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三度出宮
作者:華飛白      更新:2022-05-09 21:35      字數:3311
  朱祐楎舉辦的宴席安排在了上元休沐最後一日。不僅皇家兄弟姊妹及表兄弟表姊妹等皆受邀前來, 在京中的皇親國戚亦悉數接到了帖子。衡王殿下相邀, 自然誰都不可能拒絕, 便是自己抽不出身來,怎麽也得遣家中優秀子弟前去慶賀。因此,到得宴飲的正日子, 衡王府邸前一早便已是車水馬龍,男賓女客盈門, 端的是熱鬧得緊。

  朱厚照跟在仙遊長公主身後, 似模似樣地向爹娘告別:“我走了,回頭給你們捎禮物呀。”

  “不用捎帶甚麽禮物, 按時回宮便足夠了。”朱祐樘道,截斷了他以帶禮物為由去街市上閑逛的可能, “記得聽叔父和舅舅的話。今兒你五叔府邸裏各色人等都不少, 小心著些。”雖然這些皇親國戚大概也都沒膽子衝撞太子,但外出時依然須得保持警惕, 絕不能放縱散漫, 將自身置於危險之中。

  朱厚照連連點頭答應,牽住仙遊長公主的手,滿臉皆是抑製不住的興奮。深感責任重大的仙遊長公主覺得掌中的肥爪子忽然變得沉甸甸的, 凝眉保證道:“皇兄皇嫂盡管放心,我定會全須全尾地將他帶回宮。”

  “你也別隻顧著惦念他, 好不容易與姊姊們在外頭相聚, 也別耽誤了你們遊戲說笑。”張清皎柔聲道, “我已經囑咐鶴齡、延齡兄弟倆照顧他, 有兩位舅舅陪著,身邊又有錦衣衛護衛,你便放寬些心就是。”

  除夕前幾日,德清長公主已經出降,如今留在宮中的便隻有仙遊長公主了。雖說三五不時也能見著諸位姐姐,但小姑娘難免會覺得有些寂寞。她這位嫂嫂眼下正在休養身體,不能像從前那般時時陪著她說說話。小姑娘亦不敢勞累她,在坤寧宮逗留的時間也比往常短了。眼見著小姑娘不似從前那般有精神,她也希望這孩子能借著這回出宮散散心。

  “表姐夫倒是能看得住大哥兒,可張延齡……若是讓他看顧大哥兒,誰能放心啊……”仙遊長公主嘟囔著,愈發握緊了侄兒的手,覺得絕不能輕易將他交給張延齡。

  姑侄二人乘著暖轎來到西華門,眾位親王的車駕正要啟步,張鶴齡與張延齡兄弟倆也正在等候著。見張鶴齡在場,仙遊長公主這才放心地鬆了手。朱厚照便與兩位舅舅坐了一輛馬車,坐在窗邊好奇地打量著外頭。雖說他已經出過兩回宮了,但到底對街市仍是好奇得緊。盡管寒風如軟刀子般刮過來時著實有些難受,他仍然頂著紅撲撲的臉蛋兒認真地觀察沿途的每一個人、每一處角落。

  張鶴齡擔心他受了風寒,便將窗戶關上:“殿下,如今天候嚴寒,街市不似平日那般熱鬧,也沒甚麽可看的。等轉暖些,若是萬歲爺和娘娘準許,我便帶著殿下四處轉一轉,看看平民百姓過的是甚麽日子,怎麽樣?”

  朱厚照雙目一亮:“好啊!等開春的時候,大舅舅就帶著我到處逛逛吧!”

  張鶴齡心頭一軟,給他提示最為關鍵的重點:“如果殿下能勸得萬歲爺和娘娘答應,隻要我得空,便可接殿下出宮。”三四月應該正是吏部銓選的時候。不過,就算是銓選前後,拿出一兩天的時間也應當無妨。

  朱厚照自然知道,若沒有爹娘的準許,他根本不可能出宮。不過,他對自己正在修訂的宮中輿圖有信心。隻要他能教會妹妹認輿圖中坤寧宮、乾清宮、仁壽宮和慈壽宮的位置,娘一高興,指不定就鬆鬆手讓他出宮了呢!

  旁邊的張延齡對大外甥充滿了同情。想他當年這般年紀的時候,隻要身邊帶足了人,甚麽地方不能去?大外甥小小年紀,幾乎將整座宮殿走了百八十遍,連他那輿圖冊都不知道畫過多少回了,想來早就覺得不新鮮了。這種時候,誰不想瞧瞧宮外究竟是甚麽模樣?他卻偏偏不能如願。

  聽說他過些時日就要出閣讀書,哪還有甚麽閑功夫出宮?就算姐夫和姐姐答應了,滿朝文武大臣也不可能輕易答應啊。那群言官一個一個眼光毒辣,手伸得比誰都長。要是讓他們聽見甚麽風聲,彈劾的折子大概能將壽寧侯府給淹了,大哥便會成為禍害太子的罪魁禍首。

  可憐的娃兒大概不知道,大哥隻是在寬慰他罷。今天極有可能是他最後一回光明正大地出宮,日後若想出宮,便須得等到取消宵禁的那幾日,才能跟著姐夫和姐姐出來鬆散鬆散了。唉,越是瞧,越覺得這娃兒惹人心疼啊。

