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雙雙中舉
作者:華飛白      更新:2022-05-09 21:35      字數:3329
  鄉試結束後, 張鶴齡便將自己的卷子默寫下來, 親自送去了翰林院, 請王華王先生閱看。他順便也帶去了沈峘的卷子,一並請王先生看。王華一目十行地瞧過後,捋了捋長須笑道:“你的表兄功底比你更紮實一些。”

  張鶴齡苦笑道:“慚愧。表兄自幼在族學中進學, 功課一向出眾,後來又去了書院跟著先生學了數年, 這才下場考試。而學生幼時性情頑劣, 不喜讀書,幸而有娘娘啟蒙, 之後在文華殿又蒙諸位先生教導,方有今日。”

  王華嗬嗬一笑:“你們都尚且年輕, 能學有小成, 足可說明確實是用了心的。依我看,你表兄這次中舉是穩了, 而你約有七成把握, 應該亦是無妨。不過,你應當知曉,當年你中秀才時尚且有質疑之聲, 這回中舉人也未必不會有人因此而生事。”

  張鶴齡眉尾輕輕挑起來:“學生明白。若真有質疑之聲,便如同上次那般當場審卷, 還學生一個清白即可。總不能因著有人彈劾, 學生便不考舉人, 不光耀門楣了罷。”如果周家再敢跳出來挑撥離間, 他不介意抽出手來再給他們一次教訓。橫豎如今都已經過了秋闈,他又不打算考春闈,正好得空。

  “得中舉人後,會試你可會下場?”王華又問,“先前重慶大長公主之子得了準許,可下場考會試。你雖是國戚之身,應當也無妨。高廟也隻說過,宗室不得習仕途之業,對國戚卻並無諸多限製。”

  張鶴齡沉吟片刻,搖搖首道:“考會試謀取進士出身,皆是為了日後的前程。但我出身國戚,便是得了進士出身,往後的前程依然有諸多限製。而且,先生也說過,我功底不夠紮實,通過秋闈尚有幾分危險,春闈更須得耗費數年準備方有把握。倒不如以舉人之身出仕,做些實務,亦能早些給陛下分憂。”

  王華自然知道,這孩子想得很清楚,說得也很有道理。他的資質雖不是他所見過的最出眾的,卻也並不差。如果潛心讀上七八年書,考進士不過是手到擒來。但他是皇親國戚,無論是不是進士,日後步入仕途亦會受到限製,所以進士出身於他而言確實沒有甚麽必要。

  “唉,你若不是國戚出身,我便會勸你在家中讀十年書再赴春闈了。”瞧瞧,連皇親國戚家的孩子都對未來的仕途想得如此清楚。他家那個孽子比這孩子年長七八歲,怎麽偏偏心裏還一直懷著不切實際的想法呢?

  “先生說笑了,學生若不是娘娘之弟,又怎可能有機會在文華殿陪讀,有機會受到諸位先生的教導?”張鶴齡笑道,“對學生而言,國戚出身唯有福分。因此,其他人的質疑與不接受,學生也都坦然接納。”

  “你的心性,在同齡人間已經極為穩重了。”王華道,“既如此,你便回去準備吏部的銓選罷。如果銓選通過,便能由吏部安排見習半年,之後就能授官了。不過,舉人出身,日後仕途必定艱難些。”

  “學生已經心有準備了。”張鶴齡道,朝著他深深行禮,“多謝先生長久以來的教導。”

  “去罷。”王華目送他轉身離開,心裏頗有些可惜。唉,若不是張家是皇後母家,張鶴齡是皇後親弟,以此子的資質,便是收下他為徒也未嚐不可。隻是身在官場,便須得愛惜羽毛,不能與外戚子弟來往過密,否則必會影響仕途甚至日後的評議,得個佞臣之名。

  仔細說來,這何嚐不是一種對於皇親國戚的輕蔑與偏見呢?難道皇親國戚裏便沒有一心向善尊師重教的?如果人人都如此歧視他們,心性不穩者原本還有些向學之心,之後說不得便會索性自暴自棄了。

  不久之後,王華突然想起來,喃喃道:“西涯(李東陽)的長子,這回不也該考秋闈了?以那孩子的才華,取個解元應是輕而易舉之事。”

  與此同時,身在內閣的謝遷得了空,也問起了李東陽:“你家兆先這回秋闈考得如何?”

