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公審鄭旺
作者:華飛白      更新:2022-05-09 21:34      字數:3285
  經過朱祐樘與內閣的據理力爭後, 閣老們終於答應“公開審理”鄭旺案。隨後, 西華門外便張貼出了一張聖旨,很快便引來不少百姓駐足。這些年來, 西華門外時不時便會張貼聖旨或懿旨,人們都已經漸漸習慣時不時便來瞧一瞧了。自有識字之人搖頭晃腦地給不識字的念聖旨, 還有好心人解釋皇帝陛下的旨意究竟是什麽意思。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沒兩天大半個京城便都知道,三司將公開審理一件胡亂傳播流言的案子。雖說沒有人知道犯人究竟傳了什麽流言, 但即使是尋常的百姓也都很清楚, 能驚動三司審理的必定不是什麽小案件。

  有人覺得好奇, 想知道這究竟是一起什麽案件, 因此便在西華門報了名;有人想開開眼界,看看三司審案究竟與縣令審案有何不同, 也去西華門報了名;有人對流言深惡痛絕,想知道該如何破解流言, 也去了西華門……

  雖說平民百姓們旁聽審案的目的各不相同, 但錦衣衛審核他們的標準卻是相同的——遵紀守法的良民,極具道德感。更重要的是, 這些人平日裏都是在鄰裏間稍有些影響力的。因著品行出眾, 他們說的話通常都能夠取信於身邊之人。

  到得三月初七那一日,上百名通過審核的平民百姓都聚集在西華門外。經由錦衣衛與宮中小太監的指引, 他們和受邀前來的數十位德高望重的耆老們一同來到了午門與奉天門之間的廣場上。

  廣場左側已經被行障圍了起來, 作為公開審案之所。刑部尚書、大理寺卿、督察院左右都禦史都已經坐北朝南上座, 王恕王閣老、李東陽、謝遷以及數位尚且年輕的翰林、言官等分坐兩列,懷恩和蕭敬作為督查亦坐在旁邊。

  等到百姓們都紛紛到齊了,規規矩矩地在東、南、西三麵就坐後,三司便傳喚鄭旺。眾目睽睽之下,在詔獄裏非但沒有受苦,反倒養得油光滿麵的鄭旺笑嘻嘻地被押過來了。刑部尚書為主審,見他絲毫不知禮儀規矩,不由得皺起眉來:“堂下的犯人還不跪下!”

  “老子甚麽時候變成犯人了?膽敢審問老子,你們的膽量還真夠大的,就不怕老子認了太子這個外孫之後,把你們統統都抄了家?!”鄭旺非但沒有被公審的架勢給嚇著,反倒氣焰更加囂張了。

  其實,剛開始被關進詔獄時,他也很是心虛腿軟了一段時間。但錦衣衛非但不給他用刑,反而好吃好喝地供著他,他便不由得對自己的“身份”更深信了幾分。貴人果然沒有誆騙過他!他的女兒果然是太子的母親,而他才是太子的外祖父,才是注定要封爵的人!不然,錦衣衛為何會待他這般客氣呢?

  於是,在詔獄裏度過幾天後,鄭旺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將自己說出的謊言都當成了事實,越發飄飄然起來。雖說他明知自己正在被審問,堂上坐的都是從未見過的高官,但他依然毫無懼色,心裏甚至想道:等老子封了爵,你們還不都得來巴結老子?

  三司審過很多次重案,卻從未見過臉皮如此之厚的無賴之輩,真真是大開了眼界。刑部尚書冷笑一聲,正待要更強硬些,立在鄭旺身後的錦衣衛冷不防地踹了一腳,將他踹倒在地。鄭旺五體投地地行了個大禮,回頭一看,嘴裏立即不幹不淨地罵了起來。

  那年輕的錦衣衛目不斜視,隻當他胡謅的那些話與自己毫無幹係。三司看了他一眼,首次覺得錦衣衛裏似乎也有不錯的青年人。而圍觀的百姓們原本被鄭旺的話驚了一跳,見他活脫脫就是個地痞無賴,哪裏還會信他方才所說的——他才是太子殿下的外祖父?這年頭,真是什麽人都有!竟然還妄想自己是太子殿下的外祖父,他莫不是一直醉醺醺地在做夢罷!

  既然麵對的是一個混不吝的無賴,三司也便不再文縐縐地審案了,而是直截了當地道:“鄭旺,你自稱太子殿下是你的女兒所生,意圖損害太子殿下與皇後娘娘的名聲。按國朝律法,當論斬!”

  “太子殿下就是我女兒生的!”鄭旺聽得“論斬”二字,幾乎要從地上跳起來了,“老子就是太子殿下嫡親的外祖父!哼!憑什麽那張家能被封為壽寧伯,老子卻隻能吃不飽穿不暖?老子這次就是來為自己討公道的!”

