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回現場的疑犯
作者:寒九櫻      更新:2022-05-10 09:10      字數:5313
  美毓的屍體已經被打撈出來了,看樣子這是口枯井,因為屍體上一點濕過的痕跡都沒有,額頭和麵部還有一些傷痕。

  這是宋瀾第一次看到真真實實的屍體,好在死亡時間不長還沒有腐壞,看起來不是很嚇人,好像隻是受了傷睡著了而已。

  她走過去仔細觀察了下她屍體,皮膚表層有微微的淡青色出現,用手指壓迫可退色,除去壓迫後又會複色,看樣子死亡時間是一至兩個時辰。

  接著宋瀾又抬起她的手仔細的觀察了下,指甲裏麵並沒有泥跡,十指都塗了鮮豔的蔻丹,顏色飽滿紅亮,看樣子是剛塗不久的,但是有兩片指甲上的蔻丹微有缺損。

  再觀被害者的眼皮緊閉,宋瀾輕抬了一下她的眼皮,有輕微的點狀出血痕跡,口腔內唇粘膜有輕微出血,應該是口腔粘膜與牙齒擠壓形成的損傷,頸部還有細微的新月形挫傷。

  衣服上倒是粘上了青苔和灰土,但並不能分清是在井邊粘上的,還是落入井中時粘上的,死者發髻散亂,額頭上還有細碎的傷痕,像是被什麽割到了,再仔細看傷口裏的痕跡,像是被碎瓷一樣的東西割傷的。

  這會兒子範縣丞和其他人也從縣衙趕了過來,“這怎麽又出了一條人命案子?”

  宋瀾看了他一眼,問道:“徐山呢?”

  “正組織巡捕隊維護現場,捉拿可疑人員呢”

  “知道誰是可疑人員嗎?”

  “雖然不知道,但是據我多年的辦案經驗,犯人多會重回案發現場,尤其是那自信的犯人”

  聞聽此話宋瀾又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倒是別有深意,接著她道:“行吧,那便讓徐山打起精神來,睜大眼睛給本官好好盯著,千萬別放跑一個可疑之人”

  “對了,忘給宋大人介紹了”,他微微側身,宋瀾才注意到他身後還站著兩個人。

  範縣丞道:“這位便是本縣有二十餘年驗屍經驗的仵作張來義,還有他的徒弟劉五六”

  張來義是個四五十歲左右,身高不高,人很精瘦,看著很幹練,但是身子有些歪斜,看樣子左腿是有點陂,劉五六則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身材瘦高,看著稍有些吊兒郎當的樣子。

  張來義歪著身子朝宋瀾頷首行了一禮,便帶著他的工具箱子前去查看現場了。

  因為距死亡時間不久,屍體還沒有什麽刺鼻的氣味,宋瀾剛剛便直接過去檢查的,但見張來義從箱子裏拿出蒼術和皂角放置在一個小火盆裏燃燒,這是為了去除屍體汙穢的氣味,接著又拿出一小片薑片含在嘴裏,也是為了避穢。

  驗屍前的工作準備完畢後,他開始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將屍體和周圍四至關係記錄在冊,接著又在冊子上開始作畫,最後開始檢驗屍體的傷痕情況。

  宋瀾站在一旁靜靜的等著他們驗屍完畢,畢竟他們是專業的,自己不便打擾,見他們檢驗完畢後,她問道:“不知張仵作對這案子有何看法啊?”

  “這姑娘多半是自殺”

  本來以為張來義是個沉穩的,但是沒想到一開口卻令宋瀾大感意外。

  “為何這麽說?”,宋瀾虛心的問道,她在想會不會是自己這個半吊子有什麽遺漏的地方,畢竟人家是前輩。

  “一般來說,看到被害者麵部受損,都會以為是生前發生了打鬥,被人殺死之後投入井中的,但是剛才我觀察了一下現場的情況後發現,這井中並沒有水,是口旱井,而且井下有許多碎瓷器,死者投井之後麵部著地,被井中的碎瓷片刮傷,所以才會看起來好似生前與人發生了打鬥,而產生傷痕的樣子”

