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假借屍體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0      字數:4517
  宋瀾終於可以沉下心來詢問眼前這兩幫人的事情了,問道:“這三具屍體是怎麽回事?”

  田家管家道:“我們田家與他段家在生意上一直有些齟齬,聽說他段家又搶了我們一單生意,我家老爺氣不過,今日早上便上門想與他家老爺說道說道,誰曾想他們不由分說地便動手打人,這不衝突之中便打死了我家老爺新納的一個小妾”

  段家管家則道:“大人您可別聽他們胡說,他們哪裏是來上門說道的,若僅僅是說道說道何至於帶著一大幫子人,分明就是來上門找茬的,言語之間幾番挑釁,惹得我家老爺實在難以咽下這口氣,這才與他們發生了衝突,衝突之中,他們打死了我家兩個下人,這等晦氣的事簡直是倒黴透了,如今還要被他們倒打一耙,簡直是沒有天理了”

  “你們段家不過死的是兩個下人,下人之命輕賤不值錢,我們田家死的可是新納的小妾,這能是一樣的嗎?”

  “什麽你們家新納的小妾,我們怎麽從來沒見過呢?”

  “我家老爺納小妾,何必要通知你們段家,真把自己當盤菜了”,田家管家叉著腰道。

  “我們是什麽菜卻是不知,不過我看你們倒像盤蔥”

  “你這人滿嘴粗俗之語,我看你是沒讀過孔孟之章,簡直是鄙陋無禮”

  說著說著兩幫人又要開打起來,宋瀾拍了拍驚堂木,才讓他們冷靜了下來。

  她坐在堂上一言不發,心想這個案子倒是不好辦,在她看來,小妾和下人之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衝突之中雙方死了三個人,卻又分不清楚致命的那一擊到底出自誰手,要罰也隻能發各家領頭鬧事的人。

  沉思了一會兒,她從堂上走下,眉頭輕蹙,決定還是先看三具屍體的情況吧。

  她先是站在田家帶來的那具屍體旁,隔著白布便已經有腐臭的氣味散發出來了,她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小瓷瓶,裏麵裝的是浸過麻油的紙攄子,塞在鼻子中,可以減輕臭味熏鼻。

  感覺好一些後,她撩開了白布,一具女屍,兩眼有輕微疊出,肢體腫脹,皮膚膨脹,手掌、腳掌處呈白色皺縮狀的現象,身上有青黑痕跡,像是經過拳打腳踢之後受的傷,隻是這屍體腐敗的程度有些厲害。

  接著她又站到段家抬著的兩具屍體之前,撩開了他們身上的白布,這兩具都是男屍。

  這兩具屍體身上也有青黑的痕跡,像是打擊傷,但是致命的傷口是在後腦的傷,傷口處血液已經凝固,成不規則形狀的傷口,皮肉破損翻卷,像是鈍器傷,然而這兩具屍體的腐敗程度相對於女屍來說要輕很多。

  宋瀾深感奇怪,詢問田家管家道:“你家老爺的小妾是何時娶的?是何處人氏?”

  田管家略顯吞吐的道:“大概是半月之前,新婦未曾拋頭露麵過,是以大家都不認識,至於......至於她是何處人士,這個小人便記不清楚了”

  宋瀾想了想又繞到了田家小妾的屍體旁,指著屍體道:“來人,把這三具屍體給我抬到義廳,諸位請在此等候片刻,剛剛隻是粗略的檢查了一下屍體,詳細情況還需仔細檢驗,待本官驗完,自會有個分曉”

  二位管家都道:“驗屍就不必了吧,本身就是死於非命,可要留個全屍才好入土為安啊”

  “這個你們放心,大興律法本官還是熟背於心的”

  他們雖然還想再說什麽,但宋瀾頗獨斷,不由他們分說,便叫人給他們搬來幾把椅子,自己帶著趙應和抬著三具屍體的衙役徑直去到義廳。

  他們雙方之間也隻好如隔著楚河漢界的坐著,都忍著一口怒氣,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瞅著對方。

  “阿應,你覺得這三具屍體可有不妥之處?”

  趙應想了想道:“田家的這具女屍似乎腐敗的速度過快了”

  “連你也看出來了,我也如此覺得的,不過驗屍這等技術活,還是得找專業的,幫我請張先生來一趟”

  約莫過了一刻鍾的時間,張來義便到了,宋瀾道:“張先生,這三具屍體是今日辰時末,雙方間發生打鬥,打鬥之中意外死亡的,但我覺得這屍體有些蹊蹺,還請張先生幫我檢驗檢驗”

  “大人若說有蹊蹺,想必必定有蹊蹺了”,他嘴角微微一牽,在他臉上似乎浮現出淡淡的笑,有些打趣的意味。

  當他拉開白布的時候,表情卻突然一滯,宋瀾也注意到了他臉色的變化,問道:“可是發現什麽端倪?”