  李東陽歎道:“這次又病倒了。不過是考完之後回家病倒的,正調養著呢。隻要他寫完了卷子,不在慌亂中出錯,中舉應當是不會有差錯。不過,我憂心他對此事看得太重,慌亂中出錯,因此也並未讓他默寫卷子。”

  “你不是曾說過,自從陛下召見,讓他每日多動一動養養身子骨,他就算再不情不願也照著做了麽?怎麽還是病倒了?”謝遷知道他對長子的看重,心裏也頗為同情。可憐天下慈父心,若是他知道自家幾個兒子病了,定然也會心急如焚。

  “是啊,確實照著陛下金口玉言,每日都在周圍轉上半個多時辰。剛開始走一刻鍾便覺得累,後來就算轉上一個時辰亦是興致勃勃,眼見著身子骨已經好多了。可秋闈這事兒……他大約有些心病,所以才會考完之後便病倒了。”李東陽搖搖首,“再看張家鶴齡,進去的時候淡定得很,出來亦是淡定得很,倒像是個沒事人似的,令我頗有些羨慕壽寧伯。照我看,兆先便是通過秋闈,這回也不能讓他去考春闈。”

  “說得是,春闈須得再仔細準備三年,等身子也調養好了,赴考亦不遲。況且他如今正年輕,便是二十四歲考上也是年少有為。說來,實庵(王華)的長子伯安上回春闈失利,這回應當也能中。”

  “那孩子才氣出眾,心性又沉穩,原本上回就該中的。不過,也許是他想得多,心思也不全然在貢舉之事上,才落了榜。這次隻要心定些,便沒有不中的。唔,咱們已經許久不曾去實庵家了,如今便是來往也須得避諱些,真是……”

  “是啊,明明都是朋友,問心無愧,私下見麵卻仍得小心些。”

  兩位暫未正名的閣老對視一眼,都不由得苦笑。就算王華日後也入了內閣,他們的私交依然不能像往日那般隨意。官職越高,對他們的言行舉止的束縛便越多。官場如此,他們亦不得不遵從,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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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桂榜高懸,赴考的秀才們紛紛擠到順天府府衙前看榜。張鶴齡、張延齡兄弟與沈峘也都到了附近的酒樓裏等候,派了家丁去擠擠攘攘的人群裏探看情況。雖離得遠,但三人依然可見榜文之下有人狂喜得手舞足蹈,亦有人沮喪得大哭出聲。無論是成功或者失敗,都有驕傲的青年少年與白發蒼蒼的老人。

  張鶴齡俯視著這芸芸眾生,歎道:“若是每隔三年都須得經曆落榜,心裏頭確實會極為壓抑罷。”當初他年幼無知的時候,並不知父親落榜之事竟如此嚴重,更不理解全家人翹首以盼的心情。如今自己經曆了秋闈,又親眼目睹了這麽多人失控,才深有感觸父親這麽多年有多不容易。

  張延齡也低聲道:“上回我不該再提起爹的傷心事。”

  “下回可別再口無遮攔了,專往別人的心窩子裏捅刀,你這說話的本事究竟是跟誰學的。”張鶴齡瞥了他一眼,“待會兒無論表兄與我的結果如何,你都別亂說話。得了消息,咱們就派仆從回家報信,三個人一起入宮覲見姐姐。”

  “去見娘娘?”沈峘嚇了一跳,“非得……非得帶著我同去?”

  張家兄弟回過首:“最有可能中舉的便是你。若是你不去,光我們倆去傳好消息,娘娘定然會覺著失落。都是自家兄弟姊妹,何必如此生分?今日不去見,便須得等到九月末會親日的時候再見了。”

  沈峘倒寧願會親日的時候光明正大地入宮呢。他並非娘娘的親弟,不過是表弟而已,這般大喇喇地就入了宮,總覺得有些不太合適。雖然他也覺得這些年確實與娘娘生分了些,但畢竟受身份所限啊。

  不多時,仆人就眉開眼笑地奔過來道:“大哥兒中了!表少爺也中了!!表少爺中的是第三十五名,大哥兒是八十六名!”順天府每次鄉試隻取一百餘人,第三十五名已經是不錯的名次了,第八十六名雖是中後,卻也不至於在榜尾。

  張鶴齡心中微微一鬆,立即起身道:“你趕緊回府去稟報,我們這便入宮。”說罷,便毫不猶豫地帶著弟弟與表哥去了宮裏。

  半個時辰後,張清皎便在坤寧宮召見了他們,臉上滿是喜意:“你們倆都中舉了?這真是雙喜臨門啊!肖尚宮,去將前兩日萬歲爺拿回來的幾套筆墨和硯台取來,讓他們倆自個兒分了!這麽多年過去,咱們張家總算又出了一名舉人,鶴哥兒,伯祖父的在天之靈一定會替你高興!”

  張鶴齡勾起唇角:“姐姐呢?姐姐高不高興?”說實話,他其實並不那麽在意是不是能振興門楣,是不是能令長輩們都歡喜,反倒更在意姐姐的想法。他成為舉人,姐姐是不是覺得滿意?是不是覺得自豪?

  “當然高興。”張清皎笑嗔道,“你沒見我高興得都有些失態了麽?鶴哥兒,我打從心裏為你驕傲。”是啊,她真的很驕傲,因為這是她親自教養長大的弟弟。她親眼見他從一個熊孩子變成聰慧上進的好少年,變得成熟穩重,成為一位負責任的丈夫與父親。此時此刻,她心裏的成就感絕不亞於教養好自家的大胖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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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抓蟲,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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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兆先有考前綜合征,一生都折在了秋闈上,這回怎麽說也要讓他過去~

  不然總覺得李東陽這一生孤星命,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