  “不知張先生有沒有考慮過死後入井,屍體接觸到井下的碎瓷片時也可能會產生麵部的損傷”,宋瀾提出反對意見。

  張來義抬起耷拉的眼皮看了一眼宋瀾,眼神微微有些觸動,但轉而又垂下眼眸道:“不知宋大人有沒有觀察到被害者傷口處皮內卷縮的現象,這是生前傷所致”

  古代的科學技術有限,還不能明確的知道產生這種生前傷的原因,但用現代的科學技術解釋便是,生活著的組織纖維會保持一定緊張性,一旦中斷,會向兩端收縮,因此創緣皮膚呈內卷縮狀,死後,組織纖維失去緊張性,中斷後收縮極微弱,創緣皮膚沒有明顯內卷縮。所以這是很好的判斷生前傷還是死後傷的方式。

  可宋瀾還有其他異議,“那若是被害者剛死不久或是瀕死狀態,便被人拋屍入井,也會產生輕微的皮內卷縮,不知張先生有什麽好的辦法來區分嗎?”

  張來義這次倒是很認真的抬起頭正眼打量著宋瀾,眼前這個年紀不大,還略顯稚嫩的宋知縣,平日裏應該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雖說殿試考過推斷,但不過是些理論知識,畢竟是紙上談兵,可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居然不比他這老家夥差。

  “還有,被害者指甲裏有少許的皮肉組織,這定是被害者生前才會產生的,這又怎麽說?”,宋瀾繼續道。

  “也許是今日和誰發生了衝突,產生了抓撓,但這並不能當做死者就是被人拋屍入井的證據”,張來義對她確實刮目相看,能提出這一點,說明這位新來的知縣大人親臨現場時沒有掩鼻而不屑,反而是親自查看屍體,相比於那些避諱臭味,隻站在遠處遙遙一望,就隻會指手畫腳的官老爺要好上許多。

  “我隻是一個仵作,將我驗的結果提供給大人,至於這個案子該怎麽詳斷,全憑大人做主”,宋瀾沒想到這張仵作這麽不堅持操守,居然都不強辯一辯。

  對於不懂屍體檢驗的縣官來說,仵作的驗屍結果是他們分析案情的第一手資料,甚至會影響案情的走向,可謂是相當重要,就好比這個案子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這個定性便要十分謹慎。

  “不知張先生判斷被害人是自殺還有別的根據嗎?”宋瀾繼續追問道。

  他搖了搖頭,“沒有了”

  “好,張先生的結論本官會考慮,現下還需要至美毓的閣樓看上一看”,現場已無需仵作的事了,張來義帶著他徒弟劉五六便先行告辭了。

  上到了緊挨著後苑的一處閣樓,這裏的二層便是美毓的閣間,房間內有客座和小幾,後麵有一扇屏風,屏風上掛一幅名人山水,還有一個香幾上博山古銅爐,裏麵燒著龍涎香餅,屏風的後麵便是美毓的床榻了,上麵有大紅錦被,整體擺設雅致舒適,看起來並不俗氣。

  觀察整個房間,除了床榻稍顯淩亂,其他地方都很齊整,並無什麽打鬥的痕跡,宋瀾在挨個角落仔細查看,而後走到了床邊,看了看床上的痕跡,被上一角的痕跡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湊過去仔細看看,注意到被角上麵有一點淡黃色的液體,因為被子的顏色要更深一點,這一點痕跡倒不是很好發現,若是不仔細檢查還真是容易遺漏。

  她捏著那被角,嘴角微微一勾,有了這個,便好判斷是生前傷還是死後傷了。

  “大人,你看這是什麽?”,趙應突然興奮的一聲吆喝,隻見他手裏拿著一個信封,那是他剛從櫃子裏翻找出來的。

  宋瀾接過信封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封揭發信,看來這個案件的嫌疑人也很好鎖定了。

  案子查到現在都還比較順利,隻差去提捕疑犯了,這時,外麵有了一陣喧嘩聲,是徐山押了一個人進來,宋瀾待一看,這不是酒樓老板楊秀嗎,正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還未等宋瀾問,徐山便開口道:“大人,這個人在合歡閣外麵一直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我見他行跡可疑,便將他抓來問問”

  宋瀾見他一直縮著脖子,舉動奇怪便道:“你脖子上有什麽東西,在這藏藏掖掖的,站直些”

  聞言,便有兩個衙役上前,將他一把拉直了。

  隻見他脖子上赫然有三道新鮮的抓痕。

  “這是怎麽回事?”

