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金丙      更新:2022-05-09 22:07      字數:4058
  餘禕的房間是最便宜的內艙房,沒有窗戶,艙內有兩張單人床,電視和衣櫥這些基本配置倒是應有盡有,麵積也不算小,對她來說剛剛好。

  她又熱又累,冰激淩絲毫不能解暑,拿下背包後她立刻翻出冰箱裏的冷飲猛灌,又去衝了一個澡,圍了一塊浴巾就出來了,躺了一會兒見時間已晚,她趕緊打電話去餐廳預約位置。

  這麽貴的費用,她一定要把本錢吃回來!

  餘禕這三個月一直到處跑,登船屬於一時興起。

  她早已聽聞這艘豪華郵輪再次起航,隻是費用讓她望而卻步,巧合的是這艘郵輪此次有六個登船城市,她如今所在的城市便是其中之間,航線的時間隻需要十多天,途徑新馬、越南、日韓,下船地點就在中國。

  她已經離開了三個月,確實很想念正宗的中餐,算了算荷包裏的錢,也能夠應付半途登船的費用,索性就咬了咬牙,痛下了血本。

  休息夠了,她終於爬起來換了一身衣服,仍舊是T恤短褲,打開艙門她當即一愣,隻見陳之毅插著褲袋,倚靠在對麵,見她出來,朝她笑了笑,眼角下方還有一些淤青,在燈光下並不是十分明顯,可餘禕還是看到了。

  餘禕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曾經惡言相向,也曾經視若無睹,大學時期她已經想盡各種辦法,卻總是無法讓陳之毅放棄,如今陳之毅已經跟在她身後整整三個月,餘禕趕也趕了,罵也罵了,現在隻能盡量當他隱身。

  餐廳內並沒有著裝要求,但也沒有女士穿得像餘禕這般隨意,因此餘禕一進餐廳,立刻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餘禕視若無睹,安安靜靜的吃著自己的菜,姿態還算優雅,好奇的目光終於漸漸收回。

  陳之毅坐在餘禕的對麵,點了一份與她一樣的食物,問她:“待會兒想去哪裏?郵輪會在海上漂兩天,兩天之後才能下地。”

  餘禕並不理他,自顧自地埋頭吃,陳之毅並不介意,一個人說著話,視線緊盯餘禕,看她進食速度有些快,想來是餓著了,不由笑笑,又叫侍應送一份食物過來。

  餘禕吃飽喝足,見陳之毅麵前的食物一動未動,不由蹙了蹙眉,倒也沒有開口。

  她跑到甲板上消化,海風很大,與陸地的炎熱完全不同,越吹越有精神,隻是有點兒冷,她仰頭看去,思忖著下一步該去哪裏,室內泳池裏可以遊泳,劇院裏有演出,免稅店也可以去逛一逛,正猶豫不決,突然就見不遠處傳來動靜,一名船員問:“先生,是否需要暈船藥?”

  陳之毅擺了擺手,扶著欄杆慢慢直起身,朝餘禕的方向看來,見餘禕已經注意到,他不由牽了牽嘴角,笑容有些尷尬。

  陳之毅暈船,餘禕想起來了。

  大一那年她和母親去遊湖,租了一艘小船在湖上垂釣,陳之毅也在,手把手地教她們穿魚餌拋魚竿,教完之後就趴到了船沿上不停幹嘔,回去的路上身體虛弱臉色泛白,把餘禕母親嚇壞了,餘禕沒好氣地對他說:“你逞什麽強,誠心嚇唬人?”

  陳之毅抓住她的手,十指交叉,不顧她用力掙脫,硬是將她的手握了起來,吻上她的手背,又不言不語地放下來,閉上眼睛開始休息,車子顛簸了一路,他就睡了一路,卻從頭到尾都沒將餘禕放開,那是餘禕唯一的一次順從。

  陳之毅暈船暈得厲害,明明郵輪行駛平穩,常人感覺就在陸地,他卻感覺腳下空空,尤其他住在餘禕的對麵,內艙房貼近郵輪的發動機,心理作用愈發明顯,總感覺發動機在嗡嗡作響。

  後半夜他又開始嘔吐,郵輪上的醫護人員替他送來暈船藥,陳之毅服下後卻不見什麽效果,醫護人員有些擔心,郵輪正在行駛中,四麵都是大海,不能隨時著陸,假如他就這樣漂上兩天,身體能否承受?