  “哦,的確是......是有些問題”,他定了定道:“大人你看這具女屍的腹部高脹,按壓之下較柔軟,這般程度的腹部高脹,肚臍並未堅如鐵石,說明不是懷孕,很有可能是......”,他話未說完,又有了懷疑的方向,接著又去查看死者的耳朵。

  而後道:“果然耳膜有出血點,這具屍體很有可能是溺水而亡的”

  “溺亡?”,這個結論宋瀾也十分詫異。

  為求仔細,張來義又從頭到腳檢查一遍,又發現女屍的右腳之下有赤黑色的寬一指的痕跡,“似乎是腳上曾經綁過什麽東西留下的繩痕,再看這女屍手腳都出現了白色皺縮狀的現象,溺水之後死亡時間至少已有兩日了”

  張來義用他的專業給出了宋瀾理由。

  宋瀾道:“居然如此,多虧張先生與本官檢驗明白,我雖有懷疑但並無實據,這下定叫他們無法狡辯,有人打算渾水摸魚,以做誣陷,如今驗證清楚,便不能讓這些心存僥幸之人蒙混過關”

  她疾步走回大堂,麵色不豫,一展後袍坐在了椅子之上,拍了一聲驚堂木,把兩家眾人都嚇得虎軀一震,紛紛從椅子上起身道:“大人可有結論了?”

  “大膽田家,你們竟敢弄一具溺水的屍體來蒙騙本官,說,這屍體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田管家渾身一抖,有些戰栗道:“大人,這就是我家老爺新納的小妾,怎可能是溺水的屍體?”

  “這具屍體腹部高脹,渾身腫脹,分明就是溺水的症狀,且死亡時間已有兩天,與段家那兩具屍體的死亡時間並不相同,又怎麽可能是今日新死之人,這不是冒充又是什麽?”

  “這,這......”,在這還算秋高氣爽的天氣裏,他額頭竟然滲出汗來了,早在宋瀾說要再次驗屍的時候,他的心裏便已十分忐忑不安了。

  宋瀾趁勝追擊,在氣勢上壓住他道:“還不快說,這屍體究竟是哪裏來的,若是說不清楚,便是你田家坑害人命,殺害無辜之人,以做誣陷,為首之人大辟之刑必是逃脫不掉的”

  田管家一聽,三魂差點要出竅,急忙道:“不不,大人,絕沒有,這屍體是我們撿的”

  “撿的?”,雖然她知道一定有內幕,但卻沒想到這屍體居然是撿的。

  田管家抬袖擦擦額頭上的汗道:“是這樣的,那天我家老爺在河邊釣魚,河上順流而下竟漂來一具屍體,給我們嚇了一跳,本覺得是件晦氣的事,可老爺心想這倒是個機會,正好我們與段家有齟齬,就說是衝突中打死了人,還能讓他們吃點苦頭”

  段家人冷笑道:“這就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怪不得那天你們敢跑到我家莊上找茬,原來是安了這番的心思,幸虧蒼天有眼,南汀縣有宋大人這樣的青天大老爺,不然我們的冤屈何處去說”,段管家拱手向宋瀾拜道:“大人,他們已經親口承認了這是栽贓誣陷,還請重重懲罰他們,決不能助長這種風氣”

  宋瀾微眯著眼,“這個本官自然會秉公處理,隻不過那具屍體是在哪條河上漂下來的?”

  田管家如實答道:“四汀河”

  四汀河?宋瀾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這不是福康村和安康莊之間的河道嗎,是孫娘子從夫家回娘家的必經之路。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對趙應道:“去把孫大柱給我叫回來”

  眾人都不知怎麽了,這與孫大柱又有什麽關係,隻見宋瀾刺此刻焦急的在屋裏踱著步。

  不一會兒,孫大柱被帶了回來,還殘留著滿麵驚恐狀,以為宋瀾變了卦,要把他定為殺人凶手呢,哀求道:“大人,你不是說若定我為犯人證據不足,怎的這般又變卦了?”

