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敏不喜歡不告而別，但是他卻有一種預感，一旦自己這一次走了，就很有可能就是重新接上那沉重的枷鎖。

  有了枷鎖的累贅，他很有可能就會真的失去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溫暖了。

  “粑粑，哥哥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沒有告訴窩？”

  在無數次感受到赫連敏心中的糾結的時候，小安蠻終於問出了自己內心的疑惑。

  小安蠻隻是不常表現出來自己的聰穎，但是很多事情，真的是她知道的但是卻沒有說出來的。

  自從上次那個老爺爺過來之後，已經過去兩天的時間了。

  赫連哥哥卻一直都沒有辦法恢複成以前的樣子，這讓小安蠻多多少少會有一點擔心。

  但是家裏的兩個大人，顧廷宵和赫連敏對於這件事又是絕口不提的態度，所以一直在默默等待，卻沒有等來自己想要的解釋的小安蠻忍不住了。

  “安安為什麽會這麽問呢？”

  書房裏剛剛結束視頻會議的顧廷宵把站在自己椅子旁邊的小安蠻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因為哥哥不開心。”

  雖然赫連敏在麵對小安蠻的時候臉上還會帶著笑容，但是對於小安蠻來說，那笑容實在是太過流於表麵了。

  在掩飾自己內心真實情緒這一方麵，赫連敏做的比自己還要差。

  所以才會讓小安蠻一眼就能夠看出來。

  “安安擔心哥哥，對嗎？”

  “嗯。”

  “但是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事情要做，粑粑需要工作，赫連哥哥也有屬於自己的事情要做。”

  “哥哥是要離開我們嗎？”

  小安蠻敏銳的察覺到了顧廷宵話裏麵沒有說出來的意思。

  孩子的內心柔軟而真誠，就算大人想要掩飾也沒有辦法能夠做到避開他們的眼睛。

  “這個，是他自己的選擇，安安還是等哥哥來和你說吧。”

  油盡燈枯的老人的確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這種身體上的消耗是人力所沒有辦法回轉的。

  在老人來訪顧宅離開後的第三天，赫連敏接到了老爺子離世的最後的消息。

  最終還是沒有能見上最後一麵，祖孫二人的隔閡也沒有辦法真的消除了。

  可是對於那場談話的最後那一部分產生了內心的愧疚的赫連敏卻終究還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按照自己之前想的那樣，對於赫連家，對於老爺子的心願做到不聞不問。

  離開的那一天，赫連敏的臉色顯得得長的蒼白。

  牽著小安蠻的手，赫連敏把自己要離開這裏的消息一字一句說給了她聽。

  “那，那哥哥以後還會回來嗎？”

  因為赫連敏的過分鄭重，小安蠻的眼睛裏開始泛起晶瑩的淚花來。

  “隻要安安想要見我，我就一定會回來的。”

  赫連敏用手指抹去了小安蠻眼角的淚水，不無心疼的說道。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否決自己的整個過去，但是不行，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事情。

  顧廷宵雖然是有預料，但是不知道事情會真的演變到這一幕。

  隻是赫連家的家事，隻要不是赫連敏自己開口尋求幫助，自己就沒有理由去插手。

  所以對於赫連敏的離開，顧廷宵並沒有任何的特殊表示。

  豆包對於自家鏟屎官的情緒變化還是比較敏感的。

  不知道鏟屎的到底在難過些什麽，但是好好的晴天她光在那裏自顧自的下雨，自己哪裏能夠忍受的了。

  顧廷宵平時哄小安蠻也算是練出來了，但是這一次，他卻真的有一點束手無策了。

  這不是用幾句話或者是在物質上麵彌補一點的就可以的。

  家裏少了一個人，空蕩蕩的感覺立馬就來了。

  因為舍不得赫連敏就這麽離開的安安坐在赫連敏在家常看的書的書堆裏麵，像是一朵逃避現實的小蘑菇一樣。

  因為想念赫連敏，自己一個人悄悄的流眼淚。

  不一樣的，這一次的感覺和之前的都不一樣。

  小安蠻有一種赫連敏隻要這一次真的離開了這裏，就很有可能不在回來的直覺。

  而且，這次的離開，對於赫連敏來說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顧廷宵看的心疼，卻不知道要從哪裏下手。