  “你憑什麽說太子殿下是你女兒所生?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還是一切不過是你的臆測?此外,你女兒不是多年前便已經被你賣給了牙婆麽?就為了還酒資,你就隨便地將她賣了出去,你可知她流落到了何處?這麽些年,你這做父親的對她不聞不問,連她的下落都不知道,還敢妄稱她生下了太子殿下?!”大理寺卿冷聲道。

  圍觀的百姓們頓時齊齊地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便聽鄭旺嚷嚷道:“老子後悔了還不成嗎?!”嘴裏又說起了不幹不淨的話。

  某道行障後,年輕的帝後也在靜靜地旁聽這回的審問。皇後娘娘輕輕地蹙起眉來,低聲道:“此人在公堂上如此放肆,能否治他蔑視公堂之罪?不然,誰能聽得下去這些汙言穢語?聽來都覺得髒了耳朵。”

  皇帝陛下眯了眯眼:“是該先打他一頓,滅一滅他的氣焰。不然,人人都在公堂上如此行事,置官府與律法於何物?”於是,他將何鼎招過來低聲說了幾句話。何鼎立即悄悄地給大理寺卿、刑部尚書以及督察院左右都禦史遞了條子。

  三司也早有此意,於是順勢便治了鄭旺一個蔑視公堂之罪。錦衣衛遂押著鄭旺去行障外頭打板子,行刑的正是方才踹鄭旺的那位錦衣衛,下手極為有分寸。他看著像是沒有用多大力氣,也不會將人打得血肉模糊,但卻疼得鄭旺鬼哭狼嚎,留下了不小的暗傷。

  經過一番教訓,錦衣衛便如拖死狗一樣將鄭旺拖了進來。隻覺得疼得快死過去一回的鄭旺終於老實了不少,心底也悄悄地升起了懼意。但都已經到眼下這個地步了,也容不得他後悔了。他隻能一條道走到黑,拚了命博取一份榮華富貴,而不是老老實實地去將牢底坐穿。

  “鄭旺,你可得實話實說。不然,便是欺瞞公堂之罪。到時候要打的板子,可不隻是三五十這麽簡單了。”督察院左都禦史道,“說罷,你連女兒被賣到了何處都不知曉,何以妄稱太子殿下是她所生?”

  因身上疼痛難熬,鄭旺難得地老實了幾分:“俺今年一個人孤零零過的年,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就想著要找一找閨女的下落。好不容易尋見當年的牙婆,知道閨女被賣給了一戶同樣姓鄭的大戶人家,俺便尋了過去。誰知那戶人家不承認俺的閨女在他們家,隻說早就病死了。俺氣不過,一直在他家附近轉悠,想給可憐的閨女討個公道。沒想到,沒多久就聽人說起他家的閨女被選進了宮,還給皇帝生了個兒子。”

  “明明這是件大喜事,但這鄭家卻什麽都不提,俺覺得,其中一定有蹊蹺。所以,俺就仔細地在他家周圍打聽,這才聽說就在采選的那一年,他們將大女兒嫁了出去,讓一直在廟裏住著從來沒見過人的小女兒進了宮。那個送進宮的小女兒一定就是俺的閨女!給皇帝生了個兒子的女人,也一定就是俺的閨女!”

  三司被這奇怪的邏輯震驚了。原來天下間竟然還有這樣的人,聽人隨便說幾句話就信以為真!還以為他真的有什麽憑據,沒想到僅僅隻是聽到莫名的流言罷了。“僅僅隻是別人說,這家的閨女給皇帝陛下誕下了皇子,你就信以為真?!這人究竟是誰,你若能供出他,流言的源頭便不是你了,你也可罪減一等。”

  鄭旺遮遮掩掩地不肯明說,隻是道:“這是俺的貴人,俺怎麽也不會說的。”

  “嗬,那你憑什麽認定被送進宮的就是你的女兒?可有人證?可有物證?若是你女兒真的病死了,那個鄭家真的有兩個女兒呢?你所說的一切皆是憑自己的猜測,隻靠著猜測便敢四處招搖詐騙,無論是誰來評斷,你都犯了國朝的律法!”

  鄭旺趕緊道:“天下哪裏有那麽巧的事?采選之前那鄭家明明隻有一個女兒,采選的時候突然就多了一個剛從廟裏回來的小女兒?他們一定是舍不得讓自己的女兒進宮,所以才想方設法讓俺的閨女頂替了!”

  旁聽的百姓們低低地議論起來,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覺得,這鄭旺就是無事生非。為了酒資就能將女兒賣出去的人,怎麽可能良心發現,突然想到去找女兒?就算他去找女兒,恐怕打的也不是將女兒贖回來的主意,而是想要錢罷!沒找著女兒,也沒要著錢,他當然不會甘心,心裏指不定會如何恨那鄭家呢。

  在這種時候,這個滿腦子隻有錢的無賴聽別人隨便說了一句話,當然會信以為真。要知道,如果成了太子的外祖父,那就是一飛衝天了啊!比起在泥地裏打滾的生活,誰不想被封官封爵,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可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好事?聲稱自己是太子殿下的外祖父,就覺得自己真成了皇親國戚不成?這種醃臢人滿口胡謅,竟然也有人會相信,還四處傳播流言?莫不是這些人都沒長腦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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