  宋瀾凝眉道:“誰說是要給你判罪的,我是要你認一個人”

  “認人?”,他十分詫異。

  她沉聲道:“跟我來了就知道了”

  遂帶著孫大柱去了義廳,雖然屍體麵目有些腫,但若是熟悉之人還算能辨認,其實宋瀾並不確定這就是孫娘子,因為孫娘子是三天前失蹤的,若是當夜落河而溺亡,死亡時間斷不應是兩天才對。

  又或許是別的溺水的女子恰巧被他們撿到了,孫娘子還好好的也說不定,但當孫大柱揭開白布看清那人麵貌的時候,他渾身顫抖著的倒退幾步,突然雙手捂臉跌在了地上,然後撕心裂肺的大哭,“孩兒他娘,你這是怎麽了,我對不起你啊”

  宋瀾冷言道:“現在知道傷心難過了,早幹什麽去了,總是人死了才想起她的好,看她身上這些青青紫紫的痕跡,便知你下手不輕”

  孫大柱隻顧捶胸頓足的在那傷心,“娘子,早知如此,那營生我寧可不讓你做,也不掙這幾個臭錢,我隻是......”

  “你隻是看村裏其他人都做這門營生,掙了錢,便眼紅,可既是你讓她做的,又何苦自尊心作祟,作踐你的娘子,令她含羞受辱,無顏苟且活在這世上。

  她,是投河自盡的,你看她腳踝一圈勒痕,是繩結在腳踝上留下的痕跡,且係結的痕跡正麵朝上,這是從她這個角度才能綁到的,她受了你的辱,怕死不透,在腳上綁上了連著繩子的石頭,是一點也沒想要活啊”

  他麵目變得猙獰,手指緊握成拳,咬牙切齒道:“內個家夥,若不是他事後與我說他用了壯陽藥,我也不至於與我娘子大動肝火,如今他死了簡直是報應不爽,不然還得勞煩我動手”

  宋瀾聞聽心想這劉五六也是個狗人,睡了人家娘子,還嘚瑟的與人相公說用了壯陽藥,這不是找死嗎,果然黴報緊接著就來了。

  “壯陽藥?是村裏夜間營生常用的東西嗎?”

  他忍住怒氣道:“倒也並不是,那是他自己帶來的,那廝似乎信奉黃白之術,但我看他那東西也不過就是煉丹的五石散而已,至於有沒有那方麵的效果便不知了”,他說著說著麵目又扭曲起來,“隻是他這廝與我說話時的表情實在太讓人火冒三丈了,我......”

  “所以你氣不過,便轉頭打了你娘子,沒出息”,宋瀾毫無掩飾的送他這個詞。

  他涕淚橫流道:“大人,您說什麽都對,事情至此已無法挽回,隻是我娘子已經死了多日,如今身體都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不知我可否將她帶回去好擇日下葬”

  “念你對你娘子還有幾分真情,本官也不會為難你,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待本官將案件查證清楚的時候,自會叫你來帶屍體回去的,你今日便先回去吧”

  孫大柱聞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回去了。

  宋瀾回到大堂,表情沉肅,眾人都感覺周遭有一股低氣壓,隻聽她道:“田氏假借別人屍體,上門尋釁滋事,敲詐勒索,同時還犯了移屍罪,來人,給我把田管家還有田老爺壓入大牢,數罪並罰,足以關押五年有餘”

  田老爺未曾到公堂上,一隊衙役到縣衙外去拘人,田管家嚇得跪地討饒道:“大人息怒呀,我們也是因為一時義憤才會做了傻事,並不是真的想要打死人啊,還請大人網開一麵”,他似想起什麽,又道:“這全是我一人的主意,與我家老爺無關,還請大人拘我入獄便是了”

  “你一個管家難道能爬到你家老爺頭上去,若他不點頭同意,怎會允許你如此行事,你也無需替他開脫,無論如何,疏於管教也是他應負之責”

  田管家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樣子,直搖頭歎氣。

  宋瀾見他如此,又問道:“這屍體明明死了已經有三日了,為何看著卻像僅死了兩日的症狀,你們可動過什麽手腳?”

  田管家事到如今隻得據實回答,“家中有冬日備下的冰庫”

  “可你們又是如何知道放在冰庫中可以延緩屍體腐敗的速度”

  “平日府裏有吃不下的肉,便放在冰庫裏可以延緩腐敗的速度,想來人的屍體放在裏麵也是一樣的道理”

  宋瀾哼了一聲,“倒是挺聰明,隻不過這聰明用錯了地方”

  她揮了揮手便有衙役將田氏一族人帶了下去,段氏一家人恭迎奉承了幾句,宋瀾知道他們也不是什麽好鳥,敲打了一句道:“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不想黴運纏身,平日裏便檢點檢點自己有什麽做的出格的地方,凡事給自己留點餘地,繁盛才會長久”

  那些人嗯嗯啊啊的道著是,她想他們該是也沒有聽見心裏去,不過她好話言盡於此,至於受不受用便是他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