  除非真的把赫連敏再弄回來，不然的話小安蠻很難真的恢複開心的模樣。

  豆包在小安蠻的腳邊跳了好幾次，發現自己好像都沒有辦法能夠引起小安蠻的注意，這才注意到，鏟屎官好像不僅僅是自己在這裏下金豆豆，她好像是真的遇到了什麽事情。

  對於赫連敏的離開，豆包的直觀感受就是沒有什麽大的感受。

  因為對於豆包來說，除了自己的鏟屎官，其他人似乎都那麽重要。

  而且顧廷宵還是每天忙工作，早出晚歸的，隻不過是離開而已，早晚都回回來的，豆包大爺的內心活動就隻是這樣而已。

  沒有想到，在豆包眼裏這麽小的一件事，會讓讓自己這個不爭氣的鏟屎官變的這麽難過。

  它逐漸變得安靜起來。

  自覺的走到了小安蠻的手掌可以撫摸它的地方，乖乖的躺下來了。

  ***

  赫連敏回到本家，那是老爺子的意思。

  早就在自己病重的時候，老爺子就寫下了遺囑，甚至為了保險，還請了律師，錄下了音頻影像等資料。

  人死如燈滅，世界上就這麽少了一束靈魂之火。

  赫連敏踏入本家的時候，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一股寒涼之氣。

  老爺子去安城見赫連敏，並不是全無效果的。

  起碼赫連敏改變了主意，因為老爺子不僅解決了困擾多年的困惑還給了他一個不得不歸來的理由。

  隻要他還頂著赫連這個姓氏，就沒有辦法真的和赫連家劃清界限。

  所以不論最後如何，赫連敏都是要回到赫連家的。

  得到了師傅的囑咐，赫連老爺子收的那幾個外姓弟子，除了那天陪著老爺子去的哪一個，今日全都在靈前聚齊了。

  “你還有臉回來！”

  不歡迎赫連敏的人自然也有，還不少。

  畢竟在那些一把年紀的人眼裏，赫連敏也隻不過還是一個毛頭小子，他有什麽資格來繼承赫連家。

  老爺子雖然留下的遺囑上麵寫的清清楚楚，但是是能夠保證立下遺囑的時候，老爺子人是清醒的。

  這中間，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爺爺人不在了，你到是來這裏扮孝子賢孫了，你早幹什麽去了？”

  “白眼狼，爺爺白養你了。”

  ...

  一路走過來，冷眼旁觀的人有，吃瓜看戲的人有，怒目而視的人也有，他們看赫連敏的眼神多多少少都透露著一些不善。

  甚至在有些人很不能用自己的眼神射出尖銳的利箭來，好讓赫連敏再也沒有辦法多往前走上一步。

  他們以為自己麵前的赫連敏隻是一個無知少年，卻不知道這個少年在經曆過那麽多之後還能保持著一份來自本心的純真又多麽的難得。

  不傳子而傳孫，赫連敏不是沒有聽到這樣的爭議。

  但是，既然答應了老爺子，他就沒有害怕過。

  “你對赫連家沒有付出，我們是不會相信你的。”

