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半日，麵龐抹上一層陰翳，地上的碎玉，卻在無聲無息的嘲諷什麽。

  可婁熙深知，他回不了頭。隻能親手將枕邊女子越推越遠。

  胸口一陣發悶，一團濁氣上不起，下不來。嘴角緩緩湧出一絲殷紅，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皇上！”劉忠剛從外頭進來，就瞧見這一幕，當即嚇得連滾帶爬跑過來。

  他手忙腳亂的取出藥丸。婁熙沒接，隻是呆滯的看著地上的玉。

  劉忠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待看見地上的物件，又是心中一咯噔。

  “皇上，您這又是何苦呢！”他一路陪著婁熙，婁熙的心思也能揣測一二。

  明明咫尺的二人，怎麽就鬧成了天涯。世事無常，就算有愛也奈何造化弄人。

  “你還記得上次她來，是何時嗎？”婁熙冷不丁一句話，讓劉忠陷入深思。

  自太子年幼出了事，皇上又是有意疏遠，兩人的關係就像隔了道冰海，往昔恩愛種種，再不複。

  婁熙半響不語，隻是腳步沉重的往內室走去。

  一年，兩年……，就連他自己也數不清了。他知道，在他認錯人要了藍秋曼那日，即便事後得司溫嵐原諒，就有什麽不一樣了。

  劉忠看著他走遠，臉上都是懊惱，一跺腳，上前撿起破碎的玉玨時，他大驚失色，上頭有點點血跡。這是，娘娘的？

  劉忠煩躁的揉了把頭，這都是何苦呢！又念起婁熙未服藥，連忙追上去。

  今日的夜格外的涼，繁星點點，月光暗淡，像死水一般沉寂。

  這個晚上，注定無眠。司溫嵐心想，這樣也好，斷了所有退路，日子卻依舊周而複始，反反複複上演。

  當晨曦徐徐拉開帷幕之際，又是新的一日。

  蕭卿沒等到司溫嵐一起用飯，卻等到了婁晟。

  蕭卿見他迎著光進來，不由得放下了手裏的銀筷，看見婁晟扶著腰，也不知遭遇了何事？

  好奇，嘴裏的飯菜都不香了。

  “你的腰？”

  婁晟臉上閃過狼狽，撇開眼：“閃了。”

  蕭卿視線往上移。

  “你的臉，有點不一樣。”她說的很是委婉。

  何止是不一樣啊，分明是半張臉都腫了。

  見婁晟一手捂著臉一手扶著腰，可憐兮兮的坐下，像是被欺負的小媳婦。可慘了。

  蕭卿看了半響，就在婁晟被盯快惱羞成怒之際。

  她大義凜然的問：“需要我幫你揍人嗎？”

  婁晟感動的就要哭了。

  蕭卿還不到他胸口處，嬌嬌弱弱走幾步就喘氣的主，竟然要為他報仇！

  這才是親人啊！

  不過，他心領了。就蕭卿這個體型，被那人一拎就能甩遠好幾米，為他報仇，省省吧。

  蕭卿給他遞了個包子。自己又喝了幾口粥，可終究好奇心占了上風。

  她歪了歪臉，評價：“你這樣好醜。”

  婁晟險些嗆到，想哭！對手裏的包子突然沒了胃口。

  心裏卻恨的牙癢癢，恨不得把莫暖教訓一番，他得想個好對策，絕對，絕對，不能娶那個又胖又刁鑽的女人。

  如嬤嬤端著幾碟小菜進來，剛要給婁晟請安，可看見他臉上傷勢嚴重，又紅又腫。半邊臉就像鼓起個大包。

  她失聲：“太子，誰傷的你！”婁晟武功不差，又是太子，這天下敢傷他的人屈指可數。

  如嬤嬤問完這句話，心裏又有了個猜測。

  “是莫小姐？”

  提到那個人，婁晟咬牙切齒，恨不得當場解決了那人。

  他麵色陰霾，還沒從昨日的屈辱中回神：“我，絕不會娶她。”

  如嬤嬤一噎，想起昨日種種，又見婁晟這般抗拒，她深深呼了口氣。

  “這會兒，劉公公帶著聖旨出了宮。”

  吧嗒一聲，婁晟沒握住手裏的包子，掉到地上，打了幾個滾，落在蕭卿腳邊。

  他想到昨晚，婁晟覺得，他可能要死了。

  隨著劉忠大搖大擺手捧聖旨步入莫府。全京城都沸騰了。

  “賜婚？”有人尖叫。

  “就莫家那胖妞？”有人死活不信。

  “雖說太子遊手好閑，不問政事，可若娶莫姑娘未免太過憋屈！”有人道不平。

  老槐樹地下，幾位大娘手裏攥著針線，納著鞋底。

  “誰說不是呢，就莫家姑娘，都胖成什麽樣了。就東邊那條極窄的小巷，她上回就卡裏頭，卡了半個時辰。”

  東邊那小巷，他們往日通過，都是一個個分開走的。偏生那莫姑娘，對自己身材沒有數，愣是往裏鑽。

  堵了道不說，還是路人花了老大的勁給扒拉出來。

  好歹是個小姐，幹的都是些什麽事呦！

  “這命真好啊！”那臉上天生張一塊黑斑的布衣女子感歎。若她有個身世，是不是也能嫁太子了。想做夢。

  她不介意太子昏庸無能啊！

  “對了，昨日莫府遭了賊，你們可知？”有人冷不丁問。

  換來又是一串的七嘴八舌。

  “知道，知道，那小賊還闖入莫姑娘的屋子。這孤男寡女的，嘿嘿，這太子頭上啊，不知道多綠呢。”

  有人聞言大笑。

  “你這消息可不靈通，我可是聽聞那莫姑娘親手降住了小賊。”

  “就那胖姑娘有這般能耐？”

  可事實經過，也隻有本人心知肚明。

  此時莫府內，嘩啦啦跪了一地的人。

  劉忠眼睛抽搐的看著那胖姑娘在好幾位丫頭的幫助下跪地，先前倒不覺得如何，可真見了本人，隻大歎一句，這主子，真狠！

  他展開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禮部尚書莫榛之女莫暖，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皇後與朕躬聞之甚悅。今太子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莫暖待宇閨中，與皇太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太子為太子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長長的一段話，劉忠一口氣說話，餘光又督見莫暖，眼睛又抽搐了。

  讓他抽搐的女子，卻渾然不自知。

  聽完竟嘻嘻嘻的笑。一拍手，將胖乎乎的手臂搭在莫榛肩上。

  “爹，你聽見了嗎，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在誇我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