  陳之毅胃裏翻滾,眉頭緊蹙,嘴裏輕喊:“一一……”

  餘禕正在艙房裏看旅遊攻略,決定到達馬來西亞和新加坡時不下船,圓珠筆剛剛在紙上打了一個叉,突然就聽見有人敲門。

  餘禕打開房門,見到門外之人神色焦急,聽她問:“打擾您了,請問您是餘禕小姐嗎?”

  餘禕來到陳之毅的艙房,床上的人嘴唇發白,喉嚨輕滾,不斷呢語,醫護人員解釋說:“陳先生暈船十分厲害,我檢查過他身上有傷,可能是吹了海風,他的體溫有些偏高。”

  餘禕病完,竟然輪到陳之毅病了,並且還在這種郵輪上。

  陳之毅身體雖然不適,意識卻還清醒,知道餘禕就在身邊,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耳邊一道冷冰冰的命令:“鬆手!”

  陳之毅越握越緊,閉著眼睛隻當什麽都不知道,低語說:“一一,你什麽時候生完氣?”

  餘禕歎氣,使勁兒抽出自己的手,說:“你別給我裝病,我知道你清醒得很!”

  陳之毅輕笑,緩緩睜開眼,確實有些虛弱,想要睡去,卻又兀自強撐。

  餘禕替他量完體溫,看了看溫度計,溫度偏高,應該沒有大礙,她讓陳之毅睡下,想要聯絡船務,看看能否讓陳之毅在馬來西亞直接下船。

  陳之毅攔住她,正色道:“我說過,你去哪裏,我都陪著你!”

  餘禕嗤笑:“我去哪裏,都不想見你!”

  陳之毅一言不發,靜靜地凝視餘禕,內艙房沒有窗戶,看不見無垠大海,看不見逐浪波濤,沒有人打擾,難得有這樣獨處的機會。

  沒多久他又開始反胃,起先強忍,臉色已經漲得通紅,餘禕歎了一口氣,把塑料小桶放到他麵前,陳之毅抱住桶開始幹嘔,哪裏還有波瀾不驚、溫文儒雅的模樣。

  餘禕照顧了他三個小時,等到天快亮時才返回房間,悶頭大睡,再也不管陳之毅是死是活,夢裏卻見到母親,母親笑話她:“不要以為我沒看到,回來的路上你跟之毅一直握著手,你呀,不要再這麽倔了,我就跟你直說,我還就喜歡之毅做我的女婿,天底下除了我和你爸,再也不會有人能像之毅那麽疼你,你到底對他哪裏不滿意?”

  鏡頭又突然轉至病房,母親麵容憔悴,再也不複往日的優雅端莊,對餘禕說:“之毅那孩子,是他不對,但他差點做錯事,也是為了你,你不要再怪他那樣對你,他有多喜歡你,媽媽都看在眼裏,你將來找的男人,可一定要比之毅更疼你,啊?就怕再也沒有人比之毅疼你……”

  餘禕醒來時眼角有些潮濕,封閉的船艙內分不清白天黑夜,她又有些想念父母了。

  陳之毅在玩苦肉計,頂著一張蒼白的臉跟在餘禕身後,她去劇院看演出,他也一起去看,她去健身房鍛煉,他也一起鍛煉,這次走到賭場入口,陳之毅終於挺不住,又彎下腰開始嘔吐,直起身時見到餘禕抱臂站在那裏,朝他似笑非笑:“幼稚嗎?”

  陳之毅走近她低笑:“不幼稚,你在慢慢心軟。”

  賭場內豪客雲集,多數都是各地富豪,平民百姓少之又少。

  這艘豪華郵輪,名義上是遊覽各地風光,實則賭場才是最吸引人眼球的地方,許多人自登船後就一直流連在賭桌上,不管郵輪駛到哪個國家,他們都隻在海麵上漂浮。

  餘禕手頭的現金不多,即使輸也輸不了多少,假若贏了,也能添置一點路費,她打算小試身手,選定骰寶開始玩。

  她的穿著太隨意,看起來年紀又小,長相又漂亮,難免引起賭客的主意,連勝兩場後有人跟隨她下注,與她搭訕說:“小姐運氣真好,我也借借你的運氣!”