  一個沒有家族觀念的人是沒有辦法取信眾人，這個這個家的中心和主心骨的。

  在赫連敏走上靈堂前的時候，甚至有人出來推搡了赫連敏一把。

  有人帶了頭，那些先要趁亂渾水摸魚的人就g更加起勁了。

  紛紛湊了上去。

  場麵一時混亂的有些難以收場。

  但是對於赫連敏來說，這些事情都是可以預見的。

  他來這裏不是誰同誰商量過的結果。

  赫連家能夠在時間的長河當中存在這麽久，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適者生存的辦法。

  那就是最原始的遵從。

  為眾人號令的那一個人，不管發出什麽聲音都是要所有人遵從的。

  千百年來，沒有一例有特殊。

  這樣的霸道的地位，就注定了赫連家坐上家主的那一個人一定是要被千挑萬選，嚴加考核的。

  赫連敏經曆了最為殘酷的考核訓練，他是老爺子唯一看中的人選。

  他的優秀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成為家主，也是必須的。

  從擁擠的混亂中脫身，少年平時空靈淡然的目光陡然就變得凜凜不可，天生的貴胄之氣讓那些以為赫連敏好欺負的人不自覺的開始後退。

  這個少年，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不僅僅是渾水摸魚的那些人，在這一刻，赫連敏自己也有了這樣的一個清醒的認知。

  “赫連家的家住，從今天開始，便是我。”

  少年清貴的聲音吐字清晰，讓那些一直低著頭小聲嘀嘀咕咕的人也能夠聽的清楚明白。

  所有的人當中，大概唯一會為赫連敏的歸來和繼承感到真心歡喜的就隻有赫連心了。

  她崇拜的哥哥再一次站在了自己的麵前。

  這一次的距離這麽近，讓赫連心有了一種自己真的可以觸碰到他的錯覺。

  雖然赫連心自己都知道，自己甚至都沒有辦法讓赫連敏真的記住自己。

  但是她還是很欣慰在最後赫連家為了家主為了爺爺的遺囑開始分崩離析的時候，赫連敏站了出來。

  他的出現代表著，赫連敏開始有了新得凝聚中心。

  少年雖然看上去還是有那麽一點單薄，但是字字句句鏗鏘有力，目光威嚴，和老爺子的神情都有幾分相似。

  雖然老爺子人走了，但是餘威尚在。

  那些老鼠一樣常年在陰溝裏麵打滾的人心裏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在麵對這樣的情景的時候，還是選擇了明哲保身。

  剩下的那幾個跳的比較厲害的都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找赫連敏麻煩的。

  隻不過老爺子的靈堂前，真的要把事情鬧大，鬧到不可收場的那一步，難保自己不會成為眾矢之的，所以那幾個也都稍微安分了一些。

  赫連敏守的是舊禮。

  冷靜的靈堂前，他跪的筆挺，沒有一絲敷衍。

  赫連心不放心他，雖然是要為爺爺盡孝，但是人的身體畢竟不是鐵打的，這麽不吃不喝就在靈堂前跪著，人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端著一杯熱水，赫連心有點忐忑的走到了赫連敏的身邊。

  “哥哥。”

  女孩的聲音細若蚊吟，但是卻讓赫連敏稍微分散了一點注意力給她。

  對於赫連敏來說，哥哥這個詞在不知不覺當中已經變成了小安蠻專屬的，所以當赫連心喊他哥哥的時候，自己就就下意識的以為是小安蠻來了。

  但是很快赫連敏就清醒了。

  這裏是什麽地方，現在又是什麽時間，安安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

  “哥哥。”

  赫連心看赫連敏動都不懂，又小心的喊了他一聲。

  赫連敏抬眼，少女圓圓的小臉上寫滿了忐忑，他想起來了，這是上一次在本家告訴他小安蠻出事的女孩。

  能夠出現在本家的靈堂，也應該是赫連家的本宗的孩子。

  隻是不知道這個時候她為什麽要喊自己。

  “哥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赫連心。”

  自己被忘記並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被記住才是，赫連心並不覺得自己這樣的一個小透明會被赫連敏記住，所以她說話的時候總是給人小心翼翼的感覺。

  “嗯。”

  赫連敏已經想起來她是誰了，隻是赫連敏不明白她為什麽要特意走到自己身邊來。

  在這個時候和自己表現的比較親近，很有可能會成為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的吧。

  雖然能夠感受到赫連心對於自己的善意，但是站在客觀的角度上來看，赫連心這個時候的這種舉動並不會帶來什麽好的結果。

  “喝點水吧。”

