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周氏護短
作者:華飛白      更新:2022-05-09 21:35      字數:3316
  自從得知錦衣衛正在嚴查科舉舞弊案後, 長寧伯周彧的心情便格外變幻多端, 時而如晴空萬裏, 時而又如烏雲密布。當他得知張鶴齡與張延齡兄弟一直閉門不出,便是想將試題塞給他們也沒有機會時, 很是鬱怒了幾日,連家裏的妻妾兒女都受了遷怒;當他知道沈峘積極主動地遊走於各家舉子的詩會中,似是對買試題很感興趣後, 又轉怒為喜。

  不過, 沒等他高興多久,便有晴天霹靂傳來,說是錦衣衛已經將京中所有買賣春闈試題者都一網打盡了。他趕緊讓人打聽沈峘或者張家是否牽連其中,結果卻得知沈峘清清白白,據說先前不過是幫著錦衣衛辦案罷了。更不必提從未出過門的張家兄弟了, 怎麽也不可能與此事有甚麽牽扯。

  白費了這麽一番功夫, 周彧不由得大怒,立即將那名出餿主意的西席先生趕出了長寧伯府。那西席先生不敢得罪周家, 又怕錦衣衛查到自己頭上,忙不迭地逃出了京城, 恐怕是終身都不敢再入京了。然而, 他走得太匆忙, 沒收拾幹淨首尾, 到底還是讓錦衣衛查出了些許蛛絲馬跡, 將隨著那西席先生辦過事的長寧伯府家丁給逮住了。

  周彧大驚, 生怕錦衣衛盤問出甚麽來, 趕緊去央兄長慶雲侯周壽幫忙。周壽聽他吞吞吐吐地說完前因後果,險些氣得仰倒:“我早就說了,你別自作主張!你偏不信邪,竟然瞞著我幹出這種事來!!”

  周彧自知理虧,連連保證道:“大哥,這回我真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會了!!”

  “再有下回,看誰給你收拾爛攤子!”周壽怒道,立即差使下人去錦衣衛打聽。若是此事並非牟斌所辦,那靠著周家的麵子或許就能抹平。可如果這事是牟斌負責的,怎麽辦案便是陛下的意思,隻能入宮央太皇太後娘娘出手相護了。

  不久後,下人便帶回消息,說是科舉弊案一事自始至終都由牟斌牟指揮使查辦,陛下將這件案子看得極重,隨時關注辦案的進展。周家兄弟哪敢涉入這樣的要案中,忙不迭地入宮求見周太皇太後。

  原本正與兒女共享天倫之樂的周太皇太後心情很是不錯,聽宮人稟報後,便將兩個弟弟都召進了仁壽宮。可很快她便發現,他們二人可謂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分明都一把年紀了,卻仍不知如何處事,在外頭惹了禍事,便隻知急慌慌地來尋她的庇護。

  “娘娘,我真不知甚麽買賣春闈試題的事啊!”周彧哭喪著臉,靈機一動,將所有事都推給了那名西席先生,“一定是那該死的西席!一定是他想買春闈試題!想靠著這些試題中進士!這才將家裏的仆從給卷了進去!怪不得他前兩天不聲不響地就辭館跑了!!”他絲毫不提此案的詳情,更不提張家,隻囫圇著說了幾句,便是為了徹底擺脫幹係。

  “娘娘也知道,二弟平日裏便過得有些糊塗,才會受人欺瞞。若不是那西席從中作梗,咱們家怎會與春闈扯上幹係?家裏沒有子弟考科舉,咱們又何必蹚這趟渾水?”周壽趕緊接道,“還請娘娘替我們做主啊!”

  周太皇太後淡淡地望著他們:“既然這事與你們無關,你們又何必如此焦急?錦衣衛既是受皇帝之命查案,應當也不會冤枉了好人。你們隻須將所知道的與他們說,讓他們盡快將那西席逮回來,豈不是真相大白了?”

  聞言,周彧一時哽住了——那名西席絕不能被逮住!要是被錦衣衛抓住,甚麽都得供出來!不僅僅是這回買賣試題之事,他還知道長寧伯府不少陰私!該死,他不該將那人放走的!誰知道那人究竟識不識趣,會不會將這些事透露出去?!

  周壽的反應更快些:“娘娘,我們也相信錦衣衛必會秉公辦案。但已經有仆從被抓住了,瓜田李下,難免會惹人猜疑。我們也是為了咱們周家的名聲著想啊。”

  “行了,我知道了。”周太皇太後蹙眉道,“科舉弊案事關重大,周家絕不能牽涉其中。都幾十歲的人了,連家裏人都管不住,我都不知該怎麽說你們是好。”說罷,她注視著兩個須發皆白的弟弟,輕輕一歎,“你們也須得記住,我隻能護你們一時,護不住你們一世。”

  周壽與周彧怔了怔,忙叩首謝恩。周太皇太後懶怠再瞧見他們,便揮了揮手。兩人不敢再多言,朝著坐在旁邊的重慶大長公主與崇王笑了笑,躬身告退。

  崇王目送著兩位舅舅的背影,擰緊眉與重慶大長公主對視一眼。他思索片刻,禁不住出聲道:“母後,兒臣忽然覺著,兩位舅舅好像從未變過。”

  周太皇太後斜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想說,他們這幾十年簡直是白活了,根本沒甚麽長進。”其實她又何嚐不知道,兩個弟弟眼皮子淺,氣量也格外狹小呢?但她能怎麽辦?再怎麽窩囊廢,再怎麽沒用,再怎麽欺善怕惡,那也是她的弟弟啊。她護了他們這麽多年,難不成如今能將他們撂下不管?