  朱厚照感覺到了小舅舅異乎尋常的“關愛”目光,歪了歪小腦袋。他當然不懂小舅舅為何拿這種目光瞧著他,隻是本能地覺得有些疑惑罷了。

  張鶴齡冷眼瞥了瞥弟弟,張延齡清咳一聲,趕緊正襟危坐,沒話找話:“殿下,咱們都是頭一回去衡王殿下府上,待會兒我們陪著你四處走走?前兩日剛下了雪,聽說衡王府上的雪景不錯,正巧能夠賞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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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衡王府邸後,朱厚照便與諸位皇親國戚見了禮。因許多生人在場,先敘國禮再敘家禮,令他頗有些不習慣。平日裏他見著叔父、舅舅都很親熱,然而在那些渾身透著拘謹緊張之態的陌生人跟前,他卻本能地收斂了不少。

  因衡王朱祐楎須得招待賓客,朱祐檳在旁邊作陪,便囑咐朱祐梈等人以及張鶴齡張延齡兄弟二人陪著朱厚照在府中走一走。時值雪後初晴,滿園的白雪紅梅帶著幽幽暗香,確實景致極為不錯。但在年紀尚幼的朱厚照看來,園子裏隻有梅花白雪,連鳥兒和錦鯉都見不著,未免有些興致索然。

  他在鬆軟的白雪上踩出一串串腳印,頗有些無趣地抬起首:“八叔,大舅舅,小舅舅,你們看夠了麽?這兒不好頑,咱們去別的地方走一走吧。”對著梅花白雪搖頭晃腦的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有甚麽意思?這些大人可真沒趣。

  朱祐梈和張延齡也都是好動的性子,從來難以體會文人的傷春悲秋,對著白雪紅梅也不過是覺得看著順眼而已。吟酸詩作酸詞或者潑墨作畫甚麽的,都不在他們倆欣賞的範圍之內。因此,對於朱厚照的提議,兩人自是欣然讚同。張鶴齡雖對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有涉獵,但眼下周圍並沒有才氣盎然值得結交之人,他自然也有些興致缺缺。

  於是,他們幾個便去了旁邊遍植翠竹的院落,坐下來閑聊歇息。不多時,忽有一位王筠身邊的貼身侍女匆匆而至:“姑爺,姐兒忽然吐了,臉色瞧著有些不對!姑娘正急慌慌地照顧著,想趕緊將姐兒送到女醫館去,給談娘子瞧瞧!”這回王筠也帶著女兒來赴宴,如今正在內院中和表姊妹們相聚,卻不想竟發生了變故。

  聽聞女兒突生急病,張鶴齡臉色驟然一變,立即起身便要去瞧。可他才剛走一步,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朱厚照身上。大外甥是姐姐托付給他照看的,他怎麽也不可能將他放置不管。可女兒生病,他定然不能讓大外甥也跟著他去瞧,若是過了病氣,如何向姐姐交代?

  神情急轉間,張鶴齡牽起了朱厚照:“太子殿下,隨著我前去女醫館罷。”說著,他轉身對侍女道:“姐兒正病著,不宜挪動。你告訴阿筠,讓她別慌張。我這便親自去女醫館請談娘子過來看診。”

  “大舅舅,我,我不想去女醫館!”朱厚照眨了眨眼睛,滿臉都是不樂意。他平日裏沒少見尚醫局的女醫們,每次見了她們便覺得口中泛著苦味,令他不自禁想起苦藥湯子的滋味,可難受了。

  “將你獨自留在這兒,我不放心。”張鶴齡道,完全無視了張延齡和朱祐梈的存在。

  “不是還有八叔和小舅舅陪著我麽?”朱厚照趕緊指著旁邊的張延齡和朱祐梈,“我會一直跟在他們身邊,保證不亂跑。再說,我眼下有點兒餓了,正等著用膳呢!”女醫館什麽的,他絕對不會去!去了指不定談娘子就會給他診脈,然後誆他喝苦藥湯子或者用藥膳!他才不喝呢!那些充滿藥味的膳食他也不喜歡吃!

  見大外甥對女醫館充滿了抵觸,張鶴齡也不好勉強他,便隻得抬起眼來,仔仔細細地審視張延齡和朱祐梈。張延齡一激靈,趕緊拍著胸膛保證:“哥,你就放心罷!事關太子殿下的安危,我定會將他看得緊緊的!”

  朱祐梈身為親王,自然從來不懼怕張鶴齡。可不知怎地,在他眯著眼審視自己的時候,他心裏竟也有些發怵。他輕咳一聲:“我還能不知道大侄兒有多金貴?便是再怎麽胡鬧,我們也不可能拿大侄兒的安危來戲耍,安心罷。”

  張鶴齡相信他們平日裏雖頑皮,但於大事上應該是想得極為清楚,便頷首道:“太子殿下就交給你們了。等到談娘子給姐兒診治過了,我便回來接替你們。”

  張延齡和朱祐梈連連頷首,目送他匆匆離開。這時候,朱厚照忽然眨巴著眼睛:“八叔,小舅舅,前幾天你們不是說外頭有個很會說書的人,說的故事很有趣麽?待會兒能不能帶我去聽聽?就聽一小會兒,咱們就回來!”

  張延齡與朱祐梈對視一眼,頓時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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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不靠譜的,帶著一個小不靠譜的……

  張鶴齡應該會覺得,自己有點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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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UA,已抓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