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岐王上奏
作者:華飛白      更新:2022-05-09 21:34      字數:3345
  張清皎瞬間便領會了他的言下之意, 輕輕地握住他攬在她腹部的手:“我曾聽人說過, 並非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報。尤其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與感情, 更需要緣分。付出便有回報,隻是最理想的結果。”

  “我知道。”朱祐樘淡淡歎息,“我已經想開了, 不過是突然覺得有些累而已。”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 畢竟並非真正的父母。孝悌二字, ‘孝’在‘悌’之前,這是人之常情, 亦是咱們無法改變的事實。”張清皎溫聲道,“但凡有人不願他們接受我們的好意, 再聰慧的孩子亦有可能在日複一日的懷疑中改變想法。所以, 這樣的事發生並非意外,而是注定的結局。”

  “我明白, 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都被她帶入歧途, 心裏到底有些不忍。”朱祐樘搖了搖首,溫熱的鼻息不急不緩地呼在愛妻肩背之間,“也罷, 步入歧途亦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都已經快要成家立業了,他們也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了。”

  “可不是麽?而且, 誤入歧途之後迷途知返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張清皎隻覺得肩背之間的潮意忽然令自己變得略有幾分敏感, 於是她轉回身, 捧住了朱祐樘的臉, “出去曆練一番亦不是壞事。”

  朱祐樘微微勾起唇角,俯首將唇貼在了她的唇上。唇齒相依間,他輕歎道:“隻要你和哥兒姐兒一直陪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他知道,大家庭遲早都會變成各種各樣的小家庭。等到弟妹們都離開皇宮,長輩們都陸續離去,相依為命的仍舊不過是他們一家四口罷了。所以,分歧與離別都不需要那般在意,畢竟那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甚至已經不算是他放在心裏的人了。

  他確實是個仁慈溫和的人,卻從來都不隻是一個仁慈溫和的人。值得他仁慈的人,他從不會吝嗇於付出自己的關懷;不值得他仁慈的人,於他而言亦不過是熟悉的陌生人罷了。盡管從心裏剔除出一個親人會有些痛苦,但這已經並非第一次了。痛苦著痛苦著,他也早已習慣了。畢竟,留下來的溫情更多,更值得他關心愛護。

  就在皇帝皇後看似平常度日的時候,岐王朱祐棆舉行了迎親禮,將王妃李氏迎至諸王館。翌日,他便領著李氏入宮覲見。兩人順次去西苑拜見在此避暑的周太皇太後、王太後與邵太妃,而後去坤寧宮拜見朱祐樘與張清皎。

  周太皇太後的態度並沒有甚麽變化,哪一個孫兒孫女成婚她都覺得高興,隻恨不得他們都早日開枝散葉才好;王太後的態度亦是一如往常,不冷不熱,帶著淡淡的距離感;邵太妃又痛哭了一場,握著兒子兒媳的手說了許久的話,還提起了遠在安陸府的朱祐杬和劉氏。

  朱祐棆對母親一向很有耐心,即便她話裏行間都牽念著兄長,他也早已經習慣了。與曾經的不受重視相比,如今的日子對他而言已然便是幸福。岐王妃李氏則有些茫然,因為她從未見過頭一次相見便情緒崩潰的婆母。聽對方提起從未見過麵的興王與曾相處過一段時日的興王妃時,她也不知該如何回應是好。不過她性情溫和,便是有再多的疑惑與不解,也隻是深深藏在心底。

  前往坤寧宮的時候,朱祐棆心底難免有些忐忑,不知皇兄皇嫂會如何待他。但令他意外的是,皇兄和皇嫂與往常相比沒有任何差別——不錯,無論是言談舉止或是態度,都沒有絲毫異樣。那一瞬間,他心裏禁不住想道:難不成前幾日去乾清宮不過是他的幻覺?並非真實發生過的事?

  張清皎微笑著與李氏說了些家常話,心裏有些惋惜。她對南宮住著的幾個小姑娘都頗為了解,李氏確實是個溫柔的好姑娘,溫柔得幾乎沒甚麽主見。盡管經過女官的教導,她已經初通經濟庶務之事,可依舊根深蒂固地信仰著“以夫為天”,認為無論夫君說甚麽、做甚麽都是對的。

  朱祐棆是看似平和實則強勢的性子,他的決定在李氏看來自然是理所當然的。無論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未來會給她帶來甚麽樣的影響,想必她都會接受。換個角度而言,兩人的性情很是互補,平日裏生活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朱祐樘也問了幾句朱祐棆的學業。與朱祐杬一樣,即使已經出宮成婚,朱祐棆也依然須得隔三差五地去文華殿聽課。他的課業在兄弟們中間算是不錯的,平日裏也很用功,問學業自然難不倒他。可偏偏他心裏猶疑不決的那些事,皇兄卻一個字都不曾再提起。

  等到朱祐棆攜李氏去見弟弟妹妹們的時候,他忽然驚覺自己已經汗濕重衣。不為其他,正是為態度毫無變化的皇兄與皇嫂。因為他始終覺得,對他愛答不理隻剩下麵子情的朱祐檳和朱祐楎才是正常的,皇兄皇嫂的態度反而透著些莫名的意味。

  可是,那又如何呢?

