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劉吉致仕
作者:華飛白      更新:2022-05-09 21:34      字數:3221
  “既然劉吉已經不適合留在內閣之中, 何不讓他離開呢?”對於朱祐樘的煩惱, 張清皎很是一針見血, “縱然他曾經有功,也無法更改如今他沉溺於憤懣之中,公報私仇的事實。以他的性子, 他不敵丘濬與王恕這兩位,必定會想盡各種辦法將他們擠出內閣。若是等他靠著結黨來對抗, 朝堂風氣必定會再度敗壞, 萬歲爺幾年的努力豈不是付諸東流?”

  朱祐樘長歎一聲:“都怪我,因為一時心軟, 沒有讓他致仕,反倒容他留在了內閣裏。” 前些時日劉吉九年秩滿, 他便該讓他致仕的。縱然劉吉戀眷權位, 也不至於像當年的萬安那般臉皮奇厚,死活都不肯辭官才是。

  “眼下再更正, 為時亦不晚。”張清皎道。

  朱祐樘頷首:“明日我便與他直言罷。給彼此留下些餘地, 才不枉君臣一場。”若是鬧到當年萬安那般地步,反倒是不美了。雖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但他仍是希望能與劉吉好聚好散。

  這時候, 趴在榻邊的小家夥忽然不甘寂寞地翻了個身,骨碌碌滾到了自家爹娘身邊:“呀!嗲!”怎麽爹娘都隻顧著說話, 不來哄一哄他呢?他方才拱動著一直想引起他們的注意, 他們都不曾看一眼!

  “他……他是不是在叫‘爹’?”朱祐樘瞬間便將劉吉丟到了九霄雲外, 滿臉驚喜地抱起了兒子, “來!大哥兒!再叫一聲!再叫一聲!!”

  “呀!呀!”成功得到關注的小家夥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根本不明白自家爹為何突然如此激動。倒是他娘坐在旁邊,始終很淡定——當然,沒有人知道,皇後娘娘此時此刻心裏難免有些酸澀:小沒良心的,竟然先叫爹,不叫娘,枉她每時每刻都陪著他!

  “不是‘呀’,叫爹!”朱祐樘道,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愛妻身上時,趕緊又改了口,“要不然,你試著叫‘娘’?來,跟著爹爹一起念,‘娘’!”這磨人的小東西,怎麽也不知道公平公正的道理?今日若不能哄得他叫一聲‘娘’,恐怕他這當爹的便難熬了!

  “來!‘娘’!”

  “呀!呀呀!”

  張清皎被父子倆逗笑了,嗔道:“他如今懂得甚麽?囫圇話都不會說呢,每日教著教著,許是再過一兩個月便會叫咱們了。”回過神來後,她便覺得自己方才吃朱祐樘的醋,吃得實在有些莫名。“爹”的發音本便比“娘”更簡單些,學得也容易些,小家夥不經意間蹦出的發音其實並沒有什麽意義。他這麽小,哪裏懂得“爹”和“娘”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卿卿最近是不是要給他斷奶了?”朱祐樘問,見小家夥在他身上拱動著,遂不舍地將他遞給了愛妻,“他這般挑食,怕是不會願意讓奶娘哺乳罷?”

  “即使再挑食,餓起來便不會嫌棄了。”張清皎道,微微蹙起眉,“更何況,還有羊乳、牛乳與各種蔬果泥,無論如何都能撐過去的。”

  並非她不願意繼續,而是哺乳六個月已然是她能做到的極限。無論是宮規或是亟待進行的宮廷改革,都不容她在哺乳方麵耗費太多的時光與精力。她畢竟不僅僅是母親,亦是皇後,宮中的禮儀規矩是不能全然推翻的。至今為止,周太皇太後以及諸宮太妃都不知道她在親自哺乳,她也不打算讓她們知曉,視她為奇怪的異類。縱然有王太後的支持,也不能太過放肆,免得橫生事端。

  其實,她內心也頗覺有些複雜。親自哺乳確實不容易,費時費力不說,前期幾乎是攪得她整夜整夜無法安生。直到小家夥滿了三個月,漸漸能睡整覺了,她才不必夜裏起身喂奶。她也曾懊悔過自己的決定,但仍然咬咬牙挺過來了。

  仔細想想,這段時日確實很累,但卻是痛並快樂著。疲憊與疼痛是免不了的,可母子之間濃厚的依戀,卻足以讓她暫時忘卻這些。斷母乳對她而言意味著自由,對小家夥而言應當也意味著成長。這是母子二人必經的關卡,遲早都須得共同度過。

  朱祐樘心疼愛妻,也心疼兒子,看著母子二人,不由得輕歎道:“一切都依卿卿。不過,他若是哭鬧起來,我怕是經不住。”他素來見不得兒子哭泣,恐怕到時候立場會極為不堅定,瞬間就倒戈過去了。

