用茶槌搗成小塊,再用茶磨研成粉末,接著又用羅合篩過,直到茶末變成均勻的粉末,才放到茶杯裏,注入少量開水,調成膏狀,最後一遍衝入開水,然後用茶筅擊沸,令水與茶末交融,待到泛起茶沫的時候,一盞清香四溢的熱茶便出爐了。

  相當於現代的手衝咖啡一樣,宋瀾也觀看了一場古代手衝茶,接過茶盞後她道:“唐老板的鬥茶技術相當高超了,可是對茶藝一道頗有研究?”

  “以前也曾做過茶葉生意,略微學習了些”

  “看來唐老板的經曆頗廣,以前都還做過些什麽生意啊?”

  他似乎在回憶自己的光輝歲月,並不排斥道:“我最早是從賣油郎起家的,挑著擔子走街串巷,客人們看我賣的油也算便宜實惠,從不缺斤少克的,口碑也日益累積了起來,後來我接了一個寺廟的生意,那裏功德旺盛,香油徹夜長燃,油料需要的多,所以我漸漸地也攢了一點錢,後來就開一個油店,又掙了些錢後,我心想左右店裏的許多東西都要在銅器店裏買,自己便出錢盤下了一個銅鋪,靠著這銅鋪又掙下了一筆錢,而後我陸續又開過茶廠,麵粉廠,珠寶店,直到前幾年才盤下了這個綢緞莊”

  宋瀾佩服道:“唐老板也是有魄力,白手起家,能掙下這麽大的家業,也算是苦盡甘來”

  “正因為是我一個銅錢一個銅錢賺來的,所以我對一些事情很不齒,但身在其中,又不得不妥協”

  “既然不得不隨波逐流,保持本心就好了,又何必懊惱呢,正巧唐老板的經曆也配得上汀州義商的名號,這殊榮簡直是實至名歸”

  宋瀾心想,這唐慶禮想必是認為她先前打著拍賣汀州義商名號的旗號是在借機斂財,不過,現下築堤工程已經開始了,她並沒有克扣一分錢,想必唐慶禮也心中有數,這才對她改觀的。

  他搖搖頭道:“我還差得遠呢,大人為民謀利,才是我等需要學習的典範”

  宋瀾擺擺手,歎息道:“不瞞你說,本官也差得遠呢,長汀縣內連出了三樁命案,可現在並無一案能破,本官真是愁得慌”

  “可是沒有找到嫌疑人?長汀縣也算是汀州的大縣,人口流動多,命案不易破解也是在所難免的”

  “倒不是沒找到嫌疑人”,宋瀾眉頭微皺,“有是有,可是證據不足,無法定罪”,她看了看周圍,茶室僻靜,除了她們幾個也沒有其他下人,遂小聲道:“本官看唐老板為人端正,這事告之與你也無妨,隻是切記不可讓外人知道,初八那天晚上,胡崇去過潘克忠家裏,據本官所知他是最後一個走的,所以說,殺掉潘克忠的肯定是他,隻是苦於沒有證據,他所用的犯案手法目前還未破解”

  “既然確認是他,何不用刑?”,唐慶禮隨口說出。

  宋瀾詫異,“沒想到唐老板也會提出用刑,本官實則並不主張用刑,重刑之下必定有冤,用刑隻能說明辦案者的無能和證據的乏力”

  “沒想到大人高瞻遠矚,是我淺薄了,差點壞了大人高誌”

  “是本官能力不足,卻又折不下腰板,也隻能自討苦吃,多出些力了,這不,因為證據不足,剛把胡崇放了出去,之後還要花大力氣繼續查找他作案的證據”

  “大人也不必太過著急,若是他做的,狐狸尾巴遲早會露出來”

  宋瀾一笑,“我也覺得如此”

  而後又簡單交流了一下案情,正待她要起身告辭的時候,宋瀾見站在一旁的蕭溪棠一個勁兒的給她使眼色,她這才想起來,她忘了答應他的大事了。

  於是道:“此番來府上,正巧見唐老板高情逸致,想必家中一定有不少珍稀字畫,不瞞你說,本官確實好這個,不過你別擔心,本官隻是單純的愛觀賞,絕不會做那占人之美的事”

  唐慶禮笑笑,“無妨,大人若是喜歡字畫,意好陶冶情操,隨時歡迎來我府上,正好府內有一聽風樓,裏麵寶藏的都是曆朝曆代的書籍字畫,大人盡可以一覽”

  “不知今日可恰逢時機?”

  唐慶禮略微有些詫異,不過還是道:“恰是好時機,大人請跟我來吧”,說著唐慶禮便引宋瀾進了聽風樓,是個古色古香的三層小樓,裏麵除了一個書案,其餘都是立在四周的書架和書筐,宋瀾專門挑選裏麵的字畫,作為‘侍從’的蕭溪棠順便也能一覽被打開的畫卷。

  借機又在聽風樓裏待了一下午,二人才與唐老板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