  “貓撓......撓的”,楊秀解釋道。

  “居然這麽巧,今日合歡閣受害者的指甲內也有少許的皮肉組織,像是與某個人產生了衝突,而你脖子上的傷口又恰巧吻合,還有......”,宋瀾又走近了些許,揪著他的領子查看他的傷口,“你的傷口之中果然沾染上了一些細碎的蔻丹痕跡,這更是說明了這傷痕便是被害者撓的”

  “這......”,楊秀似沒想到自己竟這般輕易的便被抓到了,這傷口還沒來得及掩蓋呢,怎麽偏偏那受害者也這麽湊巧的撓人了呢。“這......其實不是被貓撓的,而是被我家娘子撓的”

  “你家娘子撓的?”,宋瀾聽他這般說便跟徐山囑咐了幾句,他隨即指了兩個人便出去了,她又接著問道:“那剛剛為何說是被貓撓的?”

  他歎息一聲,“被自家娘子搞成這樣,多少有些失了麵子,家醜不可外揚,誰想到傷口竟然會恰好吻合”,宋瀾卻隻當他是在狡辯,等到帶了楊娘子來自然見分曉。

  她背手繞著楊秀踱步不急不躁的詢問道:“不知楊老板為何會出現在這附近?”

  “這個......這個......我,我隻是......”

  “既然不好回答,那麽我便再換個問題,這個東西,你可好好看看,我且問你,今日亥時你在哪裏?做了什麽?可有什麽人看見了?”

  還未等楊秀開口呢,房間外圍著的人中有人道:“今日亥時初的時候還看見楊老板來找美毓呢,難道說美毓便是被楊老板殺的吧?”

  楊秀氣急道:“是哪個在胡說八道,我是來找美毓了不錯,可是亥時初的時候我便走了,誰知道她後麵有沒有見什麽人,怎麽就把髒水往我身上潑,大人不會也是為了立限破案,而想要拿我抵罪吧,那樣我又與像趙五成那般的人有什麽區別呢,大人又與那些製造冤獄的無能之輩有什麽區別呢?”

  “少給我戴高帽子,我雖與他們不是一類人,但也不會被你幾句巧言所激,本官辦事講究證據確鑿,你若不服,且看看這信上寫的是什麽?”

  宋瀾將信遞給他,楊秀甫一看到那張信的時候便不禁滿臉煞白,身體微微發抖,那是一封美毓親筆所寫的揭發信。

  上麵寫道,八月初三日那天,楊秀根本沒有來合歡閣,後來他再一次來合歡閣的時候是為了要求她幫他與官府圓場,並承諾事成之後會給她二十兩銀子。

  後來她才知道那日福祿村發生了竹樓命案,她知道楊秀為酒樓老板,手裏有錢,正好最近少了幾個金主,手中拮據,便見財生膽,想多要些錢,雖然心知與狼共舞如履薄冰,但她被金錢所惑,早已失去了理智。

  而後見他殺機漸起,她自知不妙,若是有一日自己莫名死亡,那必是楊秀所為。

  美毓這般指控的份量很重,若真是偽裝成失足落井的樣子也許這件事便這麽被糊弄過去了,而官府因此也不會發現福祿村竹樓麵案一事的真相了。

  “大人,這......這,我是冤枉的”,他的手不住的發抖。

  “白紙黑字,我已經確認過了這就是美毓的筆跡,且字跡端正,筆畫連貫,不像是在外力所迫之下時寫的,這必是神誌清醒之時寫的,難道是她閑來無事故意要攀咬你不成”

  他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認了,八月初三那天我確實沒有來合歡閣見美毓,而是......”

  “而是什麽?”

