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闔宮震驚
作者:華飛白      更新:2022-05-09 21:34      字數:3668
  “調查邵氏?”王太後眉尾輕挑, 將手中托著的茶盞擱在旁邊的案桌上。坐在她身側的吳廢後與柏太妃亦仿佛被這個話題勾起了興致, 竟是齊齊地側目望過來, 難得地流露出了幾分興趣。

  張清皎輕歎道:“其實也不算是調查她。兒臣隻是想知道,她昨夜都與興王說了些甚麽,才讓興王今天忽然便遞上了折子說是要就藩。萬歲爺見到那封折子的時候, 又生氣又失落,覺得興王一點也不顧念兄弟之情。不過, 其實我們也都知曉, 這必定不是興王的意思,而是邵太妃的意思。”

  “興王考慮就藩之事, 我早便聽你提過,並不新鮮。你想知道的是, 為何祐杬明明已經拖延了大半年, 昨夜怎麽忽然便頂不住了?”王太後精準地切中了兒媳此時的疑惑,勾起唇笑了笑, “可是,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兒臣猜她必定是用了甚麽手段,或者放出了甚麽狠話,才令興王不得不順從於她。旁的手段與狠話兒臣管不著, 可她若是私底下中傷萬歲爺與兒臣,兒臣卻是不能坐視不管的。”張清皎蹙眉道, “若是任她如此下去, 年複一年地挑撥我們與幾位弟弟之間的感情, 萬歲爺必定會更難過。”

  聽了她的話, 王太後搖了搖首:“若是明理的孩子,必定不會因著她顛倒是非黑白,便與你們疏遠。若是不明理的,隻因她說得繪聲繪色便相信她所言為真,與你們疏遠,也不見得是壞事。底下的弟妹們年紀漸長,你們別以為他們永遠都隻是一群孩子。既然已經成年,那便該有自己的判斷力。若是連這點判斷力都沒有,不珍惜多年來的兄弟姊妹情誼,你們又何必一視同仁地待他們好呢?”

  張清皎怔了怔,忽然有些豁然開朗——是啊,雖說他們倆一直待所有弟妹都好,盡量做到公平公正,讓大家都親親熱熱一團和氣。可人與人的性情畢竟不同,隨著年齡增長,未必能像年幼的時候那般親密無間。如果真的有人聽信了莫須有的謊言便疑心他們二人的真心,這樣的弟妹情誼,失去又有何可惜的呢?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相互的。便是父母子女,也沒有一方付出、另一方冷漠以待甚至是猜疑成仇,付出者心裏不會覺得受傷,不會覺得疲倦,不會想到索性舍棄這段血濃於水的親情。棄我去者,那便任他去就是,何必自尋煩憂呢?

  “你們兩人如兄如父、如嫂如母地照顧了他們這麽些年,確實照顧出了感情。可這世間所有的感情,都並非一成不變的。即使是父母子女亦如此,兄弟姊妹便更不必說了。”王太後又道,“你們倆都是心善的好孩子,皇帝的性情比你更柔軟些,可能一時間難以承受‘失去’。可你也別小覷了他,他會覺得痛苦,並不意味著他不能做出決斷。便是難熬,不也有你們母子陪在身邊麽?”

  “單說興王就藩這件事,你們也很不必太過放在心上。去歲,邵氏急匆匆地催著興王成婚,便多半是存著此意了。眼見著興王成婚將近一年,就藩之事卻遲遲沒有動靜,她能不著急麽?她能使出的手段,也無非是借著關愛之名,將那些無端的惡意猜測都盡數告訴興王罷了。至於興王之所以突然做出決定,是因著信了她的猜測,還是覺得不想再與她就此事爭論下去,更或者是頭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母親……誰知道呢?”

  王太後雖與邵太妃不甚熟稔,但對於她一貫以來的手段卻是看得極為清楚。畢竟她們二人在宮中待了這麽多年,隔三差五便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足以讓她看清楚邵氏究竟是甚麽樣的人了。

  柏太妃倒是不似她那般了解邵太妃,聞言略有些驚訝:“天下哪有這般不珍愛孩子的母親?旁人都想將孩子留在身邊,偏她卻反其道而行之,真是愛惜孩子麽?且她這般偏執,若是遇上了明理的好孩子,豈不是生生地敗壞了自己的形象,將自己的兒子往外推?”

  吳廢後與邵太妃沒見過幾回,聞言笑道:“她眼下所做的,不正是將兒子推得遠遠的麽?橫豎日後都見不著了,她自然不在乎兒子心裏是如何看她的。指不定還覺得自己為了孩子的安全付出了那麽多,簡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母親呢。”

  張清皎已經完全想通了,頷首道:“多謝母後開解,兒臣明白該如何做了。眼下需要兒臣打理的事情如山如海,又何必為邵太妃費甚麽心力呢?萬歲爺那一頭,兒臣也會好好安撫他的。此事不怨興王,隻怨邵太妃想得太多、做得太多。至於興王如今是如何想的,萬歲爺正與他說話呢,自會見分曉。”

  “逼迫興王上折子申請就藩,不過是她的第一步。”王太後微笑道,“你且瞧著罷,這件事可不會就這樣了結。她既然敢開了這個頭,必定是須得好好收尾的。不然,宮中的人誰不是人精呢?她心裏的那些卑鄙念頭可就顯露無疑了。”

  張清皎眯了眯眼,正要說甚麽,便有慈壽宮的女官進來稟報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邵太妃求見。”