  張清皎將兒子摟在懷裏,斜瞥著他:“隻要你不阻止我斷奶,我便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她對這個傻爹的立場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心疼兒子心疼得失去原則的時刻還少麽?指不定他到時候懊悔了,反倒會問她能不能遲些日子斷奶呢。

  朱祐樘無奈地笑著,根本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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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朱祐樘正打算悄悄將劉吉傳到乾清宮,與他懇切地深談一番——孰料,不知誰將劉吉的提議泄露出去,引得京中一片大嘩。今歲雖並非會試之年,卻也是鄉試之年。京中本便是文風鼎盛之地,自然聚集了不少秀才舉子。聽聞劉吉獻上了此策,群情激奮,竟是來到了皇宮前伏闋上書。

  “啟稟陛下,國子監諸監生與京中舉子共計百人,已經跪在宮門前了。”守衛宮門的金吾衛等指揮使稟報道,“這是他們上書的折子。”他說罷,懷恩便將折子接了過來,奉給朱祐樘細看。

  其實,不必仔細看,朱祐樘也知道這折子裏究竟寫了些什麽,無非是對劉吉的彈劾與不滿罷了。劉吉此舉觸動天下文人士子的利益,自然不可能討得任何好處。折子裏的口誅筆伐,必定比平日言官們的彈劾還更激憤些。

  他看了一眼折子,輕歎道:“著內閣與六部尚書,盡量將這些人都勸回去。若他們實在不願意回去,便給他們送些水喝罷。另,戴先生,將劉愛卿喚過來罷。”

  劉吉也聽聞了一眾監生與舉子正在伏闋上書一事,忐忑不安地來到乾清宮。剛行過禮,朱祐樘便讓懷恩將折子給他看。劉吉一目十行地看過後,伏倒在地,高喊道:“陛下明鑒,老臣此舉並非私心,而是全心全意為陛下、為國朝著想啊!微臣的目的,僅僅隻是如何取名士高士,為陛下效忠,為國朝盡職而已!”

  “究竟你所言為公還是為私,你心裏最為清楚。”朱祐樘淡淡地道,“朕已經數次提醒愛卿,絕不能因私而廢公。這些年來愛卿卻是如何做的,無須朕一一繁述罷。而今又引來了伏闋上書,愛卿以為,朕該如何處置為好呢?”

  劉吉默然不語。他很清楚,若沒有伏闋上書這一出,自己指不定還有翻身的餘地。可而今伏闋上書震動朝野,便是他再如何厚著臉皮想留在內閣裏繼續當他的首輔,皇帝陛下也絕不可能容他。政敵給予他的,是致命的一擊。

  “劉愛卿,你我君臣一場,須得善始善終才好。”朱祐樘又道,“愛卿確實曾有功於江山社稷,朕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你的功勞。不過,愛卿到底是年紀大了,也當在家中好好歇息,享天倫之樂了。愛卿以為如何?”

  劉吉跪地叩首,久久沒有抬起頭來。朱祐樘長歎,命蕭敬將他扶起來,送他回府。劉吉顫顫巍巍地立起來,再度伏地行禮,這才腳步蹣跚地扶著蕭敬出去了。蕭敬將他送到宮門前,提醒道:“劉公,事已至此,別讓自己落到當年萬公的結局啊。”當年萬安可是被摘了牙牌直接趕出去的,在史書上留下這麽一筆,可不怎麽光彩。

  劉吉苦笑一聲,斜望著他:“蕭公公可甘心?先帝在時,蕭公公便隱約已經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之相。而後,戴先生回來了,蕭公公反倒須得後退一射之地。蕭公公便不覺得委屈麽?若有一日,蕭公公能手握掌印太監之位,豈會甘心退出來為別人騰地方?”

  “老奴與劉公所想的並不相同。”蕭敬挑眉:“掌印太監之位,能者居之。戴先生資曆比老奴更深,能力也比老奴更高,由他任掌印太監,老奴心服口服,毫無疑義。劉公為何不想想,你當了這麽多年首輔,已經夠了呢?”

  “如何能夠?如何能夠?”劉吉揚首笑起來,“區區五年罷了,如何能夠?!”

  “劉公,如此戀棧權位,絕非好事。能進則進,應退則退,方是聰明人所為。”蕭敬道,“為了身後名著想,劉公何不瀟灑一些呢。如陛下所言,善始而善終,於劉公的身後名,於劉公的子子孫孫都有好處,不是麽?”

  劉吉嘿嘿笑了兩聲,登上馬車回了府中。之後,他接連數日未上朝,稱病不出,也不上折子致仕,就這麽僵持著。朱祐樘便又派了懷恩與蕭敬去他府中探望,名為探病,實則為勸他想開些。

  也不知懷恩與蕭敬究竟與他說了甚麽,幾日後,劉吉便上折子求致仕。朱祐樘準了,賜了他百金,並特許他與家眷可乘驛馬住驛站回鄉。自此,成化朝留下來的閣臣已經盡數離開,如今身在內閣與六部中的,已經都是皇帝陛下親自提拔的重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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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寫著寫著睡著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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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出意外,至少會有四更等著大家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