  跟著她贏了一場,對方喜道:“看來是借你的光,可否賞臉共進晚餐?”

  餘禕還沒開口,一旁的陳之毅已經拿過餘禕手中的籌碼,說道:“我也試試。”

  搭訕者沒料到一直不聲不響的男人與餘禕是一道的,見狀後笑了笑,不再提及晚餐話題。

  誰知晚餐時卻又在自助餐廳巧遇了。

  陳之毅沒有多少胃口,麵前盤子空空蕩蕩,餘禕倒是添了許多食物,兩人沒有任何對話,突然就見桌上多出一隻盤子,一個中年男人坐在餘禕身旁,笑道:“小姐,真是巧。”

  餘禕笑笑,“是啊。”

  對方四十多歲,是華人,中文說得尚算流利,偶爾蹦出幾句英語和粵語,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前不久剛去過香港,中文和香港話有些糊塗了。”

  陳之毅問他:“林先生在哪裏登船,要去哪裏?”

  對方笑答:“我明天就要下船,這次要去新加坡公幹,順便一路旅遊。”

  餘禕聽到“新加坡”三個字,手上不由一頓。

  第二天豔陽高照,海麵風平浪靜,郵輪停到了新加波的港口,大批遊客排隊下船遊覽。

  中年男子把行李交給司機,坐進轎車後望了一眼郵輪,一旁有人道:“林特助,我先送你去酒店休息,稍晚有宴會。”

  林特助笑著打斷他:“等一等,莊先生,我想知道,魏總如今是否還在找雜誌上的小女孩?”

  莊友柏一愣。

  三個月前,魏宗韜一行人返回新加坡替阿公賀壽,他空手而歸,沒有帶來所謂的“女人”,阿公怒不可遏,指責他欺騙老人。

  魏宗韜本以為很快就能將餘禕抓回來,可餘禕跑得太快,前五天她沒有任何出入境記錄,五天之後終於能查出她的腳步,卻每次撲空,她在一座城市的停留時間不超過四天,遊得比魚還要快,魏宗韜已經被她氣炸,貓捉老鼠的遊戲再也沒有耐性玩,前不久已經鎖定數個國家的機場,誰知道這次餘禕不坐飛機,改乘船了。

  莊友柏翻出雜誌向林特助再三確定:“你百分百肯定是這位小姐?”

  林特助笑說:“魏總找這個小女孩的事情,如今已經沸沸揚揚,我不敢亂說,郵輪上的那個女孩沒有化妝,但還是十分漂亮,看起來很狡猾,並且也姓餘。”

  莊友柏真心實意感謝林特助,說了一聲“招待不周”,叮囑司機負責招呼,他下了車就急急忙忙地跑了。

  魏宗韜坐在辦公室裏,聽完莊友柏講述,他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莊友柏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一時不敢多話,過了一會兒才見到魏宗韜動作,拿起手機翻出號碼。

  郵輪上,工作人員突然接到一通轉接過來的電話,立刻調取船艙監控,又去查找登船記錄,各個部門忽然都忙碌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度過,截取的監控終於發到,監控內,有一個女人穿著T恤短褲,踩著平底涼拖,遊走在豪華郵輪上,就像一個異類。

  賭場裏的監控最為清晰,沒有任何死角,連她的一顰一笑都記錄地清清楚楚,包括她朝身邊的男人瞟去一眼。

  魏宗韜將監控視頻暫停,畫麵停留在船艙走道,燈光下的女人頭發有些亂,時間是淩晨三點五十分,她從對麵的客房裏走出,足足在那裏停留了三個小時。

  魏宗韜解開兩顆領扣,瞟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五點,郵輪已經起航。

  遠去的郵輪上,返回的旅客已陸陸續續進入餐廳,甲板上到處都是欣賞夕陽的人,下一站是越南,兩天後駛達。

  行駛中的郵輪突然停了下來,遊客們不明所以,一陣騷動,乘務人員透過話筒安撫眾人。

  機艙部內,員工終於將事情處理完,對了對手表,說道:“天地娛樂城的魏先生即將在二十分鍾內趕到,通知各個部門做好準備。”

  二十分鍾後,遠處突然駛來一艘快艇,浪花高高激起,海浪被夕陽渲染成了怒火的顏色,各個部門的經理等候在甲板上,看著對麵的那人一步一步踏來,齊聲道:“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