  崇王垂下眼,接道:“唯有吃虧,方能長進,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便是如此。許是母後一直將他們護得太妥當了,他們才不知該如何辦事,依然和老頑童似的。兒臣倒覺得,教弟如教子,切不能太過寵溺縱容。”

  周太皇太後沉默片刻,長歎道:“已經太遲了。”曾經她覺得兩個弟弟雖沒有為人處世的智慧,但好歹都有爵位在身,又有她相護,也沒有甚麽人敢欺侮他們。便是他們為惡,也不過是作些小惡,與萬氏賤婢的弟弟相比名聲好多了。可如今,與嚴格約束族人的王家、張家相較,周家的名聲卻已經是外戚中最低的。

  “幾十年都這樣過下來了,還能讓他們改不成?他們也不曾做過大奸大惡之事……隻要有能支應門庭的後輩,再撐幾代應當無妨。”

  崇王滿臉皆是不讚同之色,卻也並未再提此事。隻是,離宮的時候,他刻意等候重慶大長公主,姊弟倆同行往宮外而去。路上,重慶大長公主將她所知的科舉舞弊案內情與他說了,崇王這才知道其中還有張家的緣故。但他怎麽都有些想不通:“姊姊可知,舅舅們怎麽突然與張家過不去?”

  重慶大長公主苦笑道:“聽說,張家曾經拒絕與周家結親。兩位舅父覺得丟了顏麵,從此便將他們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我也曾經勸過他們,可那時候母後與皇後的關係也不太好,他們便仗著母後撐腰,說是要替母後出氣。如今宮裏早已是一片和樂融融,偏他們遲遲都轉不過圜來,還使這樣下作的手段。”

  崇王聽罷,搖首歎道:“也不知他們能不能聽懂母後的意思。”周家是靠著母後發跡的,但即使母後再壽數悠長,也比不過正年輕的皇後。周家已是日薄西山,而張家正是朝陽升起。兩家交惡,最終落敗的是哪家,還用得著說麽?偏兩位舅舅怎麽也想不清楚,竟然將一件小事生生地扭成了仇怨。

  “若是你以後能留在京中,或許可適當約束他們一二,和緩周張兩家的關係。”重慶大長公主道,“此外,母後認為周家如今尚有能支應門庭的後輩,我卻覺得那些孩子都已是醉生夢死,教不好了。所以,你若能挑出兩三個孩童帶在身邊仔細教養,或許周家尚能延續幾代。”

  “姐姐可真是將我看得太高了。”崇王無奈而笑,“留京……尚不知是甚麽時候的事。如今我尚且如履薄冰,周家的事……也隻能隨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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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太皇太後決定維護弟弟,很快命人將朱祐樘請到仁壽宮細談。朱祐樘將證據呈給她瞧,她卻搖首不看,隻道:“我就剩這兩個弟弟了,縱然再愚蠢,也是我的血親。隻要我在一日,總不能讓他們出事。而且,他們那點兒小手段上不得台麵,也沒鬧出甚麽事來,不如便就此抹平罷。”

  朱祐樘早已預料到她的態度:“祖母,這一回沒鬧出甚麽事來,下一回呢?”

  “我會嚴加約束他們,不讓他們再胡鬧。”周太皇太後接道,“張家這次確實是受了委屈,我會給他們一些賞賜,讓他們壓壓驚。回頭讓人從我庫房裏取幾套壓箱底的頭麵首飾,給皇後送過去,教她也安心些。”

  朱祐樘道:“孫兒相信祖母,便再給他們一次機會罷。不過,事不過三。再有下一回,希望祖母能讓孫兒秉公行事。”說罷,他立起來,向著周太皇太後躬身行禮。

  周太皇太後閉了閉眼,良久方道:“好,我答應你。”

  張清皎聽聞此事始末後,冷冷一笑:“祖母一向護短,偏心自己的血親,我能夠理解她的選擇。可這世上不止她一位長姐,她想維護自家弟弟,我也想維護自家弟弟,給他們討還公道。正巧我身子骨也養好了,也該動一動了,不然都該生鏽了。”

  朱祐樘很是無奈,他自然不會違逆盛怒之中的愛妻,隻得道:“卿卿,你身子才剛好些,也別太過疲累。若有甚麽想做的,將妹妹們邀進宮來一起商量,有什麽事也都交給她們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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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不能靠律法製裁他們,那就由我來製裁!

  陛下:好,好,好,製裁他們。別著急上火,慢慢製,慢慢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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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UA,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