  “瞧,這不是來了麽?”王太後道,對女官點了點頭,“請她進來。”吳廢後與柏太妃端起茶盞,優雅地飲了一口,而後又緩緩地放下來。在張清皎看來,這兩位仿佛便是一付已經自備了零食準備圍觀的模樣。

  邵太妃扶著宮人走進來後,想是沒料到張清皎與吳、柏兩位竟然都在,微微一怔。她心念急轉,覺得這三位在場也未必不好,於是立即調整了神情,朝著王太後行禮道:“太後娘娘這兒,一直都是這般熱鬧。”

  “人老了,便格外好熱鬧。”王太後笑道,“每日找人來陪著說一說話,解一解悶,總比孤零零地在殿中枯坐著強些。原本我也沒想過喚皇後過來,可這孩子一貫孝順,有事沒事都過來陪著我說話兒。見了她啊,我們這三個老婆子便覺得年輕了許多,也能時不時聽她說些新鮮事兒。”

  邵太妃心裏一動,不由得瞥了瞥正襟危坐的張清皎,疑心王太後所說的“新鮮事兒”便是朱祐杬申請就藩之事。算算時辰,皇帝也該看到那封折子了。可這是前朝之事,皇後又怎麽會知曉呢?

  “正巧,我剛聽皇後說起,皇帝方才因為一樁事大發雷霆。以皇帝溫和的性情,這可真是稀罕極了。若非事關自家兄弟,他斷然不會如此失態。”王太後又道,“我還想派人將你喚過來問一問,你究竟是不是知道此事呢。如果這隻是祐杬的自作主張,也不知他是聽信了甚麽人的胡言亂語,才會做出遞上申請就藩的折子這樣的事來!”

  邵太妃臉色微變,忙道:“太後娘娘,我便是為著這件事來的。原是想著,藩王遲早都須得就藩之國,所以杬哥兒提起此事的時候,我便沒有反對。他這孩子一直都想走出京城瞧一瞧,我……我也想成全他……”

  “噢?原來這是他自個兒的想法?”王太後似笑非笑道,“他年紀尚輕,想法簡單,你這做母親的難不成也與他一樣,心裏沒個成算?非但不阻攔他,還成全他、支持他——你這樣做,將母後與我置於何地?即使祐杬有這念頭,也該先稟報母後與我再做決定。”

  邵太妃臉色略有些蒼白,低聲回道:“都怪臣妾考慮不周,都是臣妾的過錯,與杬哥兒無關。可如今他都已經將折子遞上去了……想來也已經無法轉圜了……”

  王太後長歎一聲,扶著女官立了起來:“無論此事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都不是你我能決定的。此事事關重大,怎麽也不能瞞著母後。且母後她老人家見多識廣,說不得便有法子解決此事。這樣罷,咱們一起去求見母後,煩勞母後想想法子,試著留一留祐杬,你覺得如何?”

  分明此時仍是數九寒天,邵太妃的額角卻依然滲出了冷汗:“是,確實該稟報太皇太後娘娘,由她老人家做主。”她還能怎麽辦呢?自然隻能答應下來。可她心底卻比任何人都期望,周太皇太後對此事亦是束手無策。不然,她豈不是白費了這麽些年的功夫?以後每日仍是須得提心吊膽的,為兒子的安危憂心?

  不,不會的。即使是太皇太後,也不可能動搖此事。一則此事應屬於朝廷事務,便是太皇太後也不可能插手前朝。二則祐杬的折子已經過了明路,內閣與六部人盡皆知。如果不答應讓他就藩,那些大臣鬧騰起來,連皇帝都不一定能彈壓得住,更不必說太皇太後了。

  “那咱們這便去仁壽宮罷。”王太後道,張清皎主動地扶著她往外行去。

  吳廢後自然不會去周太皇太後處湊什麽熱鬧,倒是平日裏一貫好清靜的柏太妃竟是自動自發地隨了過去,口中道:“臣妾已經有些日子不曾給太皇太後娘娘問安了。”她身體不好,平日裏一直都告病不出,這回也算是難得踏出慈壽宮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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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麽?杬哥兒遞折子申請就藩?!”

  仁壽宮,聽得王太後提起此事的周太皇太後無比驚愕,險些打翻了旁邊盛著佛豆的金盤。驚訝之後,她的目光隨後便落在了邵太妃身上,臉上如陰雲密布:“這事兒你知道?你卻不趕緊稟報我和太後,反倒是擅作主張準他寫折子遞上去?!”

  邵太妃立即跪倒在地,俯首哭道:“是臣妾考慮不周,太皇太後娘娘恕罪!”

  “恕罪?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周太皇太後在後宮中縱橫數十年,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眼便看穿了她所言未必是實話。怒極之下,她將盛著佛豆的金盤一股腦地往邵太妃身上砸了過去:“你不憐惜杬哥兒,恨不得他早些離自己越遠越好,又何曾顧慮過我?!你這當娘的不想再見著他,我這當祖母的還想天天都見他呢!!”

  正在仁壽宮中問安的諸位太妃以及大長公主、長公主們亦同樣驚異無比:這麽些年來,她們何曾聽說過藩王主動申請就藩?誰不知道,一旦就藩便如同生離,一輩子都別想再相見,也別想再回到京城?但凡對親人、對皇宮、對京城懷有一絲掛念,便絕不可能如此迫切地在年紀輕輕的時候提出就藩!!

  換而言之,興王朱祐杬為何突然如此行事,其中必有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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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з」∠)_,嗯,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