  他看了一眼周圍,“大人可否屏退這裏除官府之外的人,畢竟涉及人家聲譽,不好被外人知曉”,宋瀾依他言,屏退了無關人員,他才開口道:“我那日在合歡閣附近是見了蘇幻娘”

  這個宋瀾並不意外,先前已經查到了楊秀外麵的情人應該是蘇幻娘才對。

  “我不想她被人指指點點的,所以便說是來了美毓的住處,美毓知道了我當日撒了謊確實有威脅過我,不過後來她要的一百兩銀子我都給了,我確實沒有想到她會寫下這封信啊”

  “那你今日來此處是做什麽?”

  “給她一百兩銀子啊”

  一百兩銀子,宋瀾不禁皺起了眉頭,若真如他所說,這起案子倒有可能是入室搶劫案,因為屋內並沒有他所說的一百兩銀子。

  他聲音近似哀求道:“大人我這傷真是我娘子抓的,我都將銀子給美毓了,她還撓我作甚啊?”

  這會兒楊娘子也被帶到了,宋瀾見她進來先瞄了一眼她的手指甲,恰巧也是蔻丹染就,右手中指和食指的指甲上有一些缺痕,沒準事情還真是碰巧的很。

  “民女楊氏見過大人”,楊氏行了一禮,年紀越三十歲出頭,雖然不是很貌美,但看起來也很是端莊持正。

  宋瀾問道:“你可知你相公今日亥時在哪裏嗎?”

  她瞄了一眼周圍,陰陽怪氣道:“既然是在這種地方抓到他的,想來是跑這來風流了吧,聽說他在外養了一個小情人,今日總算是知道是誰了”

  “楊娘子,你這指甲染的不錯”,宋瀾盯著她的指甲道。

  楊氏看著自己的指甲,輕輕抬起手指撚了撚,“多謝大人誇讚,這是今日剛塗的指甲,都怪這個死鬼,弄劈了我的指甲”

  “這又是怎麽弄得?”

  “還不是撓的他”,宋瀾眼光看她,隻聽楊娘子繼續道:“他那酒樓的賬目連日來賠了不少錢,這個敗家貨,要是老娘管賬,怎麽可能會連賬都算不明白”

  聽她這麽說,宋瀾心想大抵是楊秀被美毓威脅的錢,是楊秀偷偷走的酒樓的賬,然後被他娘子發現了,但這日子也太巧了,這麽正好今日美毓便死了。

  宋瀾道:“雖然有你的證詞,不過他身上的傷也不一定是你所抓的,再加上這封信,和他鬼祟的行蹤,本官現在有理由認定楊秀便是第一嫌疑人,來人啊,給我押入大牢,嚴加看管”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大人”,楊秀本以為自己的嫌疑算是洗清了,這又空歡喜一場。

  宋瀾冷笑一聲,“沒有一個犯人不喊冤,進了監牢就都不冤了,你就省省力氣,好好想想該怎麽供述能減輕你要受的苦吧”

  “大人你斷案如此草率,這是在製造冤案啊大人”

  “竟還敢辱罵本官,快把他的嘴給我堵上”,馬上便有衙役上前將他的嘴堵上,這閣內終於安靜了會兒。

  楊娘子上前一步義正言辭的道:“民女見大人處事果決,且現場又有人證物證,我相信大人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若真是我相公幹的,我絕不袒護,隻求大人查實之後能給相公個痛快,也好讓他少受點罪”

  “還是楊娘子深明大義啊,本官之前可差點就走了偏路,有人說八月初三那天晚上看到了有人往竹樓方向去,那人身高將近八尺,十分健壯,可楊秀不過七尺出頭,我想大抵是那夜月黑風高,證人沒有看清吧,這案子差點就要走了彎路,弄複雜了”

  楊娘子笑笑道:“想來是這樣的,多虧大人機智神明,若是......若是大人沒什麽事的話,民女便先回去了,好人家的女子是不出來拋頭露麵的”

  宋瀾拍拍腦袋笑道:“是本官思慮不周,來人快送楊娘子回去吧”

  隨後徐山便指了一個衙役送楊娘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