  年少的岐王想道:既然話已經出口,已經做了選擇,便不能回頭了。該做的事情仍然須得著手做,不然不僅會讓母親失望,就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兄弟離心又如何?年幼時的情誼,遲早會漸漸淡去,更不必提皇家兄弟之間還橫亙著看不見的猜忌和疑慮了。再過幾十年,後悔的必定不是他,而是那些相信兄弟之情永遠不會變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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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至七月,朱祐樘度過了他的二十四周歲生辰。

  這一年,他照舊免賜宴,隻給在京的文武官員賜節錢鈔。宮中按往年的慣例,在西苑舉行了慶生宴熱鬧了一番,而後便順勢奉著周太皇太後與王太後還宮。到得夜裏,坤寧宮設了小宴,一家四口關起門來過生辰。

  朱厚照吃著自家娘準備的菜肴,又有些眼紅自家爹的長壽麵。他端著空碗,可憐巴巴地盯著長壽麵瞧,烏黑的眼睛裏透著光。父子倆對視片刻,依稀有幾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味。最終朱祐樘依舊是受不住兒子滿含期待與渴望的目光,強忍著心疼與不舍,將長壽麵分給他吃。

  不料,張清皎卻直接將長壽麵端了起來,認真道:“長壽麵取的是好意頭,絕不能分。”

  朱祐樘無奈道:“卿卿,不過是分些給他吃罷了。即使是好意頭,分他一些又有何妨呢?”與好意頭相比,在他看來,妻子兒女更重要。若是能將所有的好意頭與“萬歲萬萬歲”分給他們,他心底不知會有多高興呢。

  “不成,每個人的生辰都有自個兒的好意頭,都有我對你們的祝願。”張清皎搖了搖首。她作為不科學的存在,對於所有不科學的存在都心懷敬畏,在這方麵亦是漸漸多了些肅穆之感。更不必說,朱祐樘的身子好不容易才調理到如今的地步,她不希望她煮麵時給他的“平安康健”的祝願有任何疏失。

  朱祐樘知道她是為自己考慮,隻得無奈一笑。朱厚照見爹妥協了,不由得撅起了嘴:“娘,我也好久沒吃啦!”他依稀記得,去年生辰的時候自己也吃了長壽麵。可那都已經過去多久了?眼看再過兩個月便是他的生辰了,都已經大半年沒吃了呢!

  “放心罷,知道你饞,給你留著呢。”張清皎道,命人給他端了另一碗,“給你另做了,嚐嚐罷。”朱厚照雙眼一亮,瞬間便將方才的委屈忘得幹幹淨淨。一麵吃著麵,他還一麵瞅旁邊咿咿呀呀頑耍的妹妹:嘖,真可憐,娘親手做的麵,妹妹竟然都不能吃。所以,還是他最幸福了。

  一家人就這樣其樂融融地度過了萬壽聖節。翌日,朱祐樘便接到了朱祐棆申請就藩的折子。許是昨夜留下的溫馨依舊籠罩在他周圍,他淡淡地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了那張折子,麵不改色地對懷恩道:“給禮部罷,讓他們商量商量,給祐棆劃出一塊封地來。封地確定之前,別走漏了消息,免得讓祖母難受。”

  懷恩將折子放入袖中,端詳著皇帝陛下的神色,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淡淡的欣慰。萬歲爺重情,是件好事。可若是太過重情,以至於優柔寡斷,卻並不是件好事。帝皇之威有時不僅是對群臣萬民的,亦是對家人的。看來,經過岐王一事,萬歲爺終於理清了自己的位置:“皇兄”,先是皇帝,才是兄長啊。

  及八月初,朱祐檳的婚事已經在緊鑼密鼓地籌備的時候,禮部終於確定了岐王的封地。朱祐樘垂目望著折子上寫的兩塊封地,抬首瞥了瞥身旁掛著的國朝輿圖,毫不猶豫地勾了一地:湖廣的德安府。

  德安府是個好地方,四季分明,景致不錯,亦是物產豐饒之所。但他更看重的卻並不是這些,而是那裏與朱祐杬就藩的安陸府離得極近。或許,這也算是他作為長兄最後一次真情實意的愛護了。

  於是,伴隨著準許岐王就藩、命有司興建岐王府的聖旨,闔宮上下幾乎都震驚了:甚麽?!岐王要就藩了?就藩德安府?!這是甚麽時候的事?!怎麽誰也沒聽見風聲?!當初興王就藩的時候,拖了這麽些年,宮內人盡皆知皇帝舍不得他。怎麽岐王就藩之事卻這麽快便定下來了,也不見皇帝有甚麽異常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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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王:皇兄我想就藩,QAQ

  陛下:QAQ,舍不得你,別去了好嗎?

  興王:我真不想去,可是做不到啊!QAQ

  岐王:皇兄我想就藩。

  陛下:噢,去罷。

  岐王:QAQ,差距怎麽辣麽大?

  兄弟們:嗬嗬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