  雖然有很多的話想要和赫連敏說，但是赫連心一緊張1就有點結巴，為了不讓赫連敏看出來自己緊張結巴，赫連心選擇了長話短說，把心裏打好了一長串腹稿全部簡化成了這幾個字。

  少女拿著的水杯看上去像是全新的，被子透明的玻璃壁上還凝結著熱氣熏騰凝結出來的水珠。

  “謝謝。”

  一般來說，赫連敏對於這樣的舉動，不管是好意還是惡意接受的可能性都非常的小。

  1

  但是這個女孩看自己的時候眼中的關切讓赫連敏聯想到了自己出門的時候依依不舍的小安蠻。

  那個時候，安安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

  看得赫連敏甚至心軟的想著自己的離開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或許因為今天這個決定，他會失去自己僅僅擁有的這一點點少可憐但是又及其珍貴的東西。

  ...

  看到赫連敏接過了自己的水杯並且喝下去了，赫連心之前那種仿佛就可以觸碰到自己崇拜的人的預感似乎已經變成了現實。

  少女的心願達成的日子變的近在咫尺，可是小少女安安來說，自從赫連敏鄭重的告別離開之後，自己好像就很難開心起來了。

  小安蠻當然不知道赫連敏那個當時的內心掙紮，但是她有她的對於赫連敏的擔心和不舍。

  對於小安蠻來說，赫連敏是不可取代的親人，同時是也是不忍失去的親人

  但是上天殘忍不講道理的時候是沒有邏輯可言的。

  命運不能支配一切，但是能夠短暫的支配人的悲歡喜樂。

  顧廷宵左想右想，大概還是家裏太空了。

  他帶著小安蠻回了顧家老宅。

  太奶奶的熱情讓扮演了很多天小蘑菇的安安終於有了一點要蘇醒的意思。

  “安安怎麽都不想太奶奶。”

  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的顧老夫人佯裝生氣的點著小安蠻的鼻子。

  有什麽事情是比有人和人的溫暖能夠真切的傳遞到對方身上重要呢。

  1顧家兩位老人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這段時間顧家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在風波平息之後，他們都沒有再提及過。

  雖然顧家的事情他們已經不大出手管了，但是小安蠻可是老人家放在心裏疼的小寶貝。

  之前擔心顧廷宵一個人照顧不好小安蠻的時候，老夫人就想過要把小安蠻留在自己這裏。

  隻是關心了重孫女，又難免要關心自己帶著小安蠻，顧廷宵會不會因為想念女兒感到寂寞。

  帶著像是被抽幹了水分一樣蔫了的小花一樣的小安蠻回到老宅，顧廷宵可沒有少被兩位老人家罵。

  顧老夫人還好，嘴上念叨幾句就給顧廷宵放了，轉頭逗弄小安蠻去了。

  但是顧廷宵的受訓活動卻不是到這裏就結束的。

  顧老爺子看了一眼在他眼裏小臉又瘦了一圈的重孫女，背起手，瞪了顧廷宵一眼：“跟我來書房一趟！”

  都不用猜，就是看這個語氣，都知道顧廷宵去書房肯定是沒有什麽好果子吃的。

  今天跟著他們一起來的還有豆包大爺。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貓貓狗狗都有尊老愛幼的習慣。

  反正平時在外麵表現都是走高貴冷豔路線的豆包大爺到了老宅，小尾巴搖的可歡快了。

  而且對於顧老夫人表現出了特別的親熱。

  所以到了吃飯的時候，豆包大爺憑借著自己的獨特魅力，已經成功在老宅這裏混到一個專屬的位置。

  小飯盆，小別墅，一應俱全。

  顧廷宵是被自家女兒和她的狗狗逗笑了。

  當時小安蠻第一次來老宅的時候也是這樣，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獲得了老人家的喜歡，現在豆包倒是很有他主人的風範，這麽快就搞定了顧老夫人，還給自己謀取到了相當不錯的福利